既然我们的时间都可以被计算,那在高维人规划好的时间表里,南老师和舫哥,必然是最极端的一头一尾,好互相牵制他们两个人。
    而且,刚才南老师说
    李银航一时沉默。
    刚才,南舟给她布置作业前,曾自言自语道: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见面呢。
    他是指和江舫的会面时间。
    明明距离发车不到2个小时了,他为什么会用好几个小时这种表述方式?
    他是早就预测到江舫赶不上火车了吗?
    换言之,这不是高维人设置的,而是南舟为她设置的第3个时间陷阱。
    如果赶不上这列车,他会选择留下来等江舫吗?
    他要让自己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吗?
    这些,都需要有关第2个时间陷阱的真相来解答。
    想到这里,李银航鼻尖酸楚,深吸一口气,抱着笔记本,从列车冲入雾中,一路快步走到了南舟面前。
    她坚定而认真道:南老师,我来交作业了。
    时间陷阱,一共有3个。
    可以请你告诉我,第2个时间陷阱是什么吗?
    第301章 蚂蚁(二十四)
    南舟却说:再等等。
    李银航闻言,强制压抑的心焰又轰然一声升上了三分:等什
    咚咚咚
    车站的巨大时钟嗡鸣着发出了报时音,震得人的心脏一下下跟着共振,酥麻难受,仿佛有蚂蚁在心上乱爬。
    因为雾气过浓,指针上都蓄集了太多的水分,随着钟声响起的,还有水滴砸落在水泥地上的碎响。
    钟声层层沓沓地传递出去,惊出了一声遥远的鸦啼。
    雾中传来了他们早已听熟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点明黄色的、逐渐迫近的光源。
    那名乘务员提着一盏防风灯,像一只萤火虫,再次翩翩来到了他们身前。
    与先前不同,他换上了一套体面的老式工装,左胸的口袋上别了一根笔,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模样:先生,女士,要不要登车?
    南舟说:不。
    闻言,乘务员居然露出了些为难的表情,道:可我需要填写发车记录表呢。
    李银航一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的乘务员都是在他们提问后才会作答。
    倘若他们不提问,乘务员就只会复读同一句话:要不要登车?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话。
    南舟却似乎对这一点并不感到诧异:你可以等到该发车的时候再填。
    乘务员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要先去做发车准备了。
    南舟:请。
    他刚走出两步,南舟忽然在他身后问道:劳驾,请问一下,这班列车的目的地是什么?
    乘务员回过头来,对他一笑:当然是美好自由的未来啊。
    李银航看着南舟和乘务员一问一答,心中冒出了个有点恐怖的想法。
    这个人,看起来怎么越来越像人了。
    这一回,乘务员没有再消失在雾中。
    他提着那盏灯,从附近的3号车门登上了车。
    倚门而立的元明清闪开身体,给他让了个位置,并一路目送着他走到挂在2号车厢厢壁上的空白登记簿前,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支蓝色的老式圆珠笔。
    填好日期后,他的笔端在乘员人数一栏旁停了一会儿,又苦恼地叹了一声。
    好像南舟不肯明确是否登车这件事,给他的正常工作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似的。
    他用笔夹夹住塑料硬板,一路磕磕绊绊地往驾驶室走去。
    元明清回过头来,发现南舟也打亮了手电筒,对自己、以及他身后的陈夙峰招招手:你们过来。
    南舟的膝盖上正摊放着三张简易的图画。
    元明清有点不爽,拧亮自己的手电筒查看画的内容时,还在抱怨:上车去看不好吗?
    姑且不论糟糕的空气环境,在雾气中,视物能力被动降低,手电筒的光亮只够照亮方圆一小块地方。
    李银航也不喜欢车站的氛围。
    置身其中,原本就稀薄的安全感被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手从后探出,往她的肩膀上猛拍一记。
    直到她看清这画中的内容,另外一股寒意平地从脚跟处窜起。
    被雾气浸泡得湿软的纸张上,用铅笔绘就的素描画看上去有些模糊。
    但在这篇幅有限的三张纸上,南舟尽量完美地还原了自己在车上看到的后三节车厢的血腥场景。
    血迹是黑白的,但由于画面真实,冲击力极强。
    再加上纸张自带的软烂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画中渗出的血迹染到了指尖一样,叫人浑身不舒服。
    元明清率先代替其他人发出了疑问:这是什么?
    你们不是问我最先回来,在车上看到了什么吗?南舟说,这就是我在车上看到的。
    有人被掷出窗外。
    有人被断裂的桌板刺穿眼睛。
    有人流尽满身鲜血,死在最后一节车厢。
    这是一幅没有尸体的地狱图景。
    元明清骇笑:这是什么意思?
    我第一个回来之后,先于你们看到了这辆车的未来。南舟简明扼要地解释,画里面的事情,未来一定会发生。
    李银航心中乍然一片光亮。
    原本缺失的那块可以承上启下的拼图,终于落到了它该落的地方。
    因为南舟的副本时间最短,他被安排在第一个归来。
    只有第一个回来的人,才能钻入时空的某个罅隙,看到列车内的未来景象。
    正是因为看到了未来,南舟才从种种痕迹判断出,江舫应该很难在预定时间内赶上列车。
    所以,南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留下来等江舫。
    回想南舟做出的种种古怪行径,元明清还是半信半疑:你怎么证明你看到的就是未来?
    目前,画作中唯一和现实相符的,就是陈夙峰进入4号车厢后,因为踉跄而不小心扯落了一半的窗帘。
    但实际上,那窗帘只扯松了一小半。
    画里染了血的窗帘则完全披靡在地。
    南舟说:我一直在证明。
    李银航一时心有所感,注意到了从纸背后透入的淡淡笔迹,好像后面还有内容。
    她顺手把纸翻了个面。
    待她看清纸面背后的内容,她顿时凝住,掩口惊呼一声:啊!
    第1、2、3节车厢里,南舟所见的内容,跃然纸上。
    第一节 车厢里泡干了的麻辣粉丝,和两个滚在角落里、烫到发软的矿泉水瓶。
    第二节 车厢里悬挂在厢壁上的发车记录表,还有角落里滚落的、原本佩戴在乘务员胸口的同款蓝色圆珠笔。
    第三节 车厢里堆了一桌子的瓜子壳,还有摊放的杂志。
    画上的内容,都和车里目前已发生的大部分内容重合。
    我第一次上车,以为车里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南舟举起手电筒,看向了瞠目结舌的元明清。
    元明清头皮发麻:可你发现,你和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南舟一点头:嗯。后来,我又一个人把车厢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车内恢复了正常,但这偏偏是最不正常的。
    每走出一步,南舟便更确信了一分。
    车站,也是一个副本。
    不过,他要与之战斗的,不只是时间,还有人心。
    李银航不免用自己代入了一下那时候的南舟。
    如果易地而处,她是第一个目睹到列车上的诡异现象的人,却又从元明清口中得知,他所目睹的车内景象与自己所见截然不同,自己绝对会异常不安,马上拉着元明清上车,一一讲解自己见到的怪现象,试图证明这辆列车的怪异。
    毕竟这种仅仅一人知道恐怖是什么的感觉太糟糕了。
    类比一下,就是宿舍里有一个有且仅有你知道其存在的女鬼。
    只要是个人,正常情况下都会忍不住把这份恐惧分享出去。
    但是,这份分享,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因为第二个回来的人是元明清。
    一个半途被迫加入立方舟、根本没有和队伍中的任何人建立起信任的高维人。
    据实以答,并不会换来真心,只会换来猜忌。
    毕竟谁都知道,南舟的唯一私心就是江舫。
    江舫如果没回来,他一定会不计代价拖延列车的发车时间,哪怕牺牲他自己。
    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营造列车危险的氛围,而撒下一个弥天大谎?
    如实陈述自己看到列车未来的事实,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因为他没有证据。
    所以,南舟做了什么呢?
    他在车里转了一圈后,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他再也没有提一句列车内的事情,只平静询问了李银航在副本里所经历的一切。
    他孤身一人,承担起了本该所有人平摊的恐惧和不安。
    我从车上下来,就没有再上去过。南舟淡淡道,我听银航说要上去弄一点吃的的时候,我就想,开始了。
    未来的事情只有发生了,才能一点点变成未来。
    未来是需要靠一个个事件去推动、去制造的。
    只要我不拆穿未来会发生的事情,那么,随着时间往前推进,我就能找到证据来佐证我的说法,让你们相信我。
    但是我拆穿的话,未来就会变轨,我也再找不到办法来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最后,我无法劝服你们,你们也不能只相信我的片面之词。最后,你们还是会搭上这班列车。
    而第一个拼凑起未来的事件,就是李银航要上车去弄吃的。
    这样一来,第一节 车厢里,那碗方便粉丝和两瓶矿泉水的来路就有了着落。
    察觉到这样一个事件的出现,更坚定了南舟要推动未来事件的发生的想法。
    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凭空制造出足以说服众人的证据。
    李银航恍然大悟:所以,你管我要了这三张纸
    南舟点一点头,拿过李银航的笔记本,翻开其中断页的部分,把三张撕裂的纸张对上去。
    严丝合缝。
    南舟抬起头来,看准元明清,说:这样,就能证明这画不是我提前画好的。
    在要到纸后,我也再没上过一次车。你一直在看着我的,是不是?
    南舟变成了一个独立于列车这一空间之外的观测者。
    列车本身则变成了一个薛定谔的盒子,里面的一切偶然事件,都在自由地发生。
    包括陈夙峰因为站立不稳扯松了的窗帘,包括被李银航遗忘在了第一车厢的麻辣粉丝,包括南极星勤勤恳恳为李银航磕的瓜子
    这些事件不断叠加,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走向未来。
    走向那个血流满地的未来。
    第302章 蚂蚁(二十五)
    至此,南舟一切诡异行径都变得合理起来。
    包括他坐得好好的,却突然去打砸报刊亭的行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南舟也承认了这一点:我画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车上的大部分东西我都能理解,只有杂志,我弄不清是从哪里来的。
    在进入副本前,他们把手头上的所有道具都盘点了一遍,按需分给了每个人。
    他们手中唯一的杂志类道具就是那本可以吸引注意力的【色情杂志】。
    但封设又完全不同。
    所以南舟打算去报刊亭一探究竟。
    可元明清分明记得,就在刚才,自己被玻璃破碎的响动吸引到报刊亭时,南舟并没有站在杂志架面前。
    对此,南舟的解释是
    我不是很懂饮料的那些牌子。南舟说,我以为所有的饮料瓶都是系统里卖的那样。
    没想到花花绿绿的,都很好看。
    虽然时间点和场合都不对,但听了南舟的描述,李银航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只小野猫气势汹汹地跳进窗户觅食、结果被一样自己从没见过的逗猫玩具吸引了视线的样子。
    但下一秒,她就乐不出来了。
    元明清:所以,那本杂志是
    南舟看向元明清,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判断:嗯。
    我在列车上看到的那本,就是你过来看我的时候,随手拿到的那本。
    元明清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发现,所有事情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闭环。
    因为南舟在列车上的3号车厢提前看到了摊放开来的杂志,又不明白杂志的来历,所以才强行破开报刊亭查看。
    自己被响动吸引了过来,又不愿显得太刻意,便随手拿起了一本杂志端详。
    南舟发现自己所拿的杂志恰好是他所见的那一本,便不经意多盯着看了一会儿。
    而自己则因为南舟这一眼,对杂志起了疑心,将这本杂志带回了车上翻阅。
    这本杂志,就此出现在了车上,并充当了南舟所见车中未来的其中一部分。
    首尾相连,圆满呼应。
    正如乘务员所说,这辆列车的终点站,确实是未来。
    可能是充满血腥的未来。
    也可能是经过修正后、无限光明的未来。
    他喃喃自语:莫比乌斯带啊。
    李银航是听说过这个名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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