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喆点点头。
    姚征兰便在房里转了起来。
    顾璟问韩喆:“我刚从你府里过来,从韩府到云翠楼,万氏绸缎铺并非必经之路。昨天你来云翠楼,为何会路过万氏绸缎铺门前?”
    韩喆道:“回大人,昨天我并非是从家中出来,而是从我家铺子里出来……”
    “哪家铺子?”
    “皮货铺子。”
    顾璟略一回想,道:“那家铺子我去了,从那家铺子到云翠楼,万氏绸缎铺好像也不是必经之路。”
    韩喆愣住,似乎没想到顾璟除了他家之外,竟然还去过他家的铺子。
    “我……我当时心中在想事情,一不留神走岔路了,所以才走到万氏绸缎铺前。”他有些结巴道。
    “哦?心中在想什么事情?”顾璟问。
    韩喆再次愣住。
    顾璟抬眸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在想家中铺子经营不善的事情?”
    “对对……”韩喆下意识地附和他,说了两个“对”之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突兀地闭上了嘴。
    顾璟再问:“昨日你经过万氏绸缎铺时,被万焘叫住,当时你二人说了什么?”
    韩喆道:“他见了我,冲出来质问我是不是又要去寻花问柳?怒斥我对不起他姐姐。我当时心情不好,懒得与他歪缠,便跟他说他是没见识过青楼的好,若是见识过了,便能理解我了。他不信,说若是他去过青楼又不像我这般流连又怎么说?我就哄他说若是他能把持得住,我以后就再也不去青楼,好好待他姐姐。”
    “随后他便跟你来了这云翠楼。”顾璟道。
    “是。”
    “你当时是什么想法?”顾璟问韩喆。
    韩喆:“……什么想法?”
    “你把万焘带来了青楼,总想对他做点什么吧?”
    韩喆慌张起来,强忍着道:“我没想对他做什么,我就是……就是……”他目光忽然不自觉地移向姚征兰那边。
    顾璟转过头一看,见房间窗下两侧放着两只高脚花凳,花凳上有圆形檀木托底,上头一边放着一只装饰用的牡丹纹大瓷瓶,里头插着长长的孔雀翎。
    姚征兰正拿起左边那只瓷瓶仔细观看。
    顾璟不着痕迹地扫了玉笑一眼,她微微低着头,表情上没什么异常,可捏着帕子的一双纤手却显得过分用力了些。站在她身边的那名丫鬟更不懂掩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姚征兰的动作。
    他回过头来,继续对韩喆道:“楼下大厅便有桌椅,大厅中间还有舞台可以看楼中舞女跳舞。你内弟第一次来,你带他在楼下喝酒赏舞岂不是好?为何要把他带到你相好的房间里来?”
    韩喆额上隐隐冒汗,道:“他是我内弟,我没想对他做什么坏事,只是想把他灌醉了,让他回去被我岳母也臭骂一顿。以后万一岳母再指着鼻子骂我,我也好说一句‘你儿子不也去青楼喝得烂醉’来堵她的嘴,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他态度强硬起来,直直地看着顾璟问道:“大人,昨天我内弟走时,我还在楼中,直到寅时才回府。他的死与我无关,为何您却像审犯人一般审我?”
    “我若是要审你,会在这里审么?你内弟昨晚第一次跟你来青楼喝酒,随后便不明不白地死了,即便你与他的死无关,作为他死之前最后见到的人之一,你配合官府调查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们还沾亲带故。”顾璟冷淡道。
    韩喆无言以对。
    “昨晚是谁来云翠楼通知你家里孩子夜哭之事的?”顾璟问。
    韩喆迟疑了一下,道:“是小厮荣贵。”
    顾璟看向他身后,“便是这位么?”
    韩喆点头。
    “荣贵,你上前回话。”顾璟道。
    荣贵拘谨地走上前来,经过他主人的身边时,还微侧头看了他主人一眼。
    “昨晚万焘被他的小厮背走时,你在哪里?”
    “回大人话,小人当时还在楼中。后来我家老爷也醉了,小梅,就是玉笑姑娘的丫鬟下来告诉我说老爷歇在玉笑姑娘房里了,叫我回去,第二天一早再来接我家老爷。”
    顾璟并未看他,只道:“继续说。”
    “小人回到韩府,睡到半夜,被孩子哭闹声惊醒,就、就来云翠楼接我家老爷回去。”
    “府中有人叫你来接你家老爷回去了么?”
    荣贵:“……没人。”
    “也就是说半夜来接你家老爷回去,是你自己拿的主意。”
    “当时府里小少爷哭得厉害……”
    “本官已经去过韩府了。”顾璟抬头盯住他,“知道府里小少爷有个夜哭郎的称号,也就是说,他夜间哭闹本就是常事。你一介下人,为何会自作主张因为这常有之事,半夜来打搅你家老爷的美梦?”
    “小人……小人……”荣贵答不上来,频频向一旁的韩喆投去求助的目光。
    韩喆自然也是想帮他自圆其说的,可实在没想到顾璟会了解得这么细致。他一早编好的孩子病了的说法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就在这时,姚征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鸨儿。”
    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又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的老鸨儿回过神来,向姚征兰看去。
    “今日韩公子是何时到的楼中?”姚征兰问。
    老鸨儿略一回想,道:“不久,也就半个时辰前。”
    “你见着他来了?”
    “见着了。”
    “那你可看见他带了什么东西来?”
    这句话一问出来,韩喆主仆和玉笑主仆的面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老鸨儿道:“看着了,他就带了大人你手里捧着的那只花瓶来,说是昨晚喝醉了打碎了玉笑房里的花瓶,所以赔她一只。”
    姚征兰捧着那只插着孔雀翎的花瓶,连檀木底座一起拿了走到桌边,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对顾璟道:“顾大人,物证有了。”
    “比对过了?”顾璟问。
    姚征兰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拓了一道弧线在上头的纸来,往圆形的檀木底座上一比对,弧线弯度完全贴合。
    顾璟转向推官,“劳烦派人去万府把小厮春来唤来。”
    推官应了,走出门去。
    丫鬟小梅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老鸨儿还没明白,问道:“各位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姚征兰道:“万焘就是死在你云翠楼里的。”
    老鸨悚然一惊,直觉地否认:“这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出去的啊,他还跟我说话来着……若是死人,他、他怎么能说话呢?”
    “这正是凶犯最狡猾的地方啊,你说是吧,韩公子?”姚征兰看向韩喆。
    韩喆身体僵硬,额角冷汗滑落,强笑道:“大人在说什么,草民不是很明白。”
    “你只管装糊涂,待会儿自有你明白的时候。”姚征兰道。
    韩喆低头不语,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顾璟接着老鸨的话道:“你说你昨晚亲眼看见万焘活着离去,你且细说当时情景。”
    老鸨儿擦一把额上吓出来的冷汗,回忆着道:“当时应该是戌时,楼中最热闹的时候。我在楼下忙着招呼客人,忽见一小厮背着一名客人从楼上下来,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我上前拦住他道‘这是哪个姑娘的客人啊?银子付过了吗?’那小厮道‘我家公子是韩公子的小舅子,韩公子还在玉笑姑娘房里呢,银子由他来付’,我想起韩公子昨夜来时的确是带了个面生的公子,就道‘我知道了,公子常来玩啊!’那万公子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应我‘常来,一定常来’,然后就被他的小厮背出门去了。”
    “当时你瞧见那万公子的脸了么?”顾璟问。
    老鸨儿想了想,道:“那倒没有。万公子想是在楼上与姑娘玩闹了,头发散了,衣裳也乱了,就那么被小厮乱糟糟地背出去的。”
    顾璟看向韩喆,问:“韩公子,你带着你的内弟在你相好房中喝酒,是怎么让他喝到发髻散了,衣裳也乱糟糟的呢?”
    韩喆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是他喝醉了发酒疯自己弄的,我看制不住他,这才让小梅下去叫他的小厮上来背他回去。”
    顾璟闻言,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乌梅:亲爱的们,本文还有十几章就要完结啦!
    读者:可算要完结了!(vv)
    第122章 ·
    万家离云翠楼不远, 不多时,万焘的小厮春来就被带到了云翠楼。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见韩喆等人也在, 春来几乎是两股战战地站在顾璟面前。
    顾璟没有直接问他关于凶案之事, 而是闲话家常一般:“春来,你是万家的家生子, 还是从外头买来的?”
    春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道:“小人、小人是七岁时被卖进万府的。”
    “你被卖进万府时,与万府签的是活契还是死契?”
    “死契。”
    “你原籍在何处?”
    “河中府万家镇聊山口子。”
    “离此远吗?”
    “两日路程。”
    “既与万府签的是死契,那你与你原本的父母亲人应该没有关系了, 缘何还肯为你母亲看病?”
    春来见顾璟问的都是这些问题,绷紧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老实答道:“小人当初是被父亲卖了的, 母亲一直舍不得我。十多年来, 但凡村里有人来城里办事,母亲总会托人捎东西给我, 要么是鞋子,要么是衣物,要么是吃的。我……我不能不管她。”
    顾璟点头:“看来你是个孝顺的。既如此,你又怎舍得让你母亲在病重之中,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呢?”
    春来猛然抬头看向顾璟。
    “仆谋主,为十恶不赦,当受凌迟之刑, 你知道么?”顾璟厉声道。
    春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连连道:“没有, 大人,我没有谋害我家公子。”
    “那你告诉我, 是谁将你母亲安置在槐花里,又花钱给她延医请药的?”顾璟垂眸看着他。
    春来愣在那里,原本搭在大腿上的双手慢慢攥紧了衣裳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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