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小小一团和烤盘颜色相近,此刻却因为华美金光脱了俗胎,飞升成神当然这全是某专业美食博主基于过往烘焙经验的合理想象。
    不像是现代隔着透明洁净的烤箱玻璃板,可以窥见面包胀大再微微塌陷。几人眼巴巴地凑在窑口又不敢离得太近,只能闻着味干着急。
    其中该是怎样的香与热?
    半晌,窑顶袅袅地斜散出几末卸了力气的余烟。
    “还没熟?”
    “就快就快。”
    “我好像闻到香气了!”
    “那分明是刚出炉的阁老饼。”
    在被问了七八回以后,林绣总算从吊炉里取出来盘黑黢黢的东西。
    翘首以盼的几人不免微微皱眉。
    这盘软包个头有大有小,表皮皱巴巴的,颜色是烤糊了的黑。轻戳一下很是粗糙,不硬也不软,像发面发过了的馒头。
    林绣:“”
    几人面面相觑中,“吱呀”一声,凉风和人影一同挤进来。
    徐掌柜摘下棉手套,边握着热茶捂手边感慨。究竟是谁说江南冬日和暖如春的!
    虽说不至于叫人“断魂”吧,切切寒风吹着也真够喝一壶。
    她长舒口凉气,桌上有个刚出炉的点心,热雾直直往上走。
    “这是馒头?”
    重回烟熏火燎中,林绣被呛得直咳嗽,还不忘解释一句,“分明是夹馅软包。馒头哪里有如此大的香味。”
    林绣一捻几个彻底烤糊的,似乎是火力偏大。只有最后被塞到角落的咸蛋黄软包模样尚可。
    拂去浮头焦糊的部分和滚热的窑灰,总算露出一隙金光灿灿的本来模样。她将多余的炉灰扫出来些,“这个也有点糊了。大家再等会,第二锅改良版马上出。”
    徐掌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才行走在谡谡凉风里只想快点回来,此刻才后知后觉地饿了。
    胃不由自主地叫了两声。
    这没糊的地方吃一小口也不打紧吧
    咬一小口,挟着辣意的热气争先恐后从半月齿痕的豁口涌出。
    中央紧紧嵌着一颗饱满如熟栗的扁圆。
    说是颗,但不能完全算做固体的形态。标准圆的边界被悄然冲破,给饼皮也染上点点金黄。
    最中央的一小块凹陷处浓稠如蜜,凝固成吹也似漫过来的一大片流霞。
    而后极缓慢地顺着松软面包淌下来。似乎不消牙齿的研碎,就立即能柔软在舌尖。
    眼看就要流到指尖让人忙不迭想用嘴去接。
    再不管那么多,徐掌柜迫不及待地吞下一大口。
    面包体熟麦的香气由微涩到浓郁,一股脑涌出来,熏得人鼻尖都红了。不同于京式糕点层层油酥烤出来的,外壳脆爽扎实,内心湿润细腻。嚼着很有韧性,可又极松软,不黏上牙膛。
    “咔滋咔滋”的咀嚼声中,还多了馅心清脆的“咯吱咯吱”。
    似乎是自家辣萝卜丁!她有些惊奇地睁大眼,咀嚼的动作却没停。
    蓬松丰盈的丝缕中带点微咸的酱气。细小的辣意窜过口腔的每个角落。
    囫囵吞了一个,徐掌柜拂去身上的碎屑,只觉周身都萦绕着这浓得化不开的麦香。
    如瀑流下的绵绵金沙,好像要将铺天盖地的寒都融化了。
    她脱了夹袄转身推开窗,新雪打着旋儿落进茶盏中,清气如泠泠泉水,淡极无味。
    一口面包一口茶,踏实而熨帖。
    如果急急奔出来的林掌柜并不以诧异的眼神看她就更好了。
    糊了分明也一样能吃!
    第51章 新来迎客郎   咸蛋黄流心亮晶晶又红通通
    往年这个时候, 大街小巷早已舂声阵阵。打糍粑的、腌腊鱼的、晒干菜的,门口和屋顶成了各家主妇主夫们攀比的脸面。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俱散发出独属冬天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一一看遍。
    只是今年格外的冷, 走在街上的行人只觉寒风侵肌,不由拥紧了夹袄快步向前。
    这条街上美食众多,各种甜的酸的直勾人。
    周鸿捏着几吊钱有些犹豫, 自己出来好像是为了买笔墨纸本吧况且夫子留的文章好像还没开始写呢。
    他吸吸被冻红的鼻子, 迈出去的脚又伸回来。只能改日再来了。
    拐个弯就是临安街,极清晰的吧唧嘴声突然传进耳朵。
    这么冷的天, 谁在外面吃东西?
    周鸿探头, 说出口的话不免升了个调。
    “哪来的鹦鹉?”
    几个好奇的路人也凑过来。
    门口烫金大字“如意馆”很是显眼,这如意馆门口的鹦鹉扑棱扑棱翅膀, “欢迎光临。”
    “好聪慧的迎客郎。”有个负着手的小郎君掏出粒瓜子,笑着逗它。
    这鹦鹉却将头一扭,“掌柜的,掌柜的!”
    “再来两屉桂花糕!”
    他大奇, “你竟不吃瓜子也要吃桂花糕吗?”
    店里坐着喝芝麻糊的食客们先笑倒一片,最中那位面红耳赤,“做甚学我。”
    鹦鹉并不理他, 突然又啄啄羽毛。
    “只吃三碗芝麻糊怎么能饱。”
    “娘子,一会我再去里街巷子给你买两张肉烙饼。”
    这回是娇娇娘子与郎君的声音了。
    店内更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门口围观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心一笑后相让着走进店里。
    很快如意馆有位鬼精迎客郎的消息就传开了。林绣教它许多客套话都没记住,店中食客的声音倒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咯吱咯吱”像馅心辣萝卜丁的清脆。
    “呲溜呲溜”是在溜着碗边吸那热烫的芝麻糊。
    “唔嘛唔嘛”大抵是在嚼香甜扎实的软包。
    如意馆吃食周周上新,因此街坊们听了总想来瞧瞧如意馆今天吃什么。靓赛佛手柑的软包自然是首选。
    咸蛋黄流心亮晶晶又红通通, 闪烁着点点半透明的、咸而油的光泽。
    那位出来的郎君眼疾手快地打小报告,“原来里面还没熟啊。”
    另一人颇遗憾地摇头,“不懂了吧,这叫流心。”
    “若您吃到那爆浆的,还要吓一跳呢。”
    满座快活空气中,周鸿还是没能吃上传说中金灿流心的咸蛋黄软包。不过得了个麻薯奶酪馅的,香得险些咬着舌头。
    这软包形似蜜瓜,上头有漂亮的金色纹路。
    脆皮裹着嫩瓤,里头撑起一大块雪白乳酪和糍粑。将一端抵在嘴里,再轻轻一拉,扯出手肘来长都不断。
    只恨自己舌头太短!
    他分明最讨厌吃那黏黏软软嚼不尽的点心,怎今日吃得如此快。
    带着疑惑走出如意馆时,笔墨换到了左手,周鸿右手上拎着三盒糕点并各个口味的软包。
    如意馆后厨,碓臼“笃笃”声格外悦耳。
    冬日渐寒,卖芝麻糖的小摊才撤下,街头巷尾还残留着甜蜜气息,卖糍粑的小贩就闻讯而动。
    林绣自然也入乡随俗,早早披上大氅择蜜枣。梁新和郭柏则被掌柜的差使去舂糍粑。
    糯米是一早浸泡好的,蒸好了从木甑里热腾腾倒出来。
    千锤百炼粉身碎骨后紧紧抱做一团。
    糍粑无非烤着吃炸着吃。切成圆栗子大小,撒上黄豆面和白砂糖,或者添些佐料做成果仁糍粑团、桂花糯糍粑。
    林绣把剩下没加糖的白糍粑也夹进欧包的馅心,充作“麻薯”平替。
    在她看来,甜点最忌一个“腻”字。
    无论是油腻腻地浸润薄纸,还是象征生活富足狂撒糖,都叫人倒胃口。
    因此这芋泥麻薯馅软包便小小一个,只加了牛乳和一甩蜂蜜。嚼着糯而不甜,分七八口慢慢吃完,仍意犹未尽。
    写上几句文雅联子,拿更厚的牛皮纸一揽一扎。迎来送往的总要提一包糕点,再没比这更有面子的了。
    这般难以消化的美味是大人专属。不过切成小指尖大的黄豆糍粑收买了不少顽童,让他们尽心尽职地张贴小广告。
    几个学子在布示栏前停住脚步。
    花花绿绿的广告纸上,最右“限时发售”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每日只卖两个时辰,一人至多买两盒。再看价格,几人脸色更是五彩缤纷。
    “故弄玄虚。”
    “阁老饼从小吃到大,有什么稀奇的?”
    同窗皱眉,“无非图个考取功名的好彩头。”
    没见识了吧。周鸿轻哼一声,“明日新品上市,诸位可要与我同去?”
    “小孩子家家才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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