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小峰这大半生中,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井,差一点将全家人吃掉的井。记得刚平反的时候,在县政府办公楼后边有一眼井,他看见之后马上让人用石板在上边封上。他一看到井就想起妻子金荣和女儿丁玉娟,就想起她娘俩惨死在井里那种惨状,心里就无比悲伤。现在他看到了井,又想起起死去的妻子和女儿,撕心裂肺。金荣跟他青梅竹马,同甘共苦。自从那年冬天在自家的大门旁将金荣和桂花从大雪里救回家以后,他们就成了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难。在父亲丁家有去世之后,为了还上发送父亲借瘦猴子高福田那比债,他跟哥哥丁大山一起去淘高家那口井,金荣拼命地阻止……结果跟高家少爷发生了矛盾,让高家狗腿子给打得死了过去,丁大山被抓走了,桂花又跟高家少爷走了,只有金荣守在他身边,是金荣给了他第二次生命。那时,大家都认为他死了,让他入土为安,在这种情况下,是金荣阻止大家,让死去的他躺在炕上。他活过来了,后来跟金荣成了一对恩爱夫妻。若干年过去,妻子金荣和女儿丁玉娟却在那十余年特殊的岁月中不明不白地死在井里,命运怎么会这样捉弄人呢!当年,他就想给高家那眼井填死,企图达到报复高家人的目的,结果没找到时机。那眼当年差一点吃掉丁小峰的井,若干年后,却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妻子无情地吞噬掉了。他后悔当初没给那眼井填死,假如填死的话,金荣也不会死在那眼井里呀!更可恨的是女儿丁玉娟也走上那条不归路,不明不白地死在井里,至今还没弄清死因,是个没有解开的谜,这就不得不让他牵挂在心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这件事就像一根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线一样牵系着他的心,怎么能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平静下来呢
    刘长春为此事费尽心血,但是毫无结果。
    丁小峰心想“玉娟啊玉娟,你原谅爸爸吧,不是爸爸不想找到那个凶手,而是那个凶手太狡猾了,至今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简直比‘白骨精’还狡猾,让人分辨不出这个凶手是人还是鬼。”
    常言道“人命关天。”
    丁小峰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他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此时此刻,丁小峰看到赵家园田地里这眼井沉思冥想,在刘长春多次问他“你在想什么呢”的时候,他才从深思中转过神来。
    “哎,长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丁小峰愣愣地看着刘长春问道。
    “我问你刚才站在那儿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只是脑袋有些发涨。”丁小峰从来不愿意跟别人提起那些让人不愉快的往事,免得给人家带来不悦的心情。
    “是不是又想起金荣和玉娟来啦?”还是刘长春了解老领导的心思。
    “想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想也没什么用啊。”丁小峰强装笑脸遏制住自己的感情之后回答道。
    “老领导,你的眼圈都湿润了,谁相信你说的话呀!”刘长春道。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呢!”丁小峰赶紧揉揉双眼说。
    “关于玉娟的事,现在还有赵工的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你不要因为这事总挂在心上,要为你自个儿的身子骨想一想。”刘长春语气一转风趣地说“老领导,你要是因为这事心脏病犯了的话,就你这么个大坨子,让我给你往医院里送,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呀!”
    丁小峰和刘长春打开院门走进了赵家,许连花一看丁县长和刘局长来了,赶忙关上收音机上前让坐道“是丁县长和刘局长来了,请坐,快请坐。”
    赵工失踪了,许连花有闲心在家里听收音机,刘长春心理有些反感,便故意问道“在家听收音机呢?”
    “我家老赵失踪了,我在家心里憋闷得慌,就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想从中解解闷。”许连花回答道。
    丁小峰看到许连花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当年批斗过自己的那个女人吗?金荣的坟不是这个女人给掘掉的吗?”不错,金荣的坟就是这个叫许连花的女人给掘掉的——事后是张迎春将此事告诉了丁小峰的。当年在学校那个“集中营”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气得丁小峰差一点没背过气去。当丁小峰醒来时就想马上找这个女人算账,拚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当时,尽管张迎春竭力劝阻安慰,说她偷偷留下几块尸骨给下葬了,但是丁小峰还是拚命地冲了出去,结果被高升那帮红胳膊箍们拦住了,并且将丁小峰打昏过去……每当丁小峰回三家子给金荣上坟时,不,当丁小峰看见妻子的照片时,就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个女人。丁小峰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好友赵宝青的妻子,命运真能捉弄人呐!现在丁小峰想起这个女人的丈夫失踪了,心情肯定不好,在心里也就原谅了这个女人,于是强装笑脸地说“赵工失踪了,按理说,我们当领导的早就应该来看看你,安慰安慰你……这事你就放心吧,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赵工的……”
    丁小峰和刘长春一踏进这个家门时,许连花的心里就忐忑不安,脸上的肌肉异常紧张,特别是她那双美丽漂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瞟着二位来者。没等丁小峰说完刚才那番话,她那忐忑紧绷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接着两手捂着双眼哭起来,打断了丁小峰的话。
    果然不出二位所料,他俩就怕这一招。赵惠芳不在家,家里又没有别人,那怕现在有一位女士在跟前事情就好办多了,用手扶着她,再好言好语劝她,兴许能好一些,可是他俩是个大老爷们,没法伸手去扶许连花,不过,他俩的嘴上功夫还真起了作用。时钟过去半个时辰了,她真得停止了哭泣。她用毛巾擦了擦双眼,完后走到茶几旁给二位沏上两杯茶水。
    “是的,丁县长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放心吧,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赵工的,找到赵工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我们没找到赵工是我们没有尽到我们应尽的责任。”刘长春说。
    丁小峰的嗅觉异常灵敏,他嗅出这屋里有一股异样的味道,于是问道“刘局长,我怎么闻到这屋里有一股怪味儿呢?”
    “什么怪味儿,我怎么没闻到呢?”刘长春用反问的口吻回答道。
    “我也说不清楚,感觉其中有一股腥膻味儿。”丁小峰皱着眉头说。
    听到这俩人的对话,许连花的心猝然向下一沉,随即又平静下来了,于是带着微笑解释道“这屋里有羊膻味儿,你们知道,我家老赵爱吃羊肉喝羊汤,我在过小年头一天特意到市场上买一只羊,过小年那天给杀了,在家等老赵回家吃羊肉喝羊汤呢,结果左等右盼我家老赵也没回来,最后得知老赵他失踪了,我的心里……”
    许连花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这时刘长春给丁小峰递了个眼色,丁小峰这时后悔刚才说的话,若不是刚才这句话让许连花又想起失踪的丈夫哪会这样,还得费吐沫星子劝慰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就在俩人好言好语地劝慰许连花就要恢复常态的时候,赵铁跟女友时髦女郎耿玉丽手挽手地走进屋里。
    今天赵铁没上班,一大早就让时髦女郎耿玉丽拉走看《大篷车》去了。时髦女郎耿玉丽喜欢跳舞,只要有舞跳,几顿饭不吃都不觉得饿。她做梦也想当舞蹈家,尽管她跳起舞来柔软的腰肢频频扭动,婀娜多姿,同伴们赞不绝口,甚至有点嫉妒,可是那些舞蹈家们死活不收她当弟子,这就让她心情不悦。印度的舞蹈在世界上是有名的,从中吸取精华无可非议,可是时髦女郎耿玉丽只学那些坦胸露背、令人肉麻情节,学那些让人神魂颠倒的动作,觉得这样才是打开通往幸福大道的钥匙。赵铁刚走进家门看见丁小峰和刘长春在家里时,不由心里一惊,突然松开了时髦女郎耿玉丽的手,没跟那二位来者打招呼,便傻愣愣的杵在那儿木偶似的一动不动了。
    “你傻了呀,不赶紧到咱俩的房间里呢?”时髦女郎耿玉丽给赵铁硬拽进属于他俩的小屋里,然后搂住他滚在炕上笑着说“管他们于什么呢,咱们玩咱们的……”
    “二位领导,你俩别见怪,我那儿子老实,见到陌生人不愿吱声,跟他爸爸的性格一样,随根。”许连花赶忙解释道。
    “他在我们面前毕竟是个孩子嘛,老实点好,省得出去惹事生非。”刘长春接话茬道。
    “真不好意思,这孩子真不像话,见到家里来客人了,说什么也要过来打一声招呼是不,不打招呼显得太没教养啦!”许连花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心里觉得儿子很聪明,不由得心里暗暗地高兴起来。
    “愿意说话的未必是好孩子,不愿意说话的未必是坏孩子,不有这么一句老话嘛‘喋喋不休者未必知,呐呐无语者未必愚。’你像……”刘长春本想说出赵宝青的名字,怕许连花再次伤心哭泣,只好马上改口道“你像有的人平时少言寡语,肚子里那可是茶壶里煮饺子有的是东西呀。”
    在赵家待的时间不短了,丁小峰看看表,然后站起来对许连花说“我们该回去了,家里有什么困难给我们打电话,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尽力而为……”
    “刘局长……赵工……找……找到啦……”没等丁小峰将话说完,外边急三火四地跑进来一名年轻警察,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汇报道。
    “人在哪里啦……”刘长春赶忙问道。
    “在……在麻袋里,被人害……害死啦,将尸体肢解成一块一块的……”年轻警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你说什么?”刘长春吃惊地追问道。。
    “是的,尸体被剁成一块一块的……在麻袋里冻成坨了。”
    “啊!”丁小峰和刘长春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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