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李怀玉自然要查到底的,他之所以将这事告知林清,为的便是让林清别去在意。
    但从心底,李怀玉自己却是相信的,这件事必定也和林清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因为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不想让林清跟着担心。若有必要,他将来自然会说。
    第二口口便下令魏忠全力调查此事,“御花园中丢的玉佩,承恩公夫人进宫的原因,还有……”
    听到李怀玉的声音顿住,魏忠意外的微微抬头,见他眉峰轻拧,似乎十分为难的模样。
    魏忠有些意外。皇上一贯下令都是干脆利落的,还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李怀玉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就是这些,务必给朕查清楚!”
    等魏忠退出去之后,他又沉吟半晌,这才抬头道,“去将宸贵妃的父亲请来,态度恭敬些。”
    没有人答应,武英殿里空荡荡的,仿佛那不过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李怀玉说完之后,便闭上眼睛,靠在御座上养神。他最近也是累极,偏宫里还有这样的事……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得一阵破空声传来,李怀玉睁开眼睛,便见一个一身劲装打扮的黑衣人,带着一个穿着锦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站在殿下。
    见他睁眼,那黑衣人单膝下跪,“回禀主子,人已带到!”李怀玉摆摆手,他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殿里。
    林诚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如今早不在内务府做事了,林清的位分越升越高,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有了地位,何况林湛做了官,也不需要他挣钱养家了,因此他只是在家里种树养花,闲暇时和几个老友下棋听戏,好不快活。
    他一辈子都是老实人,从没想过林清在宫里如何,林湛在军营如何的事。
    在他看来,林清能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分。他是出身宫奴世家,从小对皇权便有极深的敬畏,两个女儿都进了宫,他没想着靠她们去挣富贵荣华,但也希望她们过得好。
    至于林湛,宫奴世家的人,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做官。林湛不是科举的材料,从军也是一条路,总比他自己,在内务府耗了一辈子要好得多。
    因着这样的想法,他现在的日子,倒是过的十分悠闲。孰料今日忽然来了一个人,不由分说便说皇上要见他,就将他带走。林诚一路受的惊吓,到现在还未回过神来。
    直到李怀玉咳嗽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要行礼请安,连忙跪下,“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怀玉眉头一皱,倒不是有何不满,只是想到这到底是林清的父亲,便有些不自在。从前听林清提起,对这个父亲,颇有孺慕之思。他忙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起来,贵妃的娘家人,也算是国公爷了,但林诚身上,却根本没有那些自得的东西,从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的确是十分不错的。李怀玉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林诚起身之后,拘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李怀玉又请他坐下,才道,“说起来这还是朕第一次见你。你是宸贵妃的父亲,论理是该有封赏的,倒是朕的疏忽了。”
    林诚连忙起身,“回皇上,奴才们再没有想过这些的。奴才家中只奴才一个人,还有个儿子,也在军中。这功名富贵,只管由他自己去挣。皇上的恩典,奴才是万万不敢受的。”
    李怀玉总算是看出这人和林清相似的地方来了。他笑了笑,“无妨,嫔妃的娘家,受封赏也是应当的。”
    不为别的,林湛如今在军中,做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危险自不必说。能够让林诚过得好些,何乐而不为?
    林诚面对的是皇上,也不敢很推脱,便连忙谢恩了。
    李怀玉这才进入今日谈话的重点,“宸贵妃和林湛是双胎,听闻夫人也是因此而难产?”
    “是。”说到亡妻,林诚的神色也颇惆怅,“奴才是个粗人,幸好当时阿雪也大了,能照顾两个孩子。”
    李怀玉的眼睛一眯,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说起来,宸贵妃身上有一块佩玉,很是贵重。朕听贵妃说起,是自小就戴在身上的。那东西莫非是大人置办的?林湛身上也有么?”
    林诚额头上冒出冷汗,“回皇上的话……这……那玉佩只有贵妃娘娘有……”
    “哦?那又是为何?据朕所知,家传的东西,向来都是传男不传女,为何林湛反而没有?”李怀玉又问。
    话说到这里,林诚虽是个老实人,但也知道,恐怕皇上是猜到些什么了。他颓然道,“不瞒皇上,臣家中清贫,哪里买得起那样贵重的玉佩?那玉佩是贵妃娘娘带来的。”
    “什么叫做‘贵妃娘娘带来的’?她不是你的女儿么?”李怀玉步步紧逼。
    林诚叹了一口气,道,“请皇上饶恕奴才欺君之罪,贵妃娘娘并非奴才的亡妻所生,而是臣的大女儿从河里捡回来的。因奴才的亡妻就在同一日生产,这才对外说是双胎。”
    “从河里捡回来?就是宫城外的那一条玉枕河?”李怀玉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太快了,以至于他没有来得及抓住。只能继续问道,“这么说,那玉佩是她身上本就有的?”
    “正是。此事奴才并未告诉别人,知情的只有奴才的大女儿和奴才。请皇上恕罪。”林诚道。
    这么说,林清自己是一无所知的。李怀玉想着她对自己说起这个家中的一切,她是真的将这些人视作亲人。若是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又会如何?
    他挥了挥手,“不必,朕赦你无罪,此事不得告知任何人。送他回去吧!”
    话音才落,那黑衣人又重新出现,将林诚带走了。只剩下李怀玉一个人坐在大殿上发呆。
    林清并不是林家的女儿,她身上的玉佩,只怕是身份的象征,而那块玉佩,太后很重视……
    电光火石之间,李怀玉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若是这猜测是真的……苏家的胆子可真是不小!李怀玉冷冷一笑,从前不明白之处,也都豁然开朗。
    魏忠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任是谁如果知道了这种秘密,只怕心里也是难以安定了。面对李怀玉,他心中着实没底。
    “都查出来了?”李怀玉看他的脸色,便大抵明白了,安抚道,“你放心,你是一直跟着朕的人。”
    就这一句话,魏忠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虽然他自己也想着皇上必定会顾念情分,但到底比不得李怀玉亲口所说。毕竟他是皇帝,谁知道为了保守秘密他会做什么呢?
    “回皇上,都查出来了。这件事十分隐秘,奴才还是找着了苏家二十多年前的老仆,这才问出来的。”魏忠说着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递上去。
    李怀玉接过来扫了一眼,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上面写着,同安八年十一月十八日,苏家一位下仆,于京郊一户姓齐的农家,花费六两银子,买来一个男婴。
    当夜,宫中庆妃娘娘生产,诞下皇长子李怀玉。实际上却是苏家派人将那个男婴送进宫,换了公主出来。
    幸运的是,魏忠找到的这位老仆,和那个送男婴入宫的人相交甚笃,所以知道他其实并未杀死公主,而是将她放进了御河之中,顺流而下。
    巧的是,就在同一日,兵部侍郎程敬风的夫人也为他诞下一女,据说“怀柔”这名字,还是苏夫人所取。
    所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先帝登基八年,尚未有子,自然心中急切。当年的庆妃娘娘,其实并不得宠,能够怀上龙嗣,着实是靠着运气。然而运气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为了能够十拿九稳,苏尚书提前准备了一个男婴送进宫。
    若是庆妃诞下皇子,自然无事。若是诞下公主,便要偷龙转凤。之后庆妃果然诞下公主,李怀玉便被送进宫,而林清被放在御河中,顺流而下,被林雪捡到。偏巧林夫人也是当日生产,便对外宣称是生下双胎。
    而宫中庆妃,因为诞下皇长子,一夜之间便成为宫中风头最健的嫔妃。而且皇长子也被先帝抱到身边教养。
    如是从前,李怀玉看到这样的结果,必定会难以置信。然而经过皇后那事之后,他早已猜测到自己身世另有秘密,倒是没有多么意外。他只觉得讽刺。
    同安十年,庆妃诞下二皇子的时候,恐怕心里十分后悔吧?早知道还能生出另一个儿子,何必要他?
    那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然而李怀玉本人早慧,三四岁的事情还有模糊的印象,似乎自己每次去了庆妃的宫里请安,都总是会不舒服一阵子。后来先帝便渐渐不让他去了。
    呵……这么说来,他那个好母后,还曾经想过要除去他吧?
    难怪那么多年,不论自己如何孝顺,母后总是偏心怀恩。原来不是因为自己自小不长在她身边,而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是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罢了。或许还是个夺去了她的儿子的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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