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当白齐安看到爆炸后涌出来的黑泥水,看到周围一个个悲伤的家属和心有余悸的旷工们,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老师被埋在地下的那一天。
    白齐安也才动过手术,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万红煤矿的情况和当时老师被埋在下面的情况何其相似,最后他们是在一个隧道里发现老师的,因为救援太慢,老师没有被炸死、没有被闷死、没有被淹死,而是脱水而死。
    中途,白齐安只被顾寒星强制性地抓回去休息了四个小时,又一直守在现场。
    按照孟老鬼的回忆和两个矿井的几个老矿工回忆,白齐安和几位专家找了很多个点作为突破口。这条原本想连接两个煤矿结果无疾而终的通道就成了个重点关注的方向。
    其实他们没想过孟波和旷工们会待在这个巷道里,只是打算找到这个巷道的具体位置后彻底打通这个通道,让救援人员能够从不渗水的万红煤矿井口进入矿坑。
    用钢管或者铁管先钻入地下是目前矿难后最常用的探查手段,能够根据钢管下去的深度和敲击时候的回声判断出一些基本情况。
    像这种得到回应的情况国外遇到过,几个本来就是从国外回来的专家立刻被提溜了进来,开始用铁丝绑上纸笔和弄成小块装的葡萄糖水、压缩饼干等,从铁管的空心往下放。
    “十二米。”白齐安和负责救援的领导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识。
    孟老鬼得感谢去年的一次异想天开,两边煤矿虽说因为缺乏专家的勘探和绘图,往中间挖隧道,居然误打误撞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误差十二米。
    现在也不是时间去纠结井下的人怎么到了这个隧道里头,只是在纸条上告诉底下的人不要放弃,他们不会停止救援。现在要了解的是底下多少人,最急需什么东西。
    老陈和戴着电筒头盔的小田在铁管处等了一会儿,孟波和另外两个勉强还能动弹的人忍受不了这种一颗心被悬在半空的感觉,相互鼓励着爬了过来。
    “怎么样?”
    “这是上面有人送下来的。”老陈凑近了一看,铁管前端是螺旋状,非常尖锐。
    叮叮叮——
    就在老陈凑近的时候,他听到了铁管内传来微弱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想出来却出来不了。
    借着已经很微弱的电筒光,老陈发现底下那段能够拧下来。求生的欲/望给人以强大的力量,老陈和小田轮流合力,终于将那段钻头给拧了下来。
    拧开了钻头,铁丝上捆绑的东西就被上面给送了下来,不管是底下还是上面的人都是一阵狂喜。
    孟波更是“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双方距离并不长,孟波的哭声通过铁管传到了上头,大家也感觉眼眶一热。
    “小波!是我家小波,小波,我是你爸啊,你还活着,还活着……”孟老鬼这三十多个小时不眠不休,就喝了点清汤寡水的稀粥把命给吊着。一听儿子的声音,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扑到了钢管旁,几乎是嘶吼着喊了一段,也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施救。
    孟波依稀只听到了他爸的声音,从来不知道他爸是这么亲切。接过老陈分的一包水和一包饼干,他又感动得泪水哗哗直淌,他决定了,出去以后再也不胡乱荒废时间了,一定要好好做人。
    很不幸的,井下一个班二十人加上孟波,现在只剩下十八个,其中还有三个昏迷不醒没有意识的。
    不过,把情况写在纸上之后,他们收到了更多的葡萄糖水和食物,还有手电筒和药物,昏迷的三个人也渐渐有了意识。
    看到了希望,大家的心情好了许多。确定了隧道位置,又有几根铁管从上面打了下来,足以维持众人的呼吸通畅。
    然后就跟着第一根铁管的位置开始向下掘进,用水泥涵管固定管壁,十多米的距离,很幸运没有遇到坚硬的巨石,到了晚上就听到了一声欢呼。
    孟波等人所待的隧道再次发生坍塌,但这次坍塌没有人觉得恐惧,他们心中充满了希望。
    “你们先把眼睛蒙一下,外面光线太强。”第一个跳下来的迷彩服一人给他们发了一张毛巾,背起地上状况最不好的人就先走了出去。
    陆陆续续的,上面下来一人就带一个出去。都上去之后事情并没有结束,还有三个被埋在泥土下的要让他们离开这冰冷的煤洞子。
    地面上,几家欢乐几家愁,看遍了还活着的十八人都没有自己的亲人,剩下的三家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其中有个从繁县来的姑娘更是一下子晕了过去,段如星正好站在旁边,连忙把人扶着,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的,才勉强把人救活。
    “他死了,他死在冰冷的煤洞子里了。”那姑娘呢喃着,挣扎着冲向了矿井口,段如星连忙把人抓住。
    “你干什么,现在里面很危险。”
    新挖的通道都只是简单固定,每一个下井的人身上都缠着绳索,要下新挖通道的还罩着氧气罩,就怕一个不注意二次坍塌被埋在里头。
    “他死了!冷迁他死在里头了。”那姑娘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哭泣的声音并不大,就只是泪水顺着手指缝往外淌,零零碎碎地只能听见她翻来覆去一直说着这句话。
    段如星四下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和这姑娘站在一起。还活着的都追着去了医院,确定去世的三人另外两家都在一旁商量着身后事的办理,只有这姑娘,孤零零一个。
    段如星怕她出事,只好跟着蹲下来,想了半天憋出来了句:“那个冷迁,他只有你一个亲人吗?”
    姑娘摇头:“我不是他的亲人,我是罪人。”
    “?”这个话,段如星就不太好接了。
    “要不是我,冷迁就不会进煤洞子,就不会死。”那姑娘却好像找到了倾诉的人,抬起头说,“冷迁喜欢我,但是我家里人不同意,他没爹没妈,只有个瞎眼的奶奶,怎么可能出得起彩礼。冷迁听人说,万红煤矿下井是别地方双倍的价钱,只要不怕苦,就能挣很多钱,所以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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