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身便有恐惧的事物,感情上并没有欠缺。
    但在表达时,却还是磕绊。
    究其原因,阮然并不想只去表达恐惧本身,那种窒息般的绝望感。
    但,如何战胜恐惧,她仍然没有头绪。
    沈家老宅里也有为阮然准备的卧室,和沈浮声在同一层。是隔壁。
    户型和房间物品的摆设都很相似。
    踏进卧室房门时,阮然突然想起,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的窗边,她为沈浮声戴上袖扣,却被调侃为戴上戒指。
    离那时已经有一些日子了。
    而自己和沈浮声的关系,似乎和那时有了微妙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好像也说不太清楚,除去那两本似是而非的结婚证,其他的就感觉好像……
    好像更亲密一些。
    出院是在上午,下午的时候,阮然在沈家老宅看了一些材料,尝试整理一些思路。
    而沈浮声也延续在医院的传统,在家里继续办公,并没有去公司。
    晚些的时候,他们一起吃了饭。
    管家爷爷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阮然顾念着这几天住院,总吃东西却没什么运动,担心影响身材,就没吃太多。
    倒是沈浮声看了她几眼。过了一会,管家爷爷把每样菜挑出来一小份,每份装到一个小盘里,摆在阮然的面前。
    阮然有些困惑地看向管家爷爷,管家爷爷却没事人似的离开了。于是,她的目光只能投向坐在她对面的沈浮声。
    沈浮声的视线扫了扫她纤瘦的手腕,说:“这些都是你的。”
    阮然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面前那些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分量却是不小的饭菜。
    她自己已经是五分饱,本就已经打算放筷了,便说:“吃不完的。”
    沈浮声喝了口粥,闲闲道:“劝你还是不要这么说。”
    阮然:“?”
    下一秒,管家爷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盅汤,摆到阮然的面前,埋怨道:“怎么就吃不完了?那是嫌弃我做的不够好吃了?”
    阮然微震,面对着一脸怒容的管家爷爷,立刻解释道:“……不是,很好吃,就是这个分量有点……”
    管家爷爷道:“你这么瘦,这点根本都不算什么。年轻人啊,天天净心想着减肥,一点儿都不注意身体……”
    顿了顿,又质问道:“还是说,其实就是不想吃我做的呢?”
    这双管齐下的,管家爷爷一边发表关于养生的长篇大论,一边道德绑架。阮然有点怵,连忙截住了爷爷的话头,承诺一定会吃干净。
    管家爷爷心满意足地离开。阮然抬头,看到沈浮声眼神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你安排的吧?”阮然静静地问沈浮声。
    沈浮声一脸无辜地反问:“我安排什么?”
    阮然懒得跟他再斗嘴。
    就还是吃掉了那些食物。
    胃里撑得沉甸甸的,却带着一种暖热的充实感。
    晚上睡觉前,阮然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无垠的夜空。
    沈家的老宅在偏郊区一些的地方,因此窗外没有高耸的林立的大厦,夜空尤为辽阔深远。
    这天天气晴朗,月明星稀,一轮亮白的银月悬在天际,背景是如墨般的蓝,澄澈而漂亮。
    冬天的夜晚不像夏天,没有蛙叫和蝉鸣,如落雪般寂静。
    阮然在暖和的被窝里很快闭上眼,陷入了睡眠。
    却做了个不太安稳的梦。
    梦见外公与外婆去世的时候。
    并不熟悉的亲戚帮忙操办的丧事,人来人往。她什么也看不见,独自在灵堂跪着,亲戚们压低嗓音交谈,以为她听不到。
    说她克了母亲又克了姥姥和姥爷,命带凶相。
    紧接着,几家亲戚又提起她的去向,都不乐意收养,踢皮球似的把她的未来归属推来推去。
    她跪在那里,那些话传到耳朵里,像蜿蜒的蛇。
    动不了。
    最后梦境辗转,竟跳过了灵泉寺的那段时光,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阮家,遇到了阮南霆和阮安澜母女。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她好像又恢复了视力,梦里,她竟然能看见安澜的笑容。
    甜甜地说,姐姐,欢迎你回来啊。
    还高高兴兴地领着她去参观了给她准备的卧室,语气甜美,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阮然说:“姐姐,这是我原本的玩具屋呢,我把玩具都烧掉了,腾出来给你当卧室,你可要谢谢我呀。”
    那个时候,阮安澜只有十五岁。比起阮然,还有一丝未脱的稚气,眼神看上去干净而清澈。
    她笑得如同一个天使,没有人会相信她会做出什么事。
    可阮然低头和她对视,莫名就感觉到一股寒意。
    随后,那股寒意便越来越明显。
    浸入骨髓的寒冷,是无论穿多厚都无法抵抗的。
    躲不开。
    再然后,梦境陷入混沌与混乱,她又一次猛地沉入黑暗里,四下奔跑,好像有冰雪在背后如同猛兽一般追踪着她,可她越来越冷,行动越来越迟缓,愈发无法逃掉那不知名巨兽的追赶。
    朗月星稀之下,阮然躺在床上,猛地睁开眼。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扭头,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周遭万籁俱寂。
    被窝里仍旧是那样的温暖,可手脚已经冰凉。
    阮然抬起手,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在胸腔里杂乱得跳动着,指尖触上胸口的时候,只觉得冰得吓人。
    一时间,情绪空洞。
    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怔了半晌,直到心跳慢慢平复。
    闭上眼,再想睡,手脚却冰得有些难受。
    怎么也暖不热,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起身披上衣服,漫无目的往外走。
    推开门时,猝不及防,闻到一丝很淡的沉香气味。
    阮然心下微动,寻着味道的来源,转头,便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见沈浮声。
    也是因为这晚月光太亮,沈浮生背影的轮廓相当明显,他开着窗,半倚着墙边,微阖着眼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光将他的轮廓描上一层白亮的边,指尖与烟头下的角度,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形成边缘清晰的阴影。
    乍一眼看去,像一副沉寂的油画。
    阮然顿了顿,沈浮声已经听见声音,抬眼看了过来。
    “怎么还没睡?”他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
    阮然走上前去:“你也没有休息。”
    见她过来,沈浮声将烟头按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又抬手关上了窗。
    阮然站定,沈浮声垂首看着阮然。
    过了会,沈浮声清闲说道:“用问题回答问题,阮小姐属实是把商场的制胜法则给玩明白了。”
    阮然顿了顿,解释道:“中途醒了。”
    沈浮声又看了她一眼:“做噩梦了?”
    阮然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抬眼看着沈浮声,平静道:“我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了。”
    沈浮声微怔,随后轻笑了一声:“讨价还价,学得好。”
    阮然轻轻弯了下唇角。
    “在想事。”沈浮声简短地说。
    “看起来不是太容易的事。”阮然看了烟灰缸里五六颗烟头,静静道。
    沈浮声注意到阮然的视线,淡淡笑了笑:“或许吧。”
    阮然问:“需要聊聊么?”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毕竟……我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浮声看了看阮然:“是你记性太好,还是关心我。怎么说的话都记得那么清楚。”
    阮然微顿。
    沈浮声也只是调侃,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就又说:“但——我不能告诉你。”
    阮然有些疑惑地望回去。
    沈浮声道:“因为轮到我了。”
    说完,他也没有再次提问,显然是等待着阮然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那个关于噩梦的。
    阮然顿了顿,承认道:“是。”
    沈浮声有半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好像又蕴藏了许多情绪。只是阮然无法读懂。
    “是什么?”沈浮声收回视线,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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