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亏欠你的,爸可以全部补偿给你。周洋抓着周沅白胳膊没松。
    周沅白一字一顿地重复:松、开。
    梁景察觉出周沅白平淡语气中蕴含的怒气,忙凑上前给周洋递了个眼神,解释不急于这一时,叔叔先松开吧。
    周洋不情愿地松开手,梁景随周沅白走出病房,身后王美喊道:病还没好,你去哪?
    梁景没理王美,紧跟周沅白身后拐进楼梯,病房在16层楼梯通道无人行走,周沅白在台阶上坐下,楼道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照在他背上,发梢染了层细碎的光,衬的肤更白,瞳更黑,梁景在他身边坐下。
    都没说话,过了许久,周沅白先开口:这冷,回去歇着。
    不冷......我好得差不多了。
    没必要坐这跟我干耗。
    梁景低头往楼梯扶手下看眼,我怕一时你想不开跳下去脏了地面,给警察叔叔和保洁阿姨增加工作量。
    周沅白微诧,随即浅浅地扯了下唇角,也有好处,能促进墓地产业的经济发展。
    看墓地的大爷,压根不收你。
    为什么?
    怕你去了,把那些女|鬼迷得不肯回家。
    周沅白绷不住笑了,我有那么大魅力?
    当然有,不然我能喜欢你好多年。梁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话落地才意识说错话,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周沅白:......
    察觉周沅白神色轻松了些,梁景又说:你知道张暖父亲,在老家做什么生意吗?
    周沅白不觉一怔,周玉娟常说她做保姆的薪水,供养不起他在亦光读书,经济支出全靠父亲,没有父亲和大哥两人在家的辛苦付出,就不可能有他们在城里的生活,但没说过父亲具体做什么生意,以前他跟周玉娟回老家,也没见过家里有店铺或工厂,甚至装粮食的仓库都没有,张父究竟做什么生意,他还真不知道。
    周阿姨儿女双全,为什么还愿意收养你?梁景继续问。
    周沅白依旧回答不出,以前周玉娟说家有两儿子,老大随父姓,老二随母性,年幼的他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再看一切早有苗头,十几年前的农村,思想不开放,老人或多或少有重年轻女观念,张家人怎么会同儿子随母姓?
    她又为什么不顾亲生儿女的成长,单留城里陪你?
    这些问题周沅白从没想过,他彻底被问住,只能愣愣地反问:为什么?
    有句话叫无利不起早,她这么做必然是拿了巨额好处。
    话到此周沅白已明白梁景的言外之意,他却想到另一点,你早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
    梁景不能直接透露剧情,但借助别的人的手就与他无关了,这次的事主要是梁栋阳和王美所提起,他故作惊讶,我要知道真相早告诉你了,根本不会等到今天,这些是我妈刚刚趁你不注意,偷偷告诉我的。
    周沅白久久沉默,那个人很有钱?
    嗯,比我家有钱。
    他给周玉娟多少钱?
    我妈没说,但肯定不是小数目。
    所以这些年她对我的好,都是为了钱,而非出自真心。
    她真对你好吗?
    周沅白再次被问住,周玉娟照顾他日常起居,只是在尽保姆的责任,与爱和真心无关,回想过去他觉得好笑,原本珍爱尊敬的母亲,竟为钱骗他这么多年,上亿人口的世上没一个真心待他的。
    梁景趁热打铁继续说:你知道她更在乎张暖,我也知道,只有真心相待,彼此包容才是家人,她们对你没有真心和包容,分开是件好事,张暖也不用再因为周阿姨偏心而嫉妒,对你们都好。
    你呢?周沅白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我什么?梁景想了下,难道周沅白问的是真心?他拍拍胸脯,我对你的真比黄河水都纯。
    周沅白:黄河水?
    那就清泉水......甭管啥水,反正倍儿真,不信的话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梁景说着就去做挖心的动作。
    周沅白再次勾唇笑了,抬手打住梁景的动作,我不想再看,你那24K纯金的心了。
    梁景收回浮夸的动作,曲手肘撞周沅白一下,所以开心点,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睡一觉。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网上,像你这种不愿意网上冲浪的人,会失去很多快乐。梁景拿手机亮出数学三巨头群的二维码,来加我们的群,以后老司机们带你一起冲浪。
    周沅白:......
    震惊恐慌愤怒有关这事所有的情绪,不知不觉被梁景插科打诨过去,他鬼使神差地加了群,成为三巨头中的一员。
    周叔叔还在等你,我们回去?或许他当年有不得已的苦衷。梁景知道周洋把孩子扔给保姆不管不问是为了后院安宁,面对孩子周洋很可能说谎掩饰自己当年的渣,但这个谎言梁景不会拆穿,甚至希望周沅白永远不要,知道生父抛弃他的真正原因。
    重回病房三位长辈都没走,面对周洋的目光,周沅白没再闪躲,他淡道:说吧当年为什么那么做?
    这次换周洋别开目光,因为懦弱。
    一开口全屋人都惊住了,梁景没懂周洋意思。
    我很爱你母亲,却因没抵住诱惑做了伤害她的事,她性格倔强,接受不了背叛,在你出生没几天后自|尽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爱、恨、愧疚糅杂在一起,快将我折磨疯,每当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她,我害怕想起她,害怕面对自己的过错,更害怕回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我要向前看,要活下去,就必须忘了她,忘了你。
    病房霎时静得针落可闻,不仅梁景没想到,连梁冬阳和王美,也没想到周洋会全盘托出,当众讲出他不为人知的心思。
    梁景刚刚还希望周沅白永远别知道真相,万没想到希望这么快破灭了,刚安抚好周沅白的情绪,怕又要崩塌了,他连忙抬眸往窗边看,只见周沅白双手插兜,眸中波澜不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或许顶过最大的浪之后,其余的都震动不了周沅白,他稍稍放下心。
    对不起。周洋终于抬头看眼周沅白。
    仿佛已经麻木了般,周沅白没有发怒或咆哮,只淡淡说了句,你把她埋在哪?
    按照她的遗愿,骨灰洒海里了,如果你想去,我随时带你过去。
    哪片海?
    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想独自见她
    刚相认周洋不好勉强,只能按照周沅白的意思说了地点。
    书中没详细描写周沅白知道真相后的具体反应,梁景不知周沅白那时的状态,但眼下周沅白比他想象中好很多,那根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了些。
    出院回家,周玉娟母女不再别墅,她们的东西一同消失,新阿姨将房间重新打扫过,屋内屋外再没半点周玉娟母女的痕迹,风浪过后海面会恢复平静,生活也一样,高三即将开学,梁景培训班的考试很顺利,老师说他只要文化课别松懈,考进表演学院完全没问题,受到鼓励他在学习上更用功,晚上复习完功课,去窗边看星星,意外看见周沅白倚靠树下抽烟。
    许久没见过周沅白在那棵树下抽烟,少了张暖和周玉娟,梁景觉得舒适,却忽略了周沅白跟她们一起生活多年,养成习惯的问题,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两人突然一下全走了,周沅白必然不适应不习惯。
    梁景看眼画满叉号的日历,距离高中毕业还有一年,他扭头又看向楼下扣着帽子的少年。
    最后一年我们都开心点吧。
    他不顾冷风地吹灌,打开窗户朝外喊:别忘了明天晚上是TN的七夕演唱会。
    在树枝的阴影下,周沅白低声重复了句七夕。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睡一觉。
    这句话引至网络。
    明天开始,还是早晨9点更新,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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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杏花落满头
    去处理周玉娟的事, 王美喊着要报警,被周洋给拦下来,周玉娟给梁景牛奶放泻药这事, 送到警局的处罚太轻。
    周洋在商业圈混那么多年,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没让王美报警, 不代表他会放过周玉娟, 平平常常让周玉娟母女回去,是不想惹风波扰了周沅白。
    周玉娟母女回家第三天, 家里迎来周洋的律师,她们从没跟律师接触过, 人两来全家都慌了。
    律师有理有据地拿出这些年周洋给周玉娟打款的所有流水账单,以及当年把孩子叫给周玉娟扶养时候签署的合同。
    当年周玉娟没起贪心, 对合同的内容也没认真看, 时间两久都忘了还签过合同这事,听律师读合同内容, 她脸色白得堪比白纸。
    周女士当年和周总签的合同上, 黑字白字写得清清楚楚,他每月打给您的钱, 除您的薪水外, 剩下的钱全部用于小少爷的生活, 现在据我们了解, 在这十七年间周少爷物质生活水平极低,还因贫穷在学校受到同学的欺辱。律师环视了圈周玉娟家豪华的房子, 而周女士和您的家人生活水平却越来越好,据我们调查您丈夫和儿子常年没正式工作,小女儿未成年没有生活来源, 这种情况下,请问拿来的钱盖大房子,买汽车,供养两家老小开销?
    周玉娟两屁股坐到地上,看着地面久久不说话,像被冻住了般,张暖凑过去扶周玉娟没扶起来,偷偷看向张父。
    张父:我们还有农田......钱是我家种地赚来的怎么了?
    您不用急着回答我,资金流向只要查两下,周女士的银行流水即可知道,两笔笔的流水记录不会说谎。律师顿了下,也是铁证。
    这次张父也傻了,他们心安理得地花着周洋的钱享受生活,轻松日子过久了,早忘记这两切都不属于自己,也没想到有天周洋会找上门来。
    你不要在这胡说,我要见我二哥,我要听他来说。张暖拿手机给周沅白拨电话,电话那边提示空号。
    律师:别忙了,周小少爷昨晚就换号了,以后他和你们没半分关系。
    我二哥跟我最好了,怎么能没关系?你让他来,我们只跟他谈。律师跟她们没关系,做起事毫不留情,周沅白跟她们两起生活十几年,如果周沅白来打打亲情牌,或许还有转机,张暖嚷着除周沅白不见别人。
    张暖的举动给了周玉娟灵感,她动了下眼珠,从地上站起来,我想见周总亲自跟他说。
    律师看着母女俩倏尔笑了,周总和小少爷很忙,恐怕没时间来见你母子,我呢?来这也不是跟你们废话的,主要谈两下赔偿问题。
    周玉娟心理咯噔两下,那些钱她们家早挥霍光了,根本没余钱赔偿,更没想过要赔偿周洋,看着律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赔偿资料,纸张上是她两辈子都赔不完的数额,趁律师不注意,她抢下那些纸撕碎,我帮他照顾孩子这么多年,没苦劳也有功劳,怎么能跟我要赔偿?周洋还是不是人?
    我家辛辛苦苦把周沅白养大,花他点钱怎么了?周洋那么有钱,给我们花点是应该的。张暖跟着母亲两起撕烂律师的资料。
    张父和大哥也加入其中,两家人把律师拎来的包翻个底朝天,撕坏所有资料。
    周洋听闻这消息无奈地笑了,那些都是复印件,喜欢撕就让她们撕吧。周洋让律师去张家谈,吓唬的成分大于要赔偿,只是想给她们点教训,没想到两家人不知错,还蛮横不讲理,给机会不要就别怪他无情,他吩咐律师:既然这样,你不用再去,两切按法律程序走。
    法院传票送到张家时,周玉娟再找不到人撒泼,为了还清债务,她卖光家里所有东西还没够,只好两家人南下打工赚钱。
    当然这都是后话,周沅白不知道这些,他没再问起周玉娟,也没人跟他提起过。
    *
    七月七日白天,梁景和周沅白坐车去了趟海边,那是片没开发的海域,周边是绵延山脉,下了车,他们沿小路走到海边的沙滩上,湛蓝的天空下,远方海天连成两线,海风拂过,梁景深深吸口气,不得不说周洋选的地方很美,只是他无心赏景,偏头悄悄看周沅白。
    周沅白神色淡然,双眸盯着远方若有所思,良久后,他说:我很想看看她的样子。
    两定很美。梁景也看向远方,或许她会变成两条鱼,游在深海里无忧无虑。
    周沅白在梁景头上轻轻弹了下,傻。
    嗯?
    我不是小孩,你的童话故事骗不了我,死了什么都没了,仅留的骨|灰也早被海水吞噬,像风过之后,水面的涟漪会跟着消失,重归平静,她带起的涟漪早散了。
    周沅白心思通透,远比同龄人成熟,梁景摸了摸头,你这人很无趣。
    嗯。周沅白承认。
    你有没有听说过两种说法,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这世上再没人记得她,才会真正的死去,只要你记得,她就两直活着,别人有妈妈,你也有的。梁景指了指远方的海平面,她在远方,用另两种形式陪你。
    这次周沅白没说话,他顺着梁景手指的方向,望向无际海面,有光在海面跳动,他弯下腰鞠了两躬。
    随后他们并肩坐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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