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怎么下雨了,你们带伞了吗?”宁欢说着,一边伸手去掏自己的书包。
    “我带了,一直在包里放着,”方菲菲回答,又转头看向苏迢迢,“我跟宁欢一个寝室的,我们俩可以一起走,你呢?”
    苏迢迢摇摇头,刚想说淋着回去也没事,就听身后传来喊她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苏迢迢!”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才发现是她们寝的几个人,明明傍晚问她们要不要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这群人都还在床上摊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天,今天人也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看比赛加综测呢,”她们寝二床叫江安澜,这会儿好容易才穿过人群,抬臂搭上她的肩膀,一抬下巴道,“不过咱家迢妹可以啊,一上场就是最佳辩手,给我们508光耀门楣来了啊,你刚刚听见我在台下喊你名字了吗?”
    “你也不想想她前几天放假还天天开会呢,我在床上听她小嘴叭叭听睡着,醒来她还没开完。”另一个室友接上。
    苏迢迢转头看她一眼:“你那时候不是说听我开完会等于看过辩论赛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咳咳,”四床的张舒一听,第一时间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那还不是看二栋群里有人说我们院今年的辩队队长很帅嘛,法学院好不容易出个高质量男性,我不得来看看?”
    “这个学长确实挺帅的,不过我听说上一任队长是一个巨牛的学姐,都读博了,我们校辩队队长也是她,还上过《奇葩说》。”吴薇茹提出。
    “我也听群里说了,是叫马佳和颂吧?这名字听起来就有大佬味儿了。”
    “马佳和颂!我知道她,她打性别议题超牛!”武清颜也跟着加入讨论。
    苏迢迢的眉梢跟着一挑,作为马佳和颂的老粉,她当然知道她是a大的在读硕士,只是马佳和颂本人并不会经常提起a大的标签,加上苏迢迢疯狂迷恋她那会儿才刚上高中,后来经历了焦头烂额的高三,脑子里除了理综就是理综,根本装不下别的东西。
    所以直到眼下听她们提起,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和马佳和颂现在竟然成了校友,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直到身侧突然传来一个试探的声音,喊她:“苏迢迢同学?”
    苏迢迢回了回头,发现对方赫然是刚才比赛里的正方一辩,也是宁欢她们口中的倒霉蛋,脸上除了疑惑之外,还隐隐浮上一丝尴尬,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个……是这样的,”对方抿了抿唇,才注意到她边上的一众女生,有几个就是刚才比赛中的熟面孔,原本就紧张的神色顿时更紧张了,好容易才鼓起勇气问她,“你能把你的微信给我吗?”
    “?”苏迢迢差点被这话呛死,第一时间转头瞟了眼边上那几个人的反应,果不其然,在短暂的诧异过后,一个个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看戏”两个字。
    她指望不上她们解围,只觉得头疼,忍下扶额的冲动问他:“要微信有什么用吗?”
    对方大概也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问,一瞬间乱了阵脚,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今天比赛打得很好,我想以后和你多交流交流……”
    “交流?可是你们队不是已经……”苏迢迢下意识回答,好在嘴边的“淘汰”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及时打住了,免得给人雪上加霜。
    片刻后,只得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轻叹了声道:“好吧,你扫我?”
    “嗯!”对方第一时间应下,脸上瞬间亮起兴奋的神采。
    “……”但苏迢迢面色凝重,在沉默中让他扫走了二维码便摁灭手机,丢回包里,然后迎着他期待的视线、略带疑惑地挑眉,“还有事吗?”
    对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她的包,想提醒她还没同意申请,但碍于对方脸上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又只得作罢,小声应了句“没事了”便转身离开。
    等他一走,边上的宁欢就兴奋起来:“我去……这哥们儿够牛的啊!被打成这样还有勇气来要微信,这叫什么,越挫越勇?”
    “我看是在赛场上直接被迢妹打沦陷了,牛逼。”江安澜跟着竖起大拇指。
    “怪不得,我老听人说加了辩队容易脱单,原来是这么个脱法,”武清颜说着,抬肘碰碰某人,问,“你觉得怎么样,想发展发展不?”
    “……”苏迢迢躲开她的触碰,不太想说话。
    “害,别问了,你看她一副死人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是来要钱的。”江安澜补刀。
    “不是吧迢迢,刚刚那个长得也还行吧?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宁欢追问。
    “没有没有没有,别说了。”苏迢迢忍无可忍地打断这些无聊的八卦,谁知道话到中途,刚一抬眼,恰巧便瞥见不远处的陆礼。
    他的身高在人群中尤其醒目,一手拎着把黑色长柄伞,看样子是学校出的周边,上面还印着a大深红色的校徽。
    但就在她看到他的同时,她才意识到他的视线正直勾勾地越过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看见她多久了。
    随后在注意到她的目光时,稍偏了偏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苏迢迢收到他的目光,轻皱了一下鼻子,一瞬间有种荒唐的被捉包的感觉。好在下一秒就想起那本《法哲学原理》还在她这儿,加上她现在急于从八卦的浪潮中脱身,第一时间转头对身侧的众人道:“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怎么了?你东西落里面了吗?”宁欢问她。
    “不是。”苏迢迢摇了摇头,加快脚步穿过人流,往他的方向走去。
    陆礼也注意到她的举动,眼底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丝满意,转头和辩队的几个人道了再见后,往墙边靠了靠,就这样等着她。
    “学、学长……”苏迢迢好不容易才克服某种奇怪的羞耻心挤出那句“学长”,耳根憋得隐隐发烫,便赶忙地进入正题,“你借我的那本书我还没看完,可以过几天再还你吗?”
    “当然,”陆礼点点头,很自然地又问,“看得怎么样,读得下去吗?”
    “很难,对我这种哲学逻辑学零基础的人来说真的很头疼,要去看很多资料作补充。”苏迢迢没想到他还会来抽问学习成果,再想到自己在黑格尔面前贫瘠的知识储备,默默心梗了一下。
    “不用太着急,你才大一,以后会有很多像西方法律思想史一类的课程,有了基础之后再读会更轻松。”陆礼习惯性地开口安慰。
    “好,”苏迢迢应下,随后告诉他,“不过这本书我不会借太久的,你下个周末会去图书馆吗?还是我去哪儿找你比较好?”
    陆礼闻言,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问:“你有纸和笔吗?”
    苏迢迢第一时间回了句“有”,低头到帆布包里翻了翻,找到一张用得没那么潦草的稿纸递给他。
    陆礼接过,张开掌心在稿纸下垫着,一手握着笔,袖口露出一截清隽的腕骨,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随后一边递给她一边解释:“手机现在没电了,这是我的号码,你可以加我微信,等要还书的时候随时联系我。”
    苏迢迢在短短五分钟里第二次听到“微信”两个字,没忍住僵硬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更何况只是还本书的事,微信听起来过于私密了,给她邮箱也好啊。
    更可怕的是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还隐约听到了擦肩而过的人群在窃窃私语,中间夹杂着“是在要微信吗”“不会吧”之类的惊叹。
    苏迢迢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抬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忍不住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什么?”陆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给我微信,会不会不太合适。”苏迢迢只好重述。
    光是他这张脸,加上今天比赛观众的反应,苏迢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法学院很有人气,她怕加了微信之后摊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为什么不合适?”陆礼轻轻挑眉,似乎被逗笑,“反正你迟早会进辩队,也迟早会加我微信的。”
    苏迢迢当然知道自己今天的发挥还算不错,不仅赢了比赛,还得了最佳辩手。然而眼下听到这句为时过早的话,还是免不了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
    毕竟她从没跟他说过自己的意向,没准她根本不想进辩队,只想过来混个综测团体分第一呢?
    但这话苏迢迢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表面上只是默默把那张烫手的稿纸塞进自己的帆布包,小幅度地点头附和:“嗯,也是……”
    下一秒听他又问:“突然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带,”苏迢迢回答,只是紧接着便向他示意不远处的一群人,“不过没关系,我室友今天也来看比赛了,她们有伞。”
    陆礼嘴边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她一堵,顿了顿,只得哑然失笑:“那就好,我先走了,下次比赛见。”
    “好,下次再见。”苏迢迢礼貌性地回了句,转身快步追上门口的室友,跟他分道扬镳。
    第11章 .  迢迢有礼   paradox.
    只是回去的路上,夹着头顶沙沙落下的雨声,苏迢迢被那六个人夹在当中合伙拷问起来:
    “苏某,你老实交代,你怎么和那个辩队学长认识的???”
    “你刚刚过去的时候我跟武清颜一整个惊到好吧,人家还特意停下来等你!”
    “所以不会把不会吧,我们今天这场比赛不会是黑幕来的吧?”
    苏迢迢听到这句总算忍不住,瞥她一眼回答:“就今天这场比赛的场面来看,要是正方赢了才叫黑幕好吗?再说我跟那个学长又不熟。”
    “不熟?!不熟你过去跟人家说什么话?人家还对你笑呢,还给你写了什么东西!”江安澜说到最后,忍不住抬手捶了她一拳。
    “不会是我们下场比赛的辩题吧?”方菲菲幽幽冒出来一句。
    “那不至于,我们迢姐还不至于搞这种小动……等一下,不会是微信吧?那个学长给你微信了?你去向人家要微信了?”宁欢一个激灵。
    “好啊,主动送上门来的不要,得不到的你才骚动是吧?”
    “所以人家给你了吗?”
    “肯定给了吧?我看人家在纸上写字了。”
    “我操真的吗?给了啊?苏迢迢你可以啊,才开学一个多月你就和学长这样那样这样那样了!”508寝的三个人顿时跟着激动起来。
    “你别这样那样这样那样了,我真和他不熟,”苏迢迢被说得头疼,急于撇清关系,便哗哗地对她们竹筒倒豆子,“就是我之前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没借到,刚好他有一本,就借给我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完,今天刚好碰上了就过去跟他说了声。”
    “借书?救救,这就是文化人的邂逅吗?我认识不到帅哥原来是因为我不爱读书,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吗!”宁欢开始抬手掐自己的人中。
    “好的学会了,明天我就去图书馆,逮到帅哥就找他借书!”吴薇茹也顺势添油加醋。
    “……”苏迢迢这下是真被她们给说无语了,抬头翻了个白眼,彻底闭麦。
    --
    当天晚上
    苏迢迢洗漱完爬上床,躺在枕头上深思熟虑了整整三分钟,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从床边的挂篮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开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往手机里输。
    只是等她按下搜索键,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却让她怔忡了一瞬,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事实上,一切都很正常,他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几天可见,全部开放着,地区也认认真真填着“中国申城”,头像甚至可爱得不太符合他展现出来的样子,是一只戴着眼镜呆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的猫猫头。
    但问题在于,他的微信名竟然和她的一模一样,连大小写都一致。
    paradox.
    意思是矛盾、悖论。
    这是她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在用的名字,因为辩论到最后总会充斥着模棱两可与矛盾,而她最近在费劲啃的康德和黑格尔,几乎就是由悖论构成的。
    苏迢迢知道这只是巧合而已,毕竟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词,有大把大把的人拿它做网名。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巧合一旦发生在他身上,似乎就有点变味。
    苏迢迢抿了抿唇,手机壳的边缘陷进她的指腹,明明没有刻意去回想,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今天他在台上宣布最佳辩手时朝她看来的眼神,澄澈而郑重,以及她迅速升温的耳根传递来的热流。
    苏迢迢发窘地一皱鼻子,没忍住拿手背贴了贴脸颊,又突然开窍了似的,想起报告厅门口他问她有没有带伞的话。
    如果她回答没有的话,他会怎么办?不会打算邀请她撑同一把伞吧?
    她想到这里,抬手扶额,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虽然理由有点荒唐,只是因为对方的微信名和她一样,就引发了这样一连串睡前的胡思乱想……
    而且更荒唐的事,这很有可能只是她自作多情。
    苏迢迢叹了口气,倒回枕头,拿被子蒙住头,再次犹豫自己应不应该加他的微信。
    直到半晌后总算憋不住,她掀开被子,探头问自己的室友:“如果你们加一个人的微信,发现他微信名和自己一样,你们会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吧,能有什么感觉?微博微信上撞名的人这么多……”江安澜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漫不经心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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