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雪脸色不变,心下里,已是琢磨起了,如何将钱三,收入沈家麾下,给柳轻心当铺面掌柜。
    “少爷,是不是该给小的个回价?”
    久等不见沈鸿雪说话,钱三不禁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些铺面要价,都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准准的比市价低了一筹不止。
    这回的询价,说是他从做帮人置业这营生至今,最尽心竭力的一回,都不为过。
    这位少爷,该不会是因他之前的所为,或遭了什么人使坏撺掇,而不愿信他了罢?
    “这九间铺子,我总共出三万两。”
    “我不管这三万两,你怎么分配使用,五天时间,你若能谈得比三万两更低,多出来的,我跟你三七开,我三,你七。”
    “但有一点,手段要干净,尤其,不能见血。”
    沈家在燕京,并非没有生意。
    只是之前时候,没有倚仗支撑,而被其他对手打压挤兑,只能蜷缩在了西市的最西边儿,做些供给寻常百姓的薄利生意。
    但这,却并不耽误,那些铺子里的掌柜,给沈鸿雪派遣眼线,对这钱三,观察仔细。
    沈鸿雪沉吟片刻,最终决定,对这钱三,再做一番试探考量,以求稳妥。
    事关柳轻心,他损失不起,也不想损失。
    沈鸿雪的回答,让钱三愣了一下。
    他颇有些难以置信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确定,他是不是耳朵坏了,出现了幻听。
    那九间铺子的要价,总计三万两千五百两。
    虽然,较市价,已经低了一成儿,却并不是,没有落价的空间。
    若他全力以赴,应能把总价,压到两万八千两,甚至,更低。
    寻常买卖铺子的人,也会视落价的程度,给采买好处,可这好处,通常都只看买家心情,最多,不过百两。
    他做了这么多年采买,遇见最阔绰的买家,也不过是,给了他五十两银子的赏。
    像沈鸿雪这种,要跟采买把落下来的钱分成儿的买家,莫说是他,便是放眼整个燕京,怕是也没有哪个采买,有幸遇上过。
    就算,他时运不济,只能把那九间铺子,压到两万九千两,依着沈鸿雪的开价,他也能到手七百两银子。
    七百两银子,那可是,那可是他做几年采买,也未必能赚到的酬劳,除非,咳,他像之前那样,冒被赶出这“圈子”的风险,虚报铺子的成交价捞钱。
    等等。
    七百两z银子。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钱三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与他一桌之隔的沈鸿雪,轻抿了下唇瓣。
    “少爷,您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错。”
    “低于三万两,落下来的价,你七我三。”
    沈鸿雪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小口,“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惊喜。”
    ……
    距婚期越来越近,柳轻心也不合适,再在燕京继续住下去。
    虽然,周庄那个只会偶尔,在她脑海中泛起涟漪的地方,陌生的让她有些惶恐,但她知道,面对,只是迟早的事情。
    语嫣安排好了南疆事宜,就带了嗷呜,快马加鞭的回返燕京。
    她给柳轻心带了许多礼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皮制行囊封好了口。
    而这样一来,嗷呜,就失去了它的“座位”,只能委屈的,被语嫣横挂在马背上,让人远远的瞧去,像极了一张狼皮。
    “不准盯着马脖子流口水。”
    “没喂饱你怎的!”
    一路上,第二十八次伸手拍向嗷呜的脑袋,阻止它伸舌头去舔马脖子。
    语嫣颇有些恼怒的,跟它训斥了一句。
    这匹马,已经快被嗷呜吓傻。
    这一路撒蹄狂奔,速度,竟是比她来南疆的时候,快了三筹都不止。
    只盼,回了燕京,这马不要暴毙了才好。
    不然,她这有借无还,可有些不好跟“讨厌鬼”交代。
    嗷呜。
    嗷呜颇有些委屈的吸了吸口水,使白眼珠子,瞟了语嫣一眼。
    他可是条狼来的,盯着马匹这光溜溜的脖子,流下口水,有什么错?
    要不是她买了太多东西,他哪至于,要这样被挂一路!
    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尤其,是那种一逛街市,就像什么都不要钱似的女人!
    那个叫冕思的家伙说的没错,只不过,他那只敢在语嫣不在的时候,低声嘟囔两句的胆量,着实让它有些看不起。
    “等回了燕京,咱们吃烤全羊。”
    “从中间剁开,你一半,我一半。”
    说起烤全羊,语嫣不禁吸了下口水。
    之前那次,没能吃成,让她抑郁了好几天。
    这次回去,倘时间来得及,她一准儿……
    听语嫣说起烤全羊,嗷呜的眸子蓦的亮了一下。
    然后,便整条狼都变得乖巧了起来,动也不动的趴着,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张狼皮。
    ……
    一路风尘,到德水轩时,已是半夜。
    语嫣毫无愧疚的拎着嗷呜,钻进了顾落尘的房间,将点心盘子抱在怀里,大块朵颐了起来。
    “我把跟我同去的人,一半留在南疆,帮冕思处置灾后事宜。”
    “另一半,押送九歌,回返摄天门受罚。”
    “当然,与九歌同行的,还有他的小娘子,赵云落。”
    “我不知,九歌是如何跟他家娘子解释身份的,但瞧那小娘子盯着他看时,眸子都在泛着光的模样,应是,已经妥善解决了。”
    因为塞了满嘴的点心,语嫣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但对顾落尘来说,理解她的意思,却毫不费力。
    “有两个消息。”
    “一好一坏。”
    “先听哪个?”
    顾落尘的伤已经好了一些。
    虽仍不能下地,却已可以,凭自己没受伤的那半边身体使力,在榻上坐起来了。
    他安静的,等语嫣把南疆那边的事说完,才不紧不慢的,跟她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消息。”
    语嫣端起桌子上的杯子,用凉茶将自己嘴里的点心渣送下肚去,伸手,摸了摸嗷呜那柔软的皮毛。
    正在啃肉干的嗷呜,本能的发出了一声,带着威胁的龇牙声,须臾,觉得这么做,有些危险,忙又狗腿的,发出了一声撒娇的哼哼。
    “算你识相。”
    语嫣吹了个口哨,收回了,准备揪嗷呜耳朵的手,动作轻柔的,拍了拍它的脑袋。
    “女人找到你爹娘了。”
    “而且,从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她与你,的确存在血缘。”
    顾落尘的声音没有波澜。
    但他说出的话,却像一块儿巨石,狠狠的砸进了语嫣的心湖,激起了本不该于湖面出现的惊涛骇浪。
    她的爹娘。
    她凭着模糊记忆,找了数年,都未有音信,摄天门登记在案,列为第一紧要,都没寻着蛛丝马迹,竟然,竟然……
    “姐姐,怎么找到我爹娘的?”
    “他们,他们都安好么?”
    语嫣对她爹娘的最后记忆,是她将大着肚子,已经跑不动的娘亲,藏进草丛里,然后一边哭喊,一边往山上跑去,试图引开绑匪,护她娘亲和未出生的弟弟周全。
    绑匪说,她爹是个挡人财路的讨厌的家伙,要砍了她和她娘亲的脑袋,给她爹点儿颜色看看。
    因不甚滑落悬崖,她有些事儿,想不太真切了。
    她记得,她的奶娘,总唤她语嫣小姐,记得她娘,总爱笑着使食指刮她鼻子,吓唬她说,再不好好念书,偷跑去海边摸蟹子,就把她嫁给渔夫当媳妇儿,记得她头上的簪子,是她娘的嫁妆,她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一整宿,都没睡好觉,一会儿,就爬起来摸摸,生怕是个梦。
    至于,她爹娘长什么模样,姓什么,做什么营生的,却是……
    虽然,她从没放弃过找寻,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她把唯一的,能用来证明她身份的簪子弄丢了之后,她……
    或许,她娘真的已经像那个,被她咬死了的师姐说的那样,被劫匪杀了。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断无可能,躲得过一群穷凶恶极之人的围追堵截。
    她清楚的记得,彼时,那个总喜欢使白眼珠子看她的师姐,是这么说的。
    “不知。”
    对柳轻心,顾落尘有着一种毫无所觉的信任。
    他活动了一下,未受伤那只手的五指,将正在啃肉干的嗷呜,拖到自己身边,不紧不慢的,挠了挠它的脖子。
    听顾落尘说“不知”,语嫣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的心,才是落回了胸口里。
    若她爹娘已经亡故,顾落尘肯定会径直告诉她,葬在了何处,而不会说,不知。
    “今天,有些太晚了,等明天,再跟姐姐问罢。”
    若换作以前,语嫣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把柳轻心从睡梦里挖出来,让她给自己带路,去见失散多年的爹娘。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她,已在柳轻心的短暂“教化”下,学会了替旁人考量,尽管,能有幸得她这般对待的人,还只是“凤毛麟角”,但相较她之前的刁蛮任性,这已经可以算是,难能可贵。
    “坏消息呢?”
    人的心情,从来都能极大的影响食欲。
    得知自己爹娘没死,从出发前,就断了零嘴儿的语嫣,顿时便又对“消灭”点心这事儿,有了兴致。
    她拈起两块桂花糕,把她们捏到了一起,然后,整个儿塞进了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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