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眼睛亮了几分,态度又恭敬了几分,需要需要的,小的让掌柜来与您详谈。
    很快,小二就从后院领了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出来。
    那人上下打量了孟向北一番,暗暗点头。
    眼前的人衣着虽简朴,但胜在干净简洁,最让他看重的是这人周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有修养的人,而且他容貌俊俏,行为举止斯文得知,倒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在下姓黄,是这桃李书斋的老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他笑眯眯的,白胖和善的脸,让他看上去像弥勒佛般,一下就让人心生好感。
    孟向北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在下孟向北,字柏毓。
    原来是孟公子,幸会幸会,黄某听说孟公子想来书斋抄书,卖画,不如我们坐下详谈。说着,黄老板让小二上了点心和一壶茶。
    孟向北没有客气,边喝着茶,边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黄老板一边不着痕迹打量孟向北,一边思索着。
    书斋确实需要抄书和会画画的人。
    要论大盛朝什么人地位最高,无疑是读书人,要问什么东西最贵,无疑是书。而与书相关的画,笔墨纸砚等也是昂贵的。
    要开一个书斋,前期投入很大,单单购买书籍画作,笔墨纸砚等都需要一笔很大的银子。
    而普通人想要读书,很多家穷买不起书籍。
    读书前期投入也巨大。
    于是,抄书应运而生。
    有了手抄的书,书斋就不用经常去进昂贵的书籍,手抄的书也能降低一些价格卖给之前买不起书的人,而家境贫困的读书人也能靠抄书所得维持生计,实在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只是,在这偏远的县城,读书人太少了,而且抄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行的,字迹如何先不说,单单要求一本书抄下来,不许有错漏涂改,就难到很多人。
    所以,目前来桃李书斋抄书的人太少了。
    至于画画,与书相关的画,自然也不便宜。
    而县城里一些商户,他们不是读书人,可他们有钱又喜欢附庸风雅,家里边总是想挂那么一些话,陶冶情操之类的先不说,就冲着好看这一点,他们也愿意去买。
    于是,好得画作在这县城里也是供不应求。
    很多时候,那些商户需要购买画作,还需要来书斋预定呢。
    所以,对于既能抄书又能作画的孟向北,黄老板是重视的。
    他说了一些需要抄的书以及价格,以及需要注意大点。
    这书只要你按我要求来,你抄多少本,我要多少本,另外,这个画,你可以自己先画一幅我这边看看,我再给你估价。对了,昨晚刚刚有一个员外爷在我这里订了一幅画,你可以试试看。
    原来这员外爷的阿么要过六十岁寿辰,专门让书斋订一幅和寿辰相关的画。
    孟公子如果感兴趣可以一画,时间在三天内。
    孟向北对这个挺感兴趣,想了想道:黄老板,孟某倒是想现场试一试,不知您可否提供下笔墨纸砚和书桌。
    黄老板惊讶,没想到孟向北会这么说。
    当场作画,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敢提出来的。这要是画得好还好,画得不好,那就尴尬了。
    不过孟向北既然提出来,黄老板又感兴趣,于是便答应了。
    其实孟向北也有些无奈。
    他今天来县城是想赚钱的,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而且先回家画画,再把画拿来卖给书斋,来回需要耗费的时间太多了,单单两条腿就能走断了。
    黄老板能提供这个自然是好,还能剩下笔墨纸砚,多划算。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孟向北默默感慨了下。
    书桌上,宣纸铺开,孟向北研磨着墨,片刻后拿起毛笔,沉吟了片刻,提笔作画。
    因为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黄老板和小二都没有来打扰,只剩孟向北一人。
    老板,您觉得这位公子行吗?小二悄悄问。说实话,他在书斋打工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有人敢现场在书斋作画的。
    也不知道这公子是有真本事还是太狂妄。
    黄老板远远地看着孟向北沉稳的背影,道:行不行,等下不就知道了。
    黄老板心里是肯定孟向北的,不说相貌气质,就单单两人交谈时,他就对孟向北心生好感,直觉这是一个聪明,不错的年轻人。他相信这样的人不会傻到没能力就去做蠢事的。
    黄老板和小二怎么想,孟向北不知道,他专心作画。
    寿辰,是该庆生的日子,六十岁,在古代算是高寿。
    孟向北很快就知道要画什么。
    他打算画一幅麻姑献寿,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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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孟向北是个细致讲究德人,但凡要做事, 肯定要做到最后。
    画画的时候, 他表情专注而严肃, 极为认真,周围很安静, 他也没有受到什么干扰。
    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幅麻姑献寿图一气呵成。
    仙姑乘仙鹤踏云而来, 手上端着先酿, 寿桃。
    好好好, 画得好啊。黄老板赞不绝口。
    他虽不是读书人,可做的书斋生意,对这些方面的鉴赏能力不亚于读书人。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孟向北的画比起他从那些所谓的书画大家购买来的也不逞多让啊。
    黄老板喜欢, 他相信刘员外也会喜欢。
    能在短短时间内画出这样一幅画,黄老板不得不重新审视下眼前的男人,按理来说,这样有才华,又气质的文人,他应该听说过才对, 怎么他却没有什么印象呢?
    孟公子, 不知这画你打算卖给黄某多少钱?黄老板试探性地问。
    黄老板是个实诚人,不如您给个价,孟某相信您。孟向北确实不知道这方面的行情,不想胡乱开价。
    黄老板略微沉思了一番道:孟公子, 我这桃李书斋一般卖出去的画在一两到五两内,不过黄某确实喜欢孟公子的画,这样,这幅麻姑献寿,黄某十两银子跟你买,不过希望孟公子以后如果有作画,能优先卖与我们桃李书斋,或优先在我们这里寄卖。
    寄卖,是文人与书斋交易的一种方式,把自己的书法,画作寄卖在书斋,给书斋租借费,等画卖出再给书斋一定的分成。
    可以。孟向北爽快答应了。
    两人商议了下寄卖的事情,签订了契约,黄老板给孟向北免了租借费,分成按照二八分,孟向北八,书斋二,但孟向北必须每个月至少画两幅画。
    其实这契约,乍一看是孟向北占了便宜,实际上黄老板是笃定孟向北的画能卖出高价,这样书斋抽的分成就高,不仅与孟向北成了朋友,还能长期合作。
    除了卖画,孟向北还打算抄书。
    从书斋借书回去抄是需要押金的,孟向北借了几本书,原本要交的押金被黄老板做主免了。
    孟向北买了几本考秀才需要的书,花了八两银子,啧啧,实在是贵。
    最后,孟向北拿着书和剩下的二两银子出了书斋。
    老板,您就不怕这位公子拿了书跑了。孟向北离开后,小二凑到黄老板身旁嘀咕着,他说的是借孟向北回去抄的书,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老板这么大方。
    黄老板抬手,狠狠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啊你,怎么那么没有眼力,那人是会为了区区几本书跑路吗?以后遇到人要留心观察,这个孟向北,不是个池中物。不过,还是得让人去查查。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不可能平平凡凡。
    明白,小二的记住了。
    嗯,以后遇到这孟公子,要客气点。行了,去把画裱起来吧,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毛手毛脚的,万一弄坏就不好了。小二再次被嫌弃了。
    孟向北本来还想在街上弄个摊替人家写书信呢,没想到进了趟书斋,有那么大的收获,那也暂时没必要写书信了。
    不过黄老板那么看重他也是能理解的。
    在大盛朝,但凡和书有关的买卖,那都是暴利行业,这也导致有不少商人做这方面的生意,其中的竞争也激烈,所以黄老板才会在与他初次见面,笃定他有能力后,给了他大价钱,签了契约。
    出了书斋,孟向北来了茶楼,点了壶茶,听说书。
    这年头,说书也是一个挺赚钱的行业。
    茶楼里,满堂皆是人,人们边喝着茶,吃着点心,听得津津有味。
    说书先生是一个瘦高留胡子的中年人,听说也是个童生。
    讲的是武侠类别的小说,讲到高潮处,众人纷纷喝彩道好。
    孟向北打听了下,这里说书内容比较单一,除了武侠类,就是神话类,内容也一般,但经不住这是老百姓们接触文化的一个机会啊。
    魇兽以梦境为食,为了寻找,吞噬梦境,他上天入地,去的地方很多,见识多了,听到的也多。
    让他来说书,他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他接了画画和抄书的活,又要参加科举复习,没那么多时间来说书,而且来回县城太远了,他懒得来回跑。
    所以,他打算写了小说,到时候卖给那说书先生。
    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孟向北心里有了主意,离开茶楼,开始逛街扫货。
    家里穷得叮当响,人都快饿死了,还欠债,必须得马上补给。
    幸好今天还有二两银子。
    只要不花在与书相关的东西上,二两银子还是能买很多东西的。
    孟向北不愿意委屈自己和家里的瘦弱的父子俩,买了米,面粉,盐,油,菜等,又割了猪肉,买了鸡蛋,想起父子俩单薄的衣裳,他又打算买几件衣服,可钱好像有点不够,他退了一步,买了布。
    那么多东西,路那么远,孟向北一个人提不回去,花了几个铜板雇了牛车。
    我可怜的毛毛,乖孙啊。
    疼不疼啊,姥爷给毛毛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孟家土炕上,毛毛腿受伤躺在床上,坐在土炕边缘的是一个瘦弱的老人。
    他很瘦,又上了年纪,以至于露出来的皮肤都贴着骨头,干爸爸的,脸上满是褶子。
    他身体不好,时不时地咳嗽几声,病恹恹的,仿佛随时会倒下般。
    姥爷,毛毛不疼。
    林父心疼地摸着毛毛的头发。
    林泽卿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爹,您怎么过来了。
    林父叹了口气,毛毛都伤成这样,我这个做姥爷的怎么能不过来,难不成你要一直瞒着我。
    林泽卿在旁边坐了下来,垂眸,有些愧疚,没有,我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唉,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报喜不报忧。
    一个月前,林父被孟向北赶了出来,因为村长好心,暂住在村子另外一头的旧房子里。
    那房子据说以前是一个鳏夫住的,后来鳏夫死了,那房子就一直空着。
    他现在住的地方与这里差得较远,消息也滞后。
    这次,听到毛毛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也顾不得身体不好,顾不得来了之后会受到孟向北的冷眼或驱赶,急急忙忙过来了。幸好,孟向北不在,他暗暗松了口气。
    在林父的要求下,林泽卿将事情始末告诉他。
    听到孟向北居然借钱,亲自带着毛毛去县城看大夫,林父错愕,这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孟向北的认知。
    林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浅蓝色的旧荷包,干瘦的手指将它打开,倒出了里面的十几枚铜板。
    这荷包,是以前林泽卿的阿么,也就是林父的夫郎送给他的,在夫郎死后,这荷包更是成为了林父对夫郎唯一的寄托。
    林父拉过林泽卿的手,将铜板塞到他手里,爹这里还有一点钱,你拿着拿着。
    爹,我不能要。林泽卿将手缩了回来,态度强硬地拒绝。
    林父身体不好,不能劳累,没办法做工,按照孟向北以前的说法就是,林父的存在是在拖累人的。
    林父被赶到旧房子独居后,如果没有林泽卿去救济,很可能早就死了。一直也觉得自己是拖累的林父,在被孟向北毫不留情地嘲讽后,寻短见了。后来是林泽卿苦苦哀求,拦了下来。
    住在旧房子里的林父靠林泽卿的救济过日子,他没办法做工,可想而知,这十几个铜板是当初林泽卿偷偷给他,他又暗中存下来。
    乡亲们是好人,因为毛毛的腿欠了乡亲们那么多钱,能还一点是一点。林父再次把铜板塞到林泽卿的掌心里。
    林泽卿怔然,不愿辜负老人的一番好意,红着眼眶接过。
    对了,孟向北那小子呢?林父低声询问。
    林泽卿低垂着头,咬唇,并没有说话。
    林父的脸微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是不是又去县城了,去喝酒,去逛青楼了?
    林泽卿轻轻点了点头,
    林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上下起伏,林泽卿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着胸口。
    直到缓了过来,林父悲泣,我苦命的卿哥儿啊。
    卿哥儿怎么了?
    牛车刚到家门口,悲凉哀叹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孟向北以为卿哥儿出了什么事,立刻跳下车,往屋子里奔去。
    就见大屋里,一身形消瘦,脸色苍白,明显病恹恹的老人拉着卿哥儿,神色悲伤。
    他循着声音,猛的看到着急进来的孟向北,吓得往后缩了下,一双浑浊的眼惊恐看着孟向北。
    孟向北站在原地,一眼认出老人。
    这不是他的岳父嘛。
    那他能明白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孟向北不由得尴尬。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寂静了下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林泽卿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才刚过了午后,太阳依旧悬挂着,又上下打量了番孟向北,模样清醒,没有醉醺醺的,他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酒味传来。
    我从镇上办完事就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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