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这般说就能让薛妙放心了,谁知薛妙紧接着便道:“口说无凭。”
    皇帝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惹他大怒,偏偏每一句话都精准戳在他怒意边缘的样子,只觉得两眼一黑。
    见他一时半会儿又不说话,薛妙便露出“你看被我说对了”的神情,犹犹豫豫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是回去好好和王爷过日子吧……”
    她说着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眼圈刹时泛起红意。
    皇帝看着她微蹙着眉头,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梗的愈发厉害,忍了又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朕给你一道手谕,许你享县主食邑。”
    他说着扬声叫来韩公公,命他准备笔墨和锦帛,提笔飞快写下一行字,刚要挥手让韩公公拿给薛妙。
    却听薛妙低声提醒道:“陛下,用印。”
    皇帝这会儿脾气都快没了,拿出私玺重重一盖,抬头一看,薛妙早已跪在了案前,高举双手只等那手谕到她手上。
    他手一顿,心里莫名生出几分诡异。
    明明此事已按他所想说成,且从始至终这秦王妃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小心模样,皇帝却不知怎地有一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陛下?”薛妙眼巴巴地等着。
    这一出声皇帝心里那点莫名的诡异便被打散,再去寻已寻不回方才一闪而逝的感觉。
    皇帝只道自己是多想,挥手示意韩公公把手谕拿给薛妙。
    薛妙捧着手谕再次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大声道:“谢陛下圣恩!”
    皇帝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样子,一阵气短,眼不见心不烦地让她退下,“时候不早了,秦王妃快些回府去啾恃洸吧。”
    这会儿又是“秦王妃”了,薛妙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一转身朝着四下无人的地方撇了撇嘴。
    在他身后,皇帝靠在软枕上双目微阖让韩公公捏着头。
    往后一两个月里,他再也不想见到后宫那几个从前以柔弱姿态搏得他怜惜的嫔妃。
    皇帝只觉得自己总算打发了这个没点眼色的秦王妃,再不愿意去想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没发觉,薛妙从始至终也没答应他要做他说的事。
    ……
    凭白得了个县主的食邑,薛妙一连乐了好几日。
    正巧近日总觉得小衣紧了些,绷得她胸口有些发闷,恁的不舒服,便趁着占了皇帝的好处买了上好的云锦回来新做几件小衣。
    小衣好裁制,贺嬷嬷和念儿埋头做了两日就做好了。
    薛妙沐浴后试了试,云锦轻软细密,穿上后恍若无物,加上贺嬷嬷和念儿的巧手,薛妙穿得十分舒服。
    只一点,腰上裁得有些松。
    “嬷嬷,”薛妙走出湢室,一手在腰侧捏着多出来的一寸布料,扭着头去看,嘴上道,“这里有些松了。”
    楚烜刚泡完药浴,换了身干净的寝衣,一抬头就看到薛妙上头只穿着件海棠红的小衣,站在灯后。
    她侧身扭着头,露出细长漂亮的脖颈,再往下跌宕起伏之处愈发楚楚,到腰间收作一握,周身肌肤在灯下愈发莹润腻白,好似拢着一层柔和的光。
    薛妙等了等,没听到贺嬷嬷应声,疑惑抬头望去。
    见是楚烜,她心道都一样,便背过身想让楚烜看看是不是多出她捏起来的这一寸。
    这前面尚还遮着大片,背后却是不着一物。
    大片的莹白映入眼帘,楚烜眉心一跳,伸手把人掰了回来,正要说话,却觉得鼻头一热。
    眼前薛妙的神情刹时变了,“你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她想也未想,口中高喊着“方时安”就要冲出内室去,被楚烜及时拦住。
    他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捂住鼻子,瞥开眼不去看薛妙,“把衣服穿好。”
    薛妙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披上外衫又要叫方时安。
    楚烜一阵头疼,拦着她不许她喊人,“我没事。”
    真让她把人叫来,让别人都知道他看着她流鼻血,才是里子面子都丢没了。
    他不说为何忽然如此,鼻子还一个劲儿地流血,薛妙如临大敌当然不肯听他的,一番鸡飞狗跳后,方时安还是被常旭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方时安黑着脸给楚烜诊完脉,对上一旁紧张兮兮看来的薛妙,没好气地抛了个白眼,道:“都说那药补身子,药效猛,他日日对着你看得见吃不着,日后尚有的鼻血流,大惊小怪,扰人清梦!”
    薛妙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她神情一滞,缓缓转头去看楚烜,欲言又止。
    待方时安走后,她嘟囔道:“吃不着也没少含进嘴尝味儿,怎么就憋成这样?”
    楚烜这会儿已经麻木了,他扔了手里染血的帕子,面无表情地去外间洗了把脸,回来后对薛妙道:“不是要看小衣合不合身?”
    薛妙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这事,她背后一凉,本能地抓着寝衣领口不放,“您都这样了,就不看了。我明日让贺嬷嬷帮我看就是。”
    她没用力,便被楚烜轻易拨开阻拦的手。
    床帐落下,初时还能听到楚烜一本正经地丈量尺寸的声音,“确实宽了一寸。”
    须臾,那响动就变了样,薛妙呜咽着抱怨道:“那是我新做的小衣!”
    ……
    五月中,护国寺了悟大师开坛讲经,一连三日宝京城中的人都往护国寺挤。
    薛妙也想去凑热闹,又想起前些日子萧云婧醉后说的话,心说不知她与平阳侯世子和好如初了没?便约萧云婧一起去护国寺,顺便问问她。
    帖子递去平阳侯府,当日便被回绝,道是萧云婧有了身孕,胎像不稳,怕出门挤着碰着,近日便不出门了。
    贺嬷嬷瞧见了回帖,笑着道:“确有这说法,怀胎前三月为保胎儿安稳无虞,许多世家夫人是不见外人的。平阳侯世子一贯对清河县主是呵护有加,这一回县主有了身孕,恐怕是变本加厉,王妃接下来几个月怕是都要见不着县主的人了!”
    有了身孕,那萧云婧应当是不气宋祁了,薛妙放下了心,忍不住打心底里为萧云婧高兴,便亲自挑了许多贺礼,命人送去平阳侯府。
    午间吃饭时,她同楚烜说起此事,说着说着又开始满嘴跑马,长嗟短叹摇头晃脑地对楚烜道:“您不知道,我嫁进来第一日,一见着您,就把我们孩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第076章 谁说不能同房?
    方时安有事找楚烜相商, 一进门就听到薛妙这一句长嗟短叹。
    他冷嗤一声正要如往日一般讽她几句,忽地想起什么,视线在楚烜身上打量了个来回, 冷不防出声道:“要不你们圆房吧?”
    桌前两人齐齐抬眼望来,方时安摸着鼻子很是心虚地望了望头顶的横梁, 解释道:“趁还有时间, 给秦王留个后。”
    这话里的未竟之意实在明显,放在从前,若是有人敢对方时安接手的病人说这种话, 他早就跳起来追着那人骂,直把那人骂得狼狈逃窜才算解气,可搁到楚烜身上,这话却是方时安主动提出来。
    方时安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翻阅古籍医术, 连南边蛮族的蛊术多多少少都涉及了些,仍是没有把握能保楚烜安稳无虞的同时把他身上的余毒彻底清除。
    先前薛妙追着他问夏至当天拔毒如果不能一次就成会发生什么,方时安一再犹豫,还是没告诉她。稍有差池,楚烜或是昏迷几日, 几个月,一年半载, 或是就此长睡不醒,全看天爷。
    方时安话音未落,薛妙脸上时常挂着的笑意刹时凝住,她好似没听清,怔怔地问方时安:“你方才说什么?”
    方时安平日里虽总与薛妙吵来闹去, 一见面就要刺她两句,实则他是极喜欢薛妙这个后辈的, 是以这会儿面对着薛妙忽然说不出话来。
    楚烜在桌下握住薛妙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安抚道:“不要乱想,他的意思是以防万一。”
    方时安立即附和地点头,“总要有个万全之策嘛!”
    他这随口捏个词也不管是不是那个意思能不能用,张嘴就来的习惯也是学了薛妙。
    眼见着他再多说两句,薛妙不知要胡思乱想到何种地步,楚烜按了按额头,及时挑过话头,“你不是说不能?”
    方时安愈发心虚,然而顶着楚烜的目光,他只得如是道:“那是先前。”
    “年初那一副药吃完就可以行房了,”他稍作回忆,掐指算了算,视线游移,“算一算是二月底吧……”
    薛妙将心头骤然而来的情绪压下,瞪着眼睛道:“你怎么不早说?”
    方时安的心虚来得快去得更快,理直气壮道:“你不问他不急我为何要说?”
    况且先前他确实想着让楚烜精心寡欲养养身子,如此一来拔毒之事也能更为稳妥。
    方时安自己也有私心的,楚烜这毒乃是奇毒,若拔毒之后楚烜身子毫无损伤,方时安以后出去与人吵架腰杆子都要硬上三分。这俗话说得好,一滴精三滴血,为了妥帖些,他不说,还有问题了?
    那时谁又知道后头这服药在楚烜身上反应这般大。
    这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如此,一味让楚烜强忍着反倒过犹不及。堵不如疏,最后这二十来日不如叫他把憋出的火气泄一泄,一来若运气好薛妙怀了还能给秦王留个后,二来也省得到时他心火太盛反倒惹出差错。
    方时安先前为了不让楚烜与她行房,连银针封穴的事都做得出来,薛妙自然以为直到解毒前都不能,这才没问。
    不过,方时安说楚烜‘不急’?
    薛妙看着楚烜,缓缓眨了眨眼。
    楚烜猛地咳了两声,给方时安递了个眼神,让对方不要随口胡说,他何时不着急了?
    方时安全然没有领会到楚烜眼神里的意思,他只顾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再说,你俩不是该做的都做了?不就差最后那一下?”
    别看方时安的年纪给楚烜当爹都绰绰有余,他实在不曾领会过男女之事,先前还以为这最后一步有或没有并无甚差别,直到前几日楚烜夜里流鼻血,他才隐约察觉到楚烜可能……忍得实在辛苦了些。
    “什么该做的都做过了?你不懂不要乱说。”薛妙低声哼哼道。
    分明是楚烜对着她什么都做了,却拦着不许她多碰他。薛妙实在是有心无力,满腔热忱无处使!
    贺嬷嬷听他们话赶话越说越起劲儿,及时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退了出去,留他们可劲儿说。毕竟事关秦王府未来小主子的事,贺嬷嬷乐方时安与薛妙都辩几句,辩个清楚。
    贺嬷嬷一退出去,方时安越发口无遮拦,尤其薛妙一句“你不懂”戳到了他的难言之处,他吹胡子瞪眼道:“那档子事还有什么懂不懂的?不就是……”
    方时安打了个绊,他确实不懂,更说不出来,含糊揭过,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先前他被我银针封穴,这才过去几个月,来不及做什么也说得通。”
    他揭过去了,薛妙却一时半刻没转过弯来,闻言想也未想便“指点”他道:“其实也不是,那事又不是非得……你没听人说去了势的内侍也能做那档子事?”
    换做平时,楚烜早已及时止住这两人,今日却想着薛妙与方时安吵一吵也能忘却方时安刚来时话中意思,便放任他俩你来我往争论起来。谁知一时没留神叫这两人越说越翻了天,竟扯到了这些有的没的的话上。
    楚烜重重咳了两声,正要说话,却见方时安瞪大眼睛,想到什么一般缓缓把目光移到楚烜垂在身侧的手上。
    方时安一边看一边摇着头连啧几声,“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
    楚烜咬着牙制止事情朝着更难以收束的地步发展,赶方时安走,“药庐里没别的事了?”
    方时安不嫌事大地又对着楚烜啧了几声,在楚烜忍无可忍之前,一阵大步接小跑消失在两人面前。
    ……
    当夜薛妙沐浴的时间比平日里长了许多,甚至连往日嫌麻烦不肯用的干花都泡了许多。
    临出湢室前又对着水面来回整理发丝和衣衫,力求让她的美貌发挥到最大地步又不至于太过于刻意,好一顿折腾才走到门前,深深吸了口气拉开湢室门走了出去。
    楚烜靠坐在床头拿着本书看得入神,乍一看好似冷静自若,与往日无甚差别。
    待薛妙擦干头发走到床边才发觉楚烜手里的书拿倒了,她强忍着笑意在他面前站定,含笑问:“您看什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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