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精瘦的小孙子把手背在身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能从那撅着的嘴中窥见丝些许的脾气。
    见到周晏出来,巫奶奶的锅铲一顿,下一瞬,锅铲就被她背到了身后,巫奶奶笑得客气:“孙子不成器,乱窜。”
    周晏笑道:“小孩子都爱乱跑,不妨事的。”
    小孙子斜着眼瞥了他一下。
    巫奶奶还要再说些什么,整个村子却突然沸腾了起来。
    瀛洲岛每家每户挨的近,这家咳嗽一声,可以穿过中间那家传到第三家,只不过大家说的都是当地土话,周晏听了两下,没有听明白。
    倒是巫奶奶细细听了两耳朵,面上突然笑开了花,她用土话对小孙子说了一句话,小孙子一怔,开心地蹦了起来,就往屋外冲去。
    见周晏站在那里一脸困惑,巫奶奶笑着对他道:“祭祀节要开始了,岛主回来了。”
    那个曾在人道灵气衰竭后飞升天道,被抽神骨贬下人道的瀛洲岛岛主回来了。
    “一直都听您说岛主岛主的,”周晏笑问道,“能否问一下这位岛主尊姓大名?”
    巫奶奶愣了一下:“池楹。”
    池,一个不是瀛洲岛本土,而是十二洲内的姓。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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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疼就对了
    周晏随着人群来到岛上唯一一个能停船的沙滩时,沙滩上已经站满了人,人群围着沙滩旁海域上停泊的一艘小船,目光殷切地望着船顶。
    那船并不豪华,甚至还比隗爷爷的船小上些许,但整艘船乌黑一片,周晏看了几眼,没有看出这船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船帘被掀开,里面堆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木箱,小小的船舱被塞得没有一丝空隙。
    船中唯一的人正坐在船顶,他似乎一路都是坐在船顶上跋涉而来,发被风吹得微乱,一条长腿从船顶上垂下,闲适地搭在一个木箱上。
    整个人舒服极了,只有腰间别着的一对双钩露出些凌厉来。
    周晏在人群中找到了隗朗,他正仰着头看船上的人,见到周晏后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一双眼睛中含着狂热的激动之色:“周大哥你看,这就是我们蓬莱岛的岛主!”
    原来他就是池楹。
    周晏顺着隗朗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池楹一只手撑着船顶,微微用力,就从船上跳到了沙滩上,他长得高挑,比人群高出一个头来,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从船上跳下来的那一刻,池楹就被人群包围起来了。
    “岛主,岛南面的椰子林被雨摧毁了。”
    “岛主,今年祭祀节在哪办?”
    “岛主,那船上是不是您带回来的药?”
    ......
    池楹微微低头,一个个问题回答的有条不紊:“去年储存的椰子搬出来大家伙先吃着,明天找几个小伙儿跟我去岛中央画祭祀节的大阵,隗叔,找几个人把船上的木箱搬下来,那是我带回来今年要用的药。”
    他一路从沙滩那边走过来,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刚刚嘈杂没有秩序的沙滩随着他一道道的命令,开始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走到周晏和隗朗身边,池楹停了下来。
    池楹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上下扫了隗朗两眼,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笑了,他伸出手揉了两下隗朗的头:“倒是长高了不少,大半年不见,都到我胸这里了。”
    隗朗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表扬一样,眼睛激动地睁的大大的。
    说完这些,池楹似乎才意识到旁边的周晏,他看了周晏一眼,弯了弯眼:“来我们瀛洲岛玩的?那边好好玩,过几日是祭祀节,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他笑起来,周晏才发现他虽长了一双桃花眼,但却有两颗兔牙。
    这个瀛洲岛的岛主丝毫不像曾经在天道做过神仙的人,满身的烟火气,利落而干脆。
    周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池楹回岛,刚想开口告诉他自己不是来瀛洲岛玩的,能否找个时间问他些事。但却没料到池楹说完,对他一点头,就转身和一个人边聊边走了。
    周晏正要跟上,却突然怔在了那里。
    他看到池楹后面,垂着一只兔子耳朵。
    那兔子耳朵只有一只,从他左边的头顶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周大哥你怎么了?”旁边隗朗从激动中回过神来,见周晏愣在原地,抬头问道。
    周晏眨了眨眼,低头问隗朗:“你们的岛主,原身不是人吗?”
    “对啊,”隗朗没有丝毫意外,理所当然道,“岛主他原身是只兔子,被贬下人道时,受刑法过重,就有一只耳朵收不回去了,一直垂在身后。”
    隗朗问道:“是周大哥觉得很奇怪吗?”
    周晏又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尖:“......没有,就是和兔子有过一些缘分。”
    特别是长耳朵的兔子。
    见过了池楹一面,可到底没说上话,于是在傍晚的时候,周晏带着沈妄又去找了池楹一趟。
    这次周晏递出了同光宗的玉牌。
    池楹在岛中的大堂接待了两人。
    他将苍绿色的玉牌还给周晏,引着两人在座位上坐下,利落道:“本以为你们是来玩的,没想到是同光宗首席,我们瀛洲岛向来与同光宗没有往来,你们来干什么的?”
    话中意思显而易见:没想跟你们有关系,没事来干嘛?找茬?
    周晏指尖动了动,看来人家欢迎游客,但并不欢迎同光宗弟子。
    他笑了笑,温声道:“其实我和师弟并非奉师门之命而来,不过是游玩至此,有点私事想请教岛主,今天看岛主忙,才出此下策,希望岛主不要怪罪。”
    我们见不到你,才这样子办的,和同光宗没有关系。
    他话中意味已经非常友善,可池楹听见了这话,反而挑了挑眉,他双手抱臂,有点惊讶的感慨道:“没想到一百多年没见了,你们同光宗的人说话终于会说人话了。”
    周晏:“......”
    这天还聊不聊了?
    “找我什么事,说吧。”见周晏一脸无语的神色,池楹一直板着的脸有了点笑容,桃花眼闪闪的,“我正巧无事,勉为其难的帮你们处理一下私事。”
    “......”周晏磨了磨牙,将贝壳递给了池楹,“我朋友府中不幸被屠,这是在他府中发现的贝壳,是瀛洲岛独有的贝壳,但是我们到了瀛洲岛后,却发现这种贝壳随处可见。”
    他想了想,到底没有把被屠的是沈妄的家人说了出来。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沈妄看了他一眼。
    伸手接过周晏手中的贝壳,池楹将它举起来放到了眼前,看了一会儿,池楹扭过来头,诚恳道:“我也看不出来。”
    周晏:“......真的一点东西都看不出来吗?”
    池楹看着周晏的眼睛,认真问道:“问你个事,我给你个灵州随处可见的石头,你能给我看出杀人凶手是谁吗?”
    周晏:“......”
    贱,是他自己贱。
    他面无表情:“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听见他的话,池楹哈哈大笑起来,他将贝壳重新抛给周晏,笑的兔子耳朵一晃一晃。
    “逗你玩的,”池楹话语中满是快意,“你看不出来本岛主偏生能看出来,不过这几日我要准备祭祀节大阵,没有精力给你办这事,等祭祀节过了,我设阵给你看一下都是谁碰过这个贝壳。”
    他说话不怎么好听,但心却是好的。
    如此被戏弄了一番,周晏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给他道谢:“那多谢岛主了,我和师弟先告退了。”
    从大堂中出来时,天已经暗了,道上无人,周晏和沈妄一起走到道上,突然听他问道:“师兄为什么不说是沈府被屠了?”
    周晏一怔,扭过头去看他,就撞进的沈妄的眼睛。
    少年眸色沉沉,神色不明。
    他怔了一下,扭过来头,哦了一声:“要想说,你自己去说。”
    他没有没事去那别人伤疤引起注意的爱好。
    当时池楹说话那么冲,如果真对他们二人心生轻视,他将是沈妄家被屠之事说出来,只会引得池楹嘲笑,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朋友,这样池楹捉弄,也只会拿他捉弄。
    对于自己被戏弄这事,周晏本人倒无所谓。
    又不会少块肉。
    周晏说完,以为沈妄听了他的冷言冷语,不会再追问下去,却没想听到一声轻笑。
    他再次侧目看去。
    就见沈妄正勾着唇笑,见周晏看过来,他并肩跟上周晏。
    今日的云格外的热烈,火红色的云翻滚在海面上,沈妄看着云霞下盈盈站着的青年:“以后我的所有,师兄都可以说出去。”
    “我是不喜欢别人拿我的事出去说,谁说的我不高兴了我就杀了他,”他跟上周晏,将当着路的贝壳踢开,去看周晏,“不过以后,师兄可以说了。”
    *
    从那日和池楹聊过之后,如此过了三日,周晏都没有再见过他。
    祭祀节一年一度,瀛洲群岛的人聚在主岛广场中,由池楹设阵,大家祭祀瓜果吃食,乞求天道赐他们风调雨顺,保佑接下来的收成不遭受灾害。
    这自然是整个瀛洲群岛最盛大隆重的节日,从池楹回来的那一日,主岛上的人就多了许多,每日都有越来越多分岛上的人登上来,周晏就算一整天都待在屋中,都能听到门前时常有人经过。
    不止见不到池楹,就是隗朗,这三日也仅仅见过一面,他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池楹捉去帮忙布置大阵了,直到第四日的早上,他才有时间来巫奶奶家找周晏。
    “周大哥!我带你们去看大阵!”少年趴在门外,皮肤又黑了些,但笑容却比前几日灿烂许多。
    周晏出了门,笑问道:“我们是可以去看的吗?”
    听巫奶奶说祭祀节是瀛洲岛内事,他们这类外人是不允许去参加的。
    “祭祀节后天才开始,我提前带你们去看看大阵,没关系的,”隗朗悄声道,“岛主昨天深夜才画好今年的大阵,好看着呢,我先带你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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