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气温降到零下,秦嘉懿窝在寝室里追剧,为主角们的虐恋情深偷偷落泪,张向歌一个电话打来,问她后天去不去聚会。
    听见她的抽噎,他呦了一声,“谁欺负你了?让大白收拾他去——”
    她对白奉漳的心意,周围人皆知。张向歌算是她半个竹马,属于平时不联系,有事情一定帮的那类。他和双胞胎关系不错,给白奉漳取绰号叫大白,用小白、白二来形容白景烁,对此白景烁表示抗议,他拒绝“白二”这个昵称:因为会显得他很二。
    幼稚鬼。
    秦嘉懿抿着嘴笑,不经心地应声:“等他回来,我已经被人欺负死了。”
    “大白前天就回来了,”张向歌似是惊讶,“你不知道吗?”
    秦嘉懿脑子嗡的一下,平板里主角的哭声化为虚无,她愣愣地张嘴:“……我不知道。”
    张向歌:“小白没告诉你啊?是他先在我们群里说的呢。”
    白景烁一早就知道?
    秦嘉懿皱了皱眉,友谊的小船翻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告诉她!
    “大白这两天被他老爸带着去见人,后天难得有时间分给我们,一定来啊!地址回头发你。”
    “等——”
    挂电话的速度挺快。
    秦嘉懿默默咽回后面的话。她想问,白初月呢?
    她用这个问题和白景烁挑起了话头,顺便小小地表达了埋怨,白景烁只说:【她也回来了。】
    对于她的抱怨,他一个字没有回复。秦嘉懿能想象到他在屏幕那头翻着白眼摁灭手机的样子。
    得,友谊的小船沉了。
    后天聚会,她这两天没睡过好觉。
    梦里时而是十一二岁的白奉漳的冷脸,时而又是她和那没有泪痣的人接吻拥抱,吓得她夜半惊醒。
    第叁天,她专门回家选了衣服。
    聚会地点在酒吧,混迹夜场她熟啊,当然是越辣越好,可白奉漳不喜欢辣妹。她锁定柜子里那些浅色系连衣裙,嗯……会不会太刻意了?她不想被其他人看笑话,最终挑了一条香槟金的荡领裙子。
    表妹和白景烁对她发型的吐槽犹在耳旁。“真的很土吗?”她对镜自言自语,用卷发棒在发尾烫了卷,穿上泰迪熊大衣出门。
    寒气吸一口入肺,她哆哆嗦嗦走出单元门,上了网约车。一边想网约车为什么不能去地下车库等她,一边又想当初拒绝母亲给家里配个司机提议的她真是愚蠢。
    车主看了眼她的脚,眼神似乎在说:现在的小年轻啊……
    没错,她穿了高跟鞋。
    所幸酒吧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扑面而来的荷尔蒙点燃了燥热因子,她径直上了二楼,找到尽头的包厢。
    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他。
    脚被冷风刺得法发疼时,她没有腿软,现在她站在这暖风十足的长廊,却迈不动步子。
    胳膊使不上力啊……
    连开门的动作都做不到。
    数年的执念近在眼前,她竟然想着走人?
    有人从里面拉开包厢,烟味淹没了他身上的清冽,那双眼尤为醒目,黑白分明,寡情淡漠,是和小时候一样,浸透在寒水中的一轮明月。
    他左眼角的泪痣刺得她几乎落泪。
    全身脱了力气,千言万语哽在喉间,高跟鞋发出退缩的声响,她下意识抓紧了大衣,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好、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
    白奉漳面色淡淡,侧身给她让路。
    聚会的主角,八年未见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他们,他只一句确实很久了。永远是这个样子,好像世间没有能激起他兴趣的东西。所以才让人想征服啊,让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沾染红尘……可已经有人做到了。
    一盆冷水浇灭炽热的心,她心想幸好没穿那些清纯系的衣服,没打扮得更像那个人来自取其辱。
    包厢烟雾缭绕,几个男人围在那压钱扔骰子,最边上是白景烁。这人的粉丝昨天还去剧组探班,今天想不到正主就坐在这耍钱了。他抬头瞅见她,招呼她过去。
    “哎呦!”张向歌边收钱边怪叫,“怎么让沅沅去你那?沅沅,来哥哥这——”
    秦嘉懿:“……”
    她可不想坐在张向歌旁边钻进男人堆。
    白奉漳回来后,她再见到白景烁就想躲得远远的,毕竟几天前,他们还在一张床上共眠。但比起另一旁不熟悉的男人,她宁愿去白景烁那边。
    张向歌一脸惋惜,“你这小孩……”
    你这小孩,怎么不上道啊!他这儿离白奉漳近!
    白景烁身子一倾,挡住他暗示性明显的表情,笑说:“去你那干嘛?闻烟味吗?”
    “哎呀你这话说的——”张向歌夺了边上人的烟,连同自己的一起摁灭,张罗着,“女士在场,都禁止吸烟啊!”
    男人们笑着熄了手中的烟。
    秦嘉懿投给白景烁一个感激的眼神。
    屋内热,她脱了大衣,引来一些人片刻的注视。她继承了母亲与生俱来的魅力,哪怕这条裙子并不贴身,哪怕她顶着完全不适合她的发型,可美艳的脸蛋施以浓妆,便能轻易抓住别人的视线。
    裸露的锁骨染上五颜六色,灯晃过是洁白无瑕。
    白景烁别开脸,继续去玩简单却昂贵的游戏。
    印得再深又有什么用?抵不过她有心的遮盖。
    他们耍一轮钱的功夫,白奉漳回来了。
    门开得猝不及防,倚在那玩手机的秦嘉懿迅速调整好坐姿,实际上他不曾注意过这边。这群男人的久别重逢不是深情地拥抱、诉说,他们喝酒,打台球、撺掇跑调的人上去唱歌……
    她安静地看着他在同性间撕去寡淡面具,和他们畅饮聊天。忽然有张清醒的脸挡在她面前,一模一样的脸,他对她说:“他们本来没想邀请女生,你知道张向歌一向喜欢搞事……如果觉得无聊,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用啦。”她托腮浅笑,眼睛里有星星闪烁,“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声音柔的……他能掐出一把水。
    以往她对徐凇的迷恋算什么呢,原来她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娇羞的、矜持的,表现出小女儿家的温柔。
    她不出去,他走。
    张向歌眼珠子一转,热情邀请秦嘉懿加入他们的喝酒大军,他坚信人只要醉了,一切皆有可能。
    秦嘉懿不想喝酒,以前有个追她的男生,和她出去喝酒后迅速打消了心思,说:“别的女生喝酒是醉酒小白兔,你嘛,我只想和你比一比谁的酒量好。”
    她的心思从不放在学习上,相反会记住和别人相处的很多细节。无奈推脱不掉,被张向歌劝了几杯酒,尽量维持醉酒美人的模样。
    喝着喝着,她被拉到张向歌身边,他甚是豪迈,和他们聊白奉漳小时候的趣事,偶尔,那故事里的主角会有秦嘉懿,引得人哈哈大笑。某次站起来活跃气氛,他再一坐下,把秦嘉懿挤到白奉漳旁边。
    动作有点凶,她直直往人家怀里倒,白奉漳不得已扶住她的肩膀。他喝得有些多,眼神略显迷离,烈酒化开了最冷的雪,终于澄澈又清晰地倒出她的影子。
    有人在起哄。
    怦怦、怦怦……
    她要因为心率过快而亡了。
    “白奉漳。”
    颀长的人影立在门边,冷漠的声线划破空气中的暧昧,起哄声戛然而止。白景烁晃晃手机,看向白奉漳,“爸刚才打电话,说有事找你,让你回去。”
    秦嘉懿如梦初醒,连忙坐直身体。奇怪,被白景烁碰一下,她浑身都软了,此刻面对白奉漳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这难道是欲和爱的区别?
    白奉漳应了一声,和朋友们又碰了几杯,到她这里时,他沉吟片刻,移走了,“女孩子少喝酒。”
    “……”
    秦嘉懿暗道完了,她就不该喝酒!
    “你搞性别歧视啊?”白景烁大步走来,对张向歌说,“你们两家近,你送沅沅回家。”
    目光向下,停顿片刻,补充道:“送到地下车库。”
    秦嘉懿缩了缩脚。
    “要求还挺多。”张向歌拿起秦嘉懿的大衣,一副放心跟我走的样儿,“走吧沅沅,等哥哥叫个代驾。”
    秦嘉懿出门前想回头看一眼,可惜他们叁人是条直线,她的视线被白景烁完全占据。
    他背对着她。
    除了欣赏一下美男的身高,没有好看的。
    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一行人散得散,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酒吧,冷风吹得人发抖。白奉漳走向一辆黑车,在车门前定住脚步,回头看向紧跟他的弟弟。
    白景烁面无表情,“你知道我想让你回来的目的。”
    白奉漳说:“那是个意外。如果我不扶她,你会看到她倒在我身上。”
    那场面刺眼得很,偏偏有正当理由,白景烁只能去怪张向歌,那个乱点鸳鸯谱的山寨月老。
    白奉漳从弟弟脸上看到无奈和憋屈,笑言:“知道你喜欢她,倒也不必瞎吃醋。”
    白景烁正欲开口,透过黑车的车玻璃瞧见一个面部轮廓,一个正在看着他们的女生。
    女生和他对视一眼就飞速低下头,给白景烁气笑了,“以前那个大师算得挺准,她是我们家的克星。”
    白奉漳脸色渐冷,“白景烁。”
    “但是,”白景烁直视他的眼睛,“相比之下,不知轻重的你更令我反胃。”
    说白初月,他生气。骂他,他毫无反应。
    平静得让人想打他一拳。
    白景烁不想再碍这对男女的眼,转身走了。
    他们家上一辈关系复杂,他爷爷给他爸找了个和他妈差不多大的女人当后妈,生下了白初月。小时候有人给他家算命,说白初月和他们家命格相克。他爸妈不以为意,这不,预言灵验了。
    不是争家产的狗血大戏,也不是能影响家族气运的煞星,而是亲姑侄搞在一起、违背世俗的不伦恋情。
    难以想象,如果他父亲知道这事,会是怎样惨烈的结局。
    ……
    地下车库寂寥凄清,张向歌送她到电梯门口,进去前,她对他真诚道谢。
    谢谢他今天所做的一切。
    张向歌摆摆手,“谢什么啊?我们都挺希望你俩能成的。”
    祝福是美好的,可大抵不会有结果。
    秦嘉懿笑了笑,走进电梯,“快回去吧,很晚了。”
    “嗯。”
    秦嘉懿今晚做了古怪的梦。
    她梦到和一个人做爱,这人长了双胞胎的脸,偏偏她认不出这是哪一个,因为他的眼角下方是模糊的。
    他不说话,埋头苦干,最后抵着她小穴射出来。
    到底是谁?她希望是谁?
    这注定是失眠的一晚。
    ……
    早上起来,秦嘉懿收到街舞社学姐的消息,问她去不去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
    【行啊。】
    【那这周五要来排练了。】
    【好。】
    秦嘉懿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秦妈妈在厨房里下面条,这是她妈的拿手绝活,为什么说是绝活呢,因为她妈妈做不来其他菜式,会炸掉厨房。
    秦嘉懿也是个做饭废物,父亲常常说她们母女是被别人伺候的命,要她将来找个会做饭的老公。
    “在想什么呢?”
    秦妈妈端了碗面条放到她面前。
    在想白奉漳会做饭,不知她有没有那个福气。
    她无精打采地挑着面条,“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请对方来看我的演出。”
    看见学姐发来的消息,她第一反应就是希望白奉漳可以到场。每个人都希望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高光时刻,她自认为街舞算是她拿得出手的东西。
    秦妈妈面露不解,“你是他的女朋友,这很难开口吗?”
    秦嘉懿愣了愣,意识到妈妈说的是白景烁。
    秦妈妈问:“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秦嘉懿低头吃面条,底气不足,“他挺忙的,我不想打扰他。”
    秦嘉懿唯恐妈妈追问,抱着碗溜回房间。
    看来需要和白景烁商量分手的事情了……
    可惜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
    他不像她是个闲人,秦嘉懿耐心地等待,这一等等到了圣诞节。
    据他粉丝说,他最近在雪乡拍戏,导演严格,请假困难,原定的两个活动全部取消,超话里有人哀嚎,又有大粉教育粉丝不要不懂事,乱成一团。
    秦嘉懿退出超话,发了一条仅白奉漳的可见的【圣诞快乐~】
    配图是几天前特意拍的清纯自拍。
    转头换上皮裙黑丝高筒靴和桑桑出去浪。
    桑桑知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问题,问她有没有邀请白奉漳。
    秦嘉懿默默扭头。
    从月初到今天圣诞节,大半个月的时间,她仍然没有勇气开口邀请白奉漳。
    桑桑恨铁不成钢,伸手道:“我给你说,不就一句话的事吗!”
    秦嘉懿磨磨蹭蹭交了手机,叮嘱她:“要显得矜持一点啊,他不喜欢主动的。”
    桑桑翻了个大白眼。
    自从白奉漳回来,秦嘉懿像换了个芯子,分分钟变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疼痛文学的女主。
    桑桑噼里啪啦地打字:【圣诞快乐(烟花)(烟花)(烟花)】
    秦嘉懿看得心惊肉跳,连喊两声行了行了,要抢回手机,“快给我吧,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复。”
    “这不是回了?”
    “???”
    探头一看,白奉漳竟然真的回了:【圣诞快乐。】
    桑桑紧接着发出邀请,白奉漳说:【我可能没有时间。】
    【你有时间来就好啦,没时间也没有关系~】
    【嗯。】
    “搞定!”
    秦嘉懿要晕眩了。
    她这二十来天的烦恼,迎刃而解了???
    她握着手机飘飘然,就听桑桑呀了一声,“柳、柳时?不对不对,柳影后……”
    秦嘉懿抬头看去,她妈妈和柳阿姨在隔壁店铺选衣服。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精致,宛如冻龄。
    出于礼貌,她过去和柳阿姨打招呼,柳时笑吟吟地说:“我们沅沅又漂亮了,这是你同学吗?”
    桑桑心花怒放,成功和柳时合影,并要到了签名。
    柳时准备去楼下的香水专柜选购香水,当作她们的圣诞礼物。秦妈妈说不用破费,叁个人哪能拦得住柳时,她精心挑了一款情侣香水送给秦嘉懿。
    情侣款啊……
    袋子里两瓶香水,沉甸甸的,像他母亲的心意。
    撒一个谎要用千万个谎来圆,秦嘉懿悔不当初,告别了两位母亲,和白景烁说:【我今天遇见你妈妈了,她送了我两瓶情侣香水,你给我一个地址,我邮给你。】
    【不用了,放你那吧。】
    这次倒是回得快。
    他忽略了月初那条解除关系的消息,秦嘉懿没有再提,想起柳阿姨送她礼物时的眼神,愧疚就将她淹没。
    算了……只是个在双方家长面前的挂名男朋友,寻到合适机会再分也不迟。
    两个小辈的身影拐个弯消失不见,秦妈妈说:“沅沅好像在和景烁闹矛盾哦。”
    “嗯?”
    她说起秦嘉懿扭捏不肯邀请白景烁的那事,两位母亲凭着丰富的恋爱经验,一致认定:这是对在冷战的小情侣。
    “放心好啦。”柳时找到儿子的对话框,边打字边说,“我去找景烁聊一聊,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不去让沅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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