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乘给玉伶捏了个正经人家的身份,过门时也自是要圆个全套。
    他曾顾虑锦锡会因为东国领事馆的那件事而乱一段时间,不安全也不稳当,提前把当时有孕的玉伶安置在下面镇乡里的一个陈姓人家里待产,那户也的确同他的父亲那边有些亲属关系。
    陈一乘如今把当时照顾玉伶的那位陈家太太接来锦锡,对外说是她的母亲,现在和玉伶一同住在离军部很近的一处陈家的房产里,到时候会来这里接新娘。
    七月初五,宜纳彩纳财,宜嫁娶动土,是早就定好的结亲的那一天。
    早晨的天刚刚擦亮,这位陈家太太便叮嘱玉伶穿上新绸衣新绣鞋,从头到脚除了她这个原原本本的人,余的一切都是新的。
    接下来就是意料之中的复杂妆面。
    这会儿一个小丫鬟正在为玉伶修眉,娘姨突然走进来同她们说:
    “军座过来了。”
    玉伶觉着奇怪,这会儿远远不到时间,他怎的现在过来了,还在想着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但那陈家太太只捂嘴轻笑,打趣玉伶道:
    “往后天天对眼看的日子不少,怎么连今天这么片刻都离不得你呢?”
    玉伶的面上还未施胭脂,这下她的脸和她身上穿的大红肚兜是同一个颜色,不再说话,只感觉臊得慌。
    娘姨为玉伶临时披了件衣裳,准备去把陈一乘请进卧房来。
    那陈家太太本来准备把这满屋子用来服侍打理的下人都一块清走,还是羞得不行的玉伶拉住她,说了好几遍叫她莫要走。
    不然玉伶浅浅一想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她现在就没法淡然和陈一乘独处,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坐如针毡。
    于是修眉的继续修眉,可玉伶已经无暇思索今天的自己到底美不美,要怎样才能比平日里的她更美之类的无聊问题了。
    她虽说是在看着镜子,但她一直都在留心会出现在镜子里面的陈一乘。
    甚至她才刚听见脚步声,就想急忙出口发问,但堵在喉咙里的那声软腻腻的“哥哥”让她没法在旁人面前唤出来,哽了一下,只道:
    “……过来干什么?”
    听着倒像是不想看见他,和冤家似的。
    “专门来看看你。”
    陈一乘也不遮不藏,直接答了。
    玉伶回过头来看他,见他还穿着一身军装,完全不像那个要在今天娶亲的姑爷,“哼”了一声,嗔道:“您怕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军部,去拿了顺道过来哄我一声罢?”
    却也不是那么在意,她的心从早上起床后便起起伏伏,紧张得厉害,现在仿佛灌了蜜,安稳之后滑浸浸的,又柔声对他道:“您看也看到了,那就早些回去,可好?”
    陈一乘更是走近了几步,从桌上那一把各式的妆笔里准确地挑出了一支已经削好的眉笔,一副作势要为她上妆的认真模样。
    玉伶但笑:“您那叁脚猫的功夫想起来了就在家里画着玩罢,难道今天还想施展一番不成?”
    哪知陈一乘一本正经地回她:“还是参与一下的好。”
    陈一乘平日里喜欢为玉伶选衣搭衣,早晨若是她醒得早,便还会想向她讨学来为她化妆挽发,即使她那天根本没有出门的打算。
    知道陈一乘是个什么水平,玉伶却说不动他,往常还会像骗孩子似的夸他几句,兴许他当了真。
    玉伶最终哄他帮自己辫了一条小辫子,挽进了发髻里,这才让他满了意,先回家去了。
    ……
    而陈一瑾这天也醒得早,在他醒来后不久便有宴请的客人上门。
    正直哞哞醒来哭闹,喝了乳母的奶之后还在一哼一哼地哭,可玉伶不在家,来的几个客人是他军校里的同学,还有以前学舍私塾里的同窗,都是好友并未见外,抱着哞哞就去见他们了。
    大家坐在一起寒暄说话,带孩子的陈一瑾在几个年轻男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多数还未定下心性,最多家里指了婚,有未婚妻等着过门,全是没有那个胆子像陈一瑾这样直接搞出一个孩子带回家来的。
    于是大家的话题都点在了陈一瑾头上,有的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儿子,随意侃天。
    “怀瑜,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还真像你,看这鼻子和嘴巴,像极了。”
    这会儿哞哞也不哭了,含着手指,眼睛溜溜地转,把在场地人看了一个遍,然后在陈一瑾怀里扭动,伸手拉扯他的衣领。
    许是陈一瑾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待客上,随便答了一句:“我的儿子能不像我吗?”
    他们几人平日里关系就好,开起玩笑来也是无边无际,口无遮拦,有人便立刻回:“那也能像你哥啊,我瞧这鼻子嘴巴更像你哥。”
    陈一瑾当即就来了脾气:“浑说!我儿子哪能像我哥!”
    那人又道:“你哥难道没把你当儿子养过?你上学他也要帮你养儿子不是?儿子总得像一个老子的嘛。”
    玩笑开过头便是要吵起来的架势,于是就另有人问陈一瑾,哞哞起名了没,“哞哞”又是哪两个字之类的问题。
    陈一瑾便答说要等到孩子百天的时候再取名,至于哞哞为何要叫“哞哞”……
    是因为孩子他娘在生产的那天正看人放黄牛翻地,那牛朝她那方走来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拉着嗓子叫了起来,她吓着了脚滑了,有人扶着没摔着,但也早产了,好在生得快,没受什么苦,就光记得那天的牛叫了,于是孩子的乳名就叫“哞哞”。
    正巧陈一瑾主动说起女人的事,大家更有兴致,本想一探究竟,眼下陈一乘走了进来,拆陈一瑾的台,说道:
    “你怎么没提你那天的车叫牛撞了,她生完了都没见到你,一问就说还在修车,修不好了跑着去的?”
    大家一见到陈一乘都住了嘴,虽然听着新鲜好玩,但没人敢再继续问了。
    却也见他身后跟来一个身着军装的短发女人,面孔新,长得好生漂亮。
    可一瞄到衣服上的军衔,这才意识到是军统那边新评上的少将,出任机要组的组长,姓甄。
    她浅笑着主动说道:“局长这几月都不在锦锡,我代他来为军座贺喜。”
    陈一瑾怀里的哞哞在听到甄诗纨的声音后便来了精神,用手去挠陈一瑾的下巴,见他不理,扣住一点肉就攥住不松手。
    陈一瑾自是吃痛,正要说几句,却不想哞哞先哭了起来,扯着喉咙的哭声简直魔音灌耳。
    “叫我来抱一抱?女人哄孩子还是在行的。”
    甄诗纨从陈一瑾怀中接过孩子,连连问着有没有喂过奶,尿片有没有换之类的事。
    听到陈一瑾的回答,知他上手不少,便专心地一颠一颠地小声呢喃哄道:
    “认得人了是不是?还是想娘亲了?一会儿她就回来啦,乖哦,乖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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