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司韶手执太玄佛尘,一身衣袂翻飞如蝶,在恶兽的舌间与白潮的攻击间腾挪闪避,身形未乱,太玄佛尘蕴无尽仙力,每一下都有劈天裂地之势,但落在这里却好似打在棉花上一般。
    白潮双眸尽黑,不露眼白,额侧黑筋暴起,口中氤氲着一团黑雾,尽管身上已经被佛尘扫中数下,伤可见骨,但他却似毫无痛觉般,也不见力竭,疯了般攻向叶司韶。
    两人已经缠斗了十数日,叶司韶虽然身形未乱,可神情已沉,再这般耗下去,他们都会沦为兽食。
    正僵持胶着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四周气息顿时改变——
    领域?!
    这是灭劫期修士才有可能领悟的法术。
    叶司韶旋身避开白潮攻击,眉头一蹙,那道金光已如刀剑落下,斩在恶兽的舌头上。恶兽的舌头被切断,转眼化作黑烟散。叶司韶转头望向帮了自己的人,目露疑惑。
    “我不是萤雪,是南棠的朋友。”夜烛飞快交代一句,又问,“这是何物?”
    叶司韶逼退白潮,只道:“星域黑魇,再生很快,没用的,打不过。”
    就算三个灭劫期的修士在这里,也没办法。
    ————
    上修们仓皇逃出裂隙,裂隙之外一片混战,南棠仍旧浮身半空,手中生气源源不绝送向所有修士,目光却只凝在正前方——灭劫期上修的战场,她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能勉强知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白潮的实力不如她师父,如今还加上夜烛,一时之间合二人之力竟还是无法将其制服?
    “顾衡,白潮老祖到底怎么了?你还不肯说实话?是准备让所有人都殒身此地吗?”月枭攥着顾衡飞到南棠身侧,一向温和的他,也不禁满面怒沉。
    顾衡喘着粗气,神情数变,挥开月枭的手,道:“我也不知道,老祖从未提过,他只告诉过我,无量天的后面藏有仙域,让我召集上修入仙域开荒占域!其他之事我一概不知,若我早知,怎会连自己也身陷其中?”
    “白潮的身上,有那东西的气息。我知道了,他应该是从那东西手里获取力量,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能够打败我……”顾灵风的声音在南棠耳畔响起,“我与他打过,也是这般情况,你们打不赢他,快点离开!”
    南棠蹙起眉头——前方金银二光交错,小九力有不逮,那道缓缓转动的虚门巨口张得越来越大,四周黑暗更浓郁了。
    萤雪站在蛇头之上,双手奉匣,驾驭着这只庞大的九婴兽,双眸泛着无尽冷光。这是杀夜烛的绝佳时机,只要他打落斩仙戟,这道裂隙马上就会合拢,夜烛必死,符铃的力量也马上会消失……
    他奉匣之手用力一攥,要出手吗?
    “这是星域黑魇,擅迷惑人心,白潮老祖应该是在上次遇到它时被它挑选为信徒。”南棠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仿佛在回答月枭的问题,也仿佛在解答自己的疑惑。她的神识虚空中,回荡着夜烛的声音。
    天禄兽躯窍内的半魂,正将叶司韶的话传回。
    “这东西杀不尽斩不绝,无法打败,只能暂时以禁阵将其隔绝在外,可是叶仙尊他们被白潮老祖所缠,分身乏力,无法施展禁阵,他让我们……”南棠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嗡鸣声。
    斩仙戟开始震动,戟身金光逐渐被紫光取代,裂隙两侧的黑暗正在缓缓合拢,黑魇之力正在加大,斩仙戟撑不住了。
    “师姐,退离此地!”萤雪冰冷的声音替南棠说完未尽之言。
    “就算我退离此地,难道黑魇就会放过我们?如果连他们也殒身在此,我们焉有活路?”南棠语气沉凝道,既是回答萤雪,也是回答响在神识之中夜烛的声音。
    “萤雪,帮我个忙。”南棠飞身而上,掠到萤雪身边,身上的肌肤泛起青光,体内生气充盈,虚土寸寸覆盖。
    萤雪蹙起眉头来:“何事?”
    “送我过去!”
    此语一出,天禄兽便是一声厉吼,南棠却俯身圈住它的脖颈,道:“再信我一回,送我过去找你。”
    要帮他们,就要先制住白潮,但白潮得黑魇之力,难以对付,除非……
    未等萤雪想通南棠要做什么,身边兽影已如电光般窜出,他神情顿变,双手攥紧荒神匣,九个蛇头跟着南棠而转,涎雨和烈焰一左一右落在南棠身侧,替她逼退身边黑色触须。
    身入漩涡中心,南棠便感受到无形之力像要撕碎自己的身体,黑暗袭来,她的神识内一阵刺痛,四周景象随之扭曲,眼前出现奇特画面,仙音大作,诱惑着她踏入某个未知领域。
    忽然间,一道莲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神智顿感清明,天禄脚下水花翻涌,送他加速飞向虚门,她不必回头,神识之中传来身后景象,林清沅已经将自己本命法宝仅余的仙力,全部加到她的身上,脚下的水花,出自月枭之手……
    有了众修的协助,天禄带着南棠转眼突破这片黑暗,前方交缠的光芒陡然分开,一道金光掠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落在南棠身后。一只手臂扣上她的腰肢,将她稳稳纳于胸前。
    二人同坐天禄兽兽背之上,金光大作,笼罩了二人一兽。
    “保护我。”南棠二话没说,将自己性命交到夜烛手中,双眸一闭,手中伸出一道细长青色虚土。
    以她的实力,本就无法与白潮这样的上修抗衡,更何况此时的白潮已得黑魇之力,但是夜烛可以。
    她需要他的力量。
    二人没有更多的交流,夜烛紧握她的手,注入自己的无上仙力,飞速朝着白潮挥下,虚土便随着夜烛的力量猛地打在白潮后背上,倏地没进他体内。
    可怕的力量从虚土上传来,南棠整个人险些被扯离天禄兽,幸而夜烛紧扣她的腰肢,将她抱在胸前,另一手化出赤金长剑,劈开四周黑触,朝着叶司韶道:“牵制住白潮!”
    叶司韶看到南棠,目光有片刻疑惑,很快便照夜烛之言,拂尘一扫,化银光万道缠在白潮脚踝。
    南棠什么都顾不上,全副心力都放虚土之上。
    这细细虚土承载她能够施放的所有生气,钻入白潮后背,果然发现一股极其庞大的黑气,正肆虐于他体内,控制着他的神智。她不作多想,以所有生气勾住黑气向外拉扯。
    外界斗法的响动惊天动地,生死一线的惊险就在身边,她只将一切交给夜烛,用尽全力对付白潮体内的黑气。
    黑魇已然发现南棠的出现所带来的巨大威胁,四周黑色触须铺天盖包围向夜烛,夜烛手中金光大炽,不断斩落这些黑色触须,那边白潮身上黑气暴涨,竟挣脱叶司韶的牵制,也不管叶司韶的攻击,如同恶兽般朝南棠扑去。
    情势转危,夜烛劈开触须,白潮身影已到眼前,大有不管不顾就要攻击南棠之势,夜烛不及细想,只将南棠完全搂进怀中,身体一侧,竟以半边身躯为盾,硬扛白潮之击。
    电光火石之间,白潮的动作却忽然僵在半空。
    南棠从夜烛怀中抬起头,双手颤抖着笑道:“成了!我也说过,只要我在,谁也死不了!”
    下一刻,一道黑气自白潮眉心被勾出。
    青光大炽,生气涌动。
    第143章 聘礼
    万簇银丝自叶司韶的太玄佛尘拂出,缠上白潮,将白潮重重包裹成茧子。黑暗涌动,触须更加狂暴,叶司韶将白潮朝着裂隙处抛去,向夜烛喝道:“你先带她出去!”
    夜烛不待他提醒,早就搂紧南棠,朝着裂隙疾掠,南棠指尖虚土已经消失,那道从白潮额间勾出的黑气落到地面,她脱力般倚在夜烛怀中,四肢躯窍都异常沉重,神识内泛起一圈又一圈的倦怠,眼前景物也开始迷离,远处叶司韶的身影变得迷糊,连带着虚门也一片扭曲。
    斩仙戟的金光已经彻底湮灭,化成紫光,即使四周的修士都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斩仙戟,也无法阻止整根戟身弯曲,裂隙已经闭合成窄缝,所有修士都被迫退到外面,就连九婴兽也只被挤出,萤雪站在九婴蛇头之上,双眸沉冷地看着渐渐消失的裂隙。
    一点金光闪起,浓重的黑暗中似乎有人裂空而回,但斩仙戟几乎对折,眼见就要断去。众修大急,若然斩仙戟断落,这道裂隙马上就会闭合,谁也出不来。
    电光火石之间,萤雪忽至蛇头上飞至斩仙戟旁。芒刃闪过,转眼就将他的掌心划出一道豁口,鲜血涌出,他以伤掌狠狠按上斩仙戟。殷红血液浇到斩仙戟上,瞬间就被斩仙戟吞噬,斩仙戟随之发出一声长鸣,金光再度大炽,弯曲的戟身回正,裂隙被撑开稍许。
    金光如电,自裂隙中窜出,紧接着便是一银一玄两道人影。
    “走!”叶司韶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手中拂尘疾甩,四野银光乱坠,逼退妖种,他如银电般飞到群修前面,带着众人向小幽都速退,直至退到离无量界百里远的山坡上方驻足。
    无量天处的黑暗四下散开,黑魇仿佛趴在星罗界上的巨兽般,不断吞噬,可怕巨嘴越张越大。妖种暂时被叶司韶、夜烛和小九联手压制在数十里外,可数量却仍在不断增加。
    “小九,起禁阵。这位道友,烦请助我一臂之力。”叶司韶祭出一幅巨大画轴,朝着夜烛道。
    夜烛仍抱紧南棠,简单道了句:“好。”
    南棠甩甩头,试图将脑袋中泥浆般的感觉甩开,打算起身。
    “你虚耗过大,休息吧。”夜烛阻止了她。以她眼下实力能在灭劫修士的斗法中撑到现在,并且成功将白潮体内黑魇勾出,已经出人意料,怕是耗尽她所能。
    天禄兽的速度很快,四周金光化作流彩,南棠抬头,只勉强看清夜烛的脸,还没等开口,夜烛已经俯头,唇中吐出枚淡金宝珠,送到她唇间以舌头一推,没等南棠拒绝,那枚金色宝珠便没入她口中。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化万千细流顺着脉络流向四肢百骸,沉重酸涩的躯窍仿佛置身温泉之间,她眼皮不可扼制地往下沉……
    一片璀璨光芒自叶司韶的画轴中冲天而起,画中风景随之渐渐飞出,化作海市蜃楼般矗立在小幽都与无量天之间。群修皆站在这三人身后,齐心朝着禁阵施力,黑暗被逐渐逼退,天空恢复原本的颜色。
    南棠的意识也随之彻底陷入黑暗。
    她好累。
    ————
    南棠仿佛置身星海,无数星辰从眼前飞过,如同海底游鱼,暖融融的水流包裹全身,四肢百骸随之舒展,骨肉经脉开始发烫,像融化了一般变软。
    坚硬的骨肉虽然能够抵挡强大的撞击,却也极其脆弱容易受到反弹伤害,而现在,她的身体,柔韧如同蔓草……
    好像有什么,在不知不觉改变着她的身体。
    也不知多久,意识渐渐归笼,星河瀚海退去,除了那依旧传遍全身的暖意,她从无尽虚空中落回地面。获得意识的瞬间,无量天的景象取代了星海瀚海,南棠猛地睁眼。
    眼前景象已变,她置身于一间高阁房间内,正前方是敞开的槅扇门,门外一片空旷,四周有缭缭轻烟徐徐飘来,淡香弥漫。她脑中有片刻迟滞,察觉到身后什么轻轻一动,她方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陷温柔绵软的怀抱,腰腹上盖着条毛茸茸的粗兽尾,手掌之下是温热的兽腹。
    天禄兽正蜷着兽躯将她团在怀中,与她一起睡在高阁内,因为她的醒来,也睡眼惺忪地与她对望。
    对比记忆里厮杀的险境,这般安逸的画面让她有些恍神。
    “阿渊?”她低声唤他,“我晕过去了?”
    天禄兽将尾巴圈得更紧,眼皮却是一阖,也不搭理她,径直睡去。
    “醒了?”阁外此时传来熟稔声音,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
    南棠听到夜烛声音,又懒洋洋地倚入天禄兽怀中,半眯着眼问他:“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不是很久,两天而已。”夜烛缓步踱入屋中。
    他已经换过一身衣裳,斗法时的紫金战甲不见,庄严神秘的黑色衣袍也消失,身上只有件宽松的豆青大袖衫,腰间系着浅金束绳,垂着长长的流苏,衣摆随着他的步伐翻如细浪。
    这打扮,很随意,也很迷人。
    “这里是……潜仙宫?”她一边盯着他,坦然享受他的美,一边喃喃道。
    他们还没离开星罗界?
    夜烛点头:“所有人都已进入地宫暂避。”
    南棠捕捉到一个“避”字,眉头顿时大蹙:“为何?我师父不是已经将黑魇封在禁阵之外?”
    夜烛说话之间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自宽袖内探出,自然而然执起她的手,探入一道灵气检查她的身体。
    “星罗界已经有部分被它吞噬侵占,你师父的山海禁录只能暂时将黑魇阻隔在小幽都外,不过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情况只是暂时稳定,但山海禁录治标不台本,黑魇仍在,随时可能突破禁阵。
    “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它?”南棠再度直起身体问道。
    “这东西脱六道离轮回,再生能力强悍,难以诛除,唯今之计,就是希望山海禁录可支撑到星罗界门关闭之日,阻止它通过星罗界侵入玉昆。”夜烛答道。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夜烛检查完她的身体,确认无误之后也缓缓倚到天禄身上,将她拉下,回道:“南棠,星域之间有无数未知的异兽,或漂浮在虚空中,或蛰伏于遥远星辰之上,未知且危险,可能是我们未曾见过无法想像的形态,也是无法对抗的存在。你要明白,就算修炼得再久,境界再高,始终天外有天,你面对的只可能是越来越广袤的天地,永远不会无敌。天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皆有天敌,这是世间常态,你不必过于惊讶。”
    他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臂枕到南棠后颈,语气温和。
    “这只黑魇,就是我们所未知的异兽,会向这无垠星宙放出无数足以迷惑人心的召唤,寻找自己的信徒。而在很多年以前,第一个走到这里的白潮收到了它的召唤,相信了它给的骗局,被它寄生,从此打开了无量天,将它召到此地,再经万年更迭,这只黑魇终于侵入星罗界。”
    南棠努力消化着夜烛的话,眉头都快拧成死结。夜烛失笑,侧过身去,将手搭在她腰间,道:“白潮被你师父所擒,梵天界掌握的东西比你我要多,迟些时间他应该会向你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你先别想了,顾好你自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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