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些做不了的边角料就都给了丁大舅,虽然梧桐大学的学生们都回家过寒假了,但是丁家餐馆的生意丝毫不见差。梧桐大学的教职工们,最近几乎是天天都泡在丁家餐馆里吃饭。
    而钱父在养猪场养了一年的猪,也算是略有心得,看大女儿忙,小女儿又怀孕了。索性把养猪场后续的加工也揽了过去。
    钱母一周过去一次看看钱父,这次回来欣慰的叹口气,下结论:“养猪养的,看上去像是脑子清明多了。”
    这话说的也不算错,原先钱父封闭在火柴厂里,抬头低头都是些工友街坊,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往后怎么跟人相处。话都不敢说重。生怕那句话说不合适了,往后邻居不好相处。
    自从去了养猪场,钱雨忙着菌菇那片的事,半个月回去一次看看情况。钱晴虽说拿了三成干股,但自己的服装公司也忙的很。两个女儿对他都没什么要求,就是觉得把猪不养死就行了。
    养猪场除了一个技术员,剩下还有七八个招来的工人。钱父只能把管人的事情担起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体,就有矛盾。钱父刚开始拿着自己在国营厂的经验管人,没几天就出了各种问题。
    招来的工人玩忽职守,喂猪也是随便喂喂,根本不把钱父放在眼里。
    钱父本来想找女儿问,又觉得没面子。大女儿离了婚,还能把大几十人的粉条厂管的井井有条,小女儿好几个门店,周转也不见问题。老婆更不用说了,要开辣酱厂,大小也是个女厂长。
    ……他怎么说?
    钱父只能回忆着大女儿小女儿平时的脾气,跟着学。
    慢慢的,原本有点懦弱的钱父也变得有点气势了。钱母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忙着指挥工人们宰猪,说的一套一套的。
    “你爸现在不糊涂了就好,省的我还担心你奶奶今年又要找事。”
    小女儿上电视是好事,不好的就是这一下子就把周围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给引上门了。最近这段时间,连丁大舅那边都有亲戚问上门。钱奶奶怎么可能不来掺和一脚。
    说起来钱奶奶,钱晴也想起来去年过年的那点事。
    “大伯现在在干嘛?还在炒兰花吗?”
    去年大伯那样子不像是死心,后来钱晴也听钱父说了两句,说是钱大伯把自家的房子抵押给了农信社,贷了钱去北面炒君子兰了。
    钱母摇摇头:“不知道,前几个月还说没回来,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
    钱晴心里有点急迫,去年过年,周皓就说君子兰炒不得,都是些玩资本的在里面。结果今年一年,君子兰市场丝毫不见疲态,反而越走越高。
    尤其十月份,君子兰的价格又高了一截,风潮传到油田上,甚至现在油田上也有人放弃工作去北面炒君子兰了。听说如果运气好的遇上了品相好的君子兰,一夜之间就能挣好几万。
    钱母念叨着:“你大伯要真能挣钱还好了,到时候省的你奶奶整天想着从咱们家抠钱给她大儿子。”
    钱晴却不这样觉得:“不对,大伯要是挣钱了才是问题。君子兰的市场迟早会降温,这就是个击鼓传花,赔是肯定会赔的,但是要看谁是最后一手。大伯要是今年赔了,那还好,他没了本钱,就不用进去当最后一手。要是挣了才麻烦,层层加码,到时候再进场,那赔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钱母被钱晴说的一身汗:“那你说怎么办?”
    钱大伯要是欠少了还好说,要真是欠多了,那往后怎么办?人家会不会找到钱父头上?钱父有四成养猪场的干股,钱母有辣酱厂,钱雨有个副食品公司,钱晴更是生意做的大。
    钱大伯那种人,没钱宁肯抵押了房子都要去赌一把,要是挣钱了,会不会去找私人借贷?还不上可怎么办?
    钱晴沉吟片刻:“这事就得看我爸了。”
    这件事上,钱父不能替钱大伯还,哪怕是用他的四成干股的收益也不能还。还一次,人家就能赖上,他们一家子谁都别想好过。
    钱晴稳了稳心神:“我跟周皓商量一下吧,反正最好是过完年之前,把这件事的对策想出来。”
    君子兰的市场越来越不正常了,钱晴光是看新闻都觉得这像是一个绷紧了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
    果然,周皓听钱晴说完,脸色就十分凝重。
    “你大伯现在真的在炒君子兰?”
    钱晴点点头:“已经去了好几个月了……我觉得像是挣钱了。”
    因为要是不挣钱,钱奶奶只怕早就上门来哭诉了,尤其是钱晴刚上过电视,钱奶奶要是看见了,定然会来找钱父哭诉自己不容易的。
    周皓长舒一口气:“那你就跟咱爸咱妈赶紧商量吧。”
    “最迟明年上半年,君子兰市场肯定要垮。”
    第112章 一更
    君子兰真能那么值钱?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一盆兰花一下子卖出几万块的高价, 几乎是能抵上一个小的村办工厂的一年的营业额,这种事本来就不正常。
    钱晴以前也就是觉得这事不靠谱,就拿她自己来说吧, 虽然现在她的身价说出来能把大院里绝大部分人都吓一跳,但她依旧还是住着筒子楼,连买个车都要思前想后, 可北面居然有人拿一辆轿车换一盆花!消息传开, 钱晴都觉得这些人多半有病。
    后来周皓给她普及过一些所谓“资本”的知识, 她现在也能大概明白这就是所谓的资本市场买进卖出的手段。值钱的不是花, 而是附加在花上面买进卖出的供需和期望。
    但是周皓这么斩钉截铁的说出来这个市场要在半年之内崩塌,钱晴震惊之余还有些不理解。
    “你怎么知道明年上半年就要出事?”  lj
    周皓:“猜的,不过也是有一定依据。”
    “其实这个市场从去年开始就有点不正常,当是也是为了遏制,北面不是说一盆兰花控制在两百元之内吗?但这个政策发布之后, 市场反而更走高,发展到今年, 抓人眼球的消息越来越多。再不管,后面真蔓延开, 大家还上什么班?干脆都去炒兰花好了。”
    周皓叹口气:“任何东西崩塌之前, 都是一副走到最顶点略带疯魔的繁荣模样。”
    钱晴心里一沉:“那你说怎么办?我爸那个人,对我奶奶十分孝顺。大伯出事倒没什么, 早就分家了。不过我奶跟着大伯家,到时候来我爸这里三哭两哭, 我爸一个心软,松开一个口子就没完了。”
    也不怪她这样害怕,跟随君子兰市场一路走高的,还有民间的借贷市场。
    去年钱雨开粉条厂没钱, 走了银行的贷款贷了八千。当时贷款的手续还比较难办,钱晴给她做了担保,还有抵押,这才贷下来八千块。
    但从去年到几年,个体户越来越多,公家的贷款走不下来,就有人去走私人的贷款。
    光是钱晴听过的就数不胜数,有些个体户开始的早,手里攒下了一点钱。存起来吃亏,都想把手里的钱轱辘几圈。这时候就有人专门拉线,把这些资金收集起来走私人借贷。
    前段时间筒子楼还有人过来找她,说是她的现金流要是充裕的话,完全可以把资金放出去,利息比银行多。
    钱晴当然是没有答应,但想想钱大伯这种人,敢把房子抵押了去炒君子兰,那他自然也敢再走私人借贷。说不好现在已经去贷了!
    钱晴今年在察觉到借贷市场的不正常之后,前段时间去参加展销会都是问钱雨周转的钱。
    在她的引导下,钱家一家子开的几个厂都在有意保存现金流。反正钱母的辣酱厂,钱雨的副食公司,她自己的服装公司都是闻兰管着总账。大不了就一家子之间互相转借一下,私人借贷,钱晴自己不沾,也不想掺和。
    周皓坐在媳妇旁边,两个人一块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钱父能分开界限。钱大伯这件事的确是个大雷,一个解决不好,往后就是永无宁日。
    突然,钱晴想到一个主意。拉过周皓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周皓点点头:“那就等过年试试吧,不说起多大作用,最起码让咱爸有个心理准备。”
    钱晴也是这样想,钱父都这把岁数了,这个时候指望钱父去跟亲妈斩断关系完全不可能。他们能做的就是让钱父尽快把养老问题讲清楚。
    钱晴对她爸了解足够深刻,钱父这个人就是有点死脑筋。他心里划下道道之后,他就能严格按照规则办事。
    就好比以前,他给自己划下的道是,孝顺老娘是他的责任,范围之内他可以委屈自己。但是掺和上儿女的事,他就不会顺钱奶奶的意思来。中间唯一一次意外就是钱母的工位说要给钱雨,结果掺和上钱雨婆婆找事,钱奶奶又住院,他们两口子稀里糊涂把工位给了出去。过后他自己也后悔。
    钱晴心想,她爸都去养猪养了一年了,听她姐说现在比以前有气势多了。那这次过年就看看钱父长进了多少,总不能一大家子都使劲往前跑,他一个人再被钱奶奶拽到后面去吧?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过年的气味也越来越浓烈。
    钱母提前准备了一堆的食材,今年一家子都不用回火柴厂去,那边的东西该搬的都搬走了。钱母现在基本上就是把油田这边当家,在这里呆了一年多,街坊四邻都认识了不少。再加上小卖部的生意,钱母现在的生活可谓是十分轻松。
    小卖部的二楼上,正屋里放着两个大沙发,楼下的电视机也被搬到楼上来。钱母把厨房往外扩了点,三个煤炉子放在一起,越到过年时候,这几个炉子的使用频率就越高。一整天不间断的都在上面炖着东西,香味顺着窗户一下子散开。哪怕是楼下经过的人都要感叹一句“好香”!
    等到过年前一周,倩雨粉条厂提前停产,今年因为周边几个村镇的原因,他们的生产没有赶的太紧,再加上钱雨在市里又开了一家分厂。两边一起出货,生产压力就更小了。比起去年忙的昏天暗地,今年的生产季轻松了不是一两点。
    钱雨出院之后,也把母亲和妹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挣钱是要紧,但是身体更要紧。所以她现在也不多逼迫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起早贪黑。
    谢云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钱雨对外说的就是谢云回学校去继续学业。然后扭脸就让闻兰给谢云家汇过去两千块钱。
    生意不算好,本来钱雨还有点担心黄老二跟刘二桃会对今年的营业额不满意,谁知道刘二桃除了每天骂骂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同村之外,并没有找她说要退股的事情。
    甚至钱雨说自己要开门店的时候,刘二桃还问她需不需要让她出钱入股。
    钱雨有些不理解,趁着快要停产的时候问刘二桃,刘二桃豪气的挥挥手,说出来的话简直叫钱雨哭笑不得。
    “钱雨啊,你别觉得我说话直。就凭你去年带着我一块挣钱,那个魄力和远见,我就知道了,跟着你干准没错!”
    刘二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撇撇嘴说道:“我呢,没什么文化,但是我知道,做生意,也得看准人。我觉得你说的非常对,咱们是要做长久生意的,有自己的门店,品牌打出去了,咱们也能一直做下去。”
    现在钱雨可不仅仅是只有粉条厂,人家还有菌菇养殖基地,还有养猪场。听说前段时间猪肉出栏之后再加工的那些东西,拿到市场上去都卖疯了!
    前些日子黄老二跟她说,黄家现在也开始跟风做粉条。黄老太上了岁数的人,跟着前后忙活,黄老大一家跟黄三平连冬小麦都不种了,全家都齐上阵。
    不过刘二桃对这一家子的耐力没什么信心,这里面也就黄三平是个正经能下力气的,剩下的黄老大一家不必说,种地都不愿意种的,能吃下做粉条的这点苦?还有个没事就爱指指点点的黄老太,再加个爱挑事的黄萍萍。想想都能知道这家子人什么后果。
    不过现在周边村镇被钱雨的粉条厂给带起了生意,不管明年怎么样,今年只要做粉条的,应该都能挣点钱,不过是多少的区别而已。
    分出来的黄老四家也开始做粉条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粉条卖的便宜,比别人家的粉条卖的至少便宜好几毛。生意可谓是十分红火。
    前段时间,黄老四媳妇恰好碰见她去黄家村收红薯,那个脸色啊,简直把“穷人乍富”写在脸上的轻狂样子。
    刘二桃话里都带上些火气:“钱雨,你不知道农村里那点事。我话撂在这里了,粉条这生意虽然好,但是除了咱们厂子,其他那些小作坊,要不了几年就得出幺蛾子。”
    刘二桃就是乡下土生土长的人,自然知道有些人的臭毛病和小心思。挣了钱,就想挣更多钱,眼界不从市场出发,就盯着周围跟自己一样的小作坊。互相之间别着劲儿,觉得把对方弄下去,自己就能占据了所有好处。
    钱雨前段时间有点郁闷的问她,说明明是个好事,只要周边几个村镇齐心协力,把这个粉条之乡的名称落实了,那迟早这边家家户户都能挣到大钱。为什么这些人的眼光就只盯着她一个厂子呢?
    刘二桃心说,这些上来就剪你电线的人,你跟他们提什么将来?心不往一处使。她去找村干部,结果连村干部都模棱两可装糊涂,话里话外都是说钱雨不算是刘家村的人,刘二桃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把刘二桃气了个仰倒。
    就冲着这些个糊涂人,早晚粉条这个生意要垮棚!
    刘二桃气呼呼的,手上却不敢用力,把晒好的粉条放进仓库:“咱们的粉条厂能开好多年,他们的,明年都不一定能成!”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钱晴去不了省城,干脆就让闻兰代理,给代工厂和总厂的工人们都发了红包。
    总厂是大本营,钱晴直接按人头核算发了奖金,再给每个工人发了一捆粉条,两斤熏肉,一瓶辣椒酱,一袋大米。代工厂那几家,钱晴也就是意思意思,光是辣椒酱和粉条。
    钱母的辣椒酱现在每个月的出货量虽然在上升,但是钱晴钱雨都忙着自己的生意,中间一直没有怎么帮钱母去规划。所以钱母的辣椒酱还是那几个客户,铁路上是林晓慧,油田这边就是放在小卖部代卖,还有就是南面卖煲仔饭的阿飞的店,剩下就是些散客,比如上次买到宋晓红假货的大学老师陆家诚。
    钱晴这次把红娟辣椒酱定为员工的年礼,也是考虑到年后给钱母出出主意,怎么把辣椒酱销到省城去。
    闻兰在省城那边发完奖金就回了y市,也把今年的核算做好,出了一个报表给钱晴。上面的数字叫钱晴美了好几天。
    只要晴月这边稳住,明年年中,她就能把自己的卫生巾厂开起来了。
    说起来卫生巾这边,徐阿花跑业务虽然不错,但是推广效果并没有多好。钱晴给徐阿花批了款,在y市周围的几个市,找了几家商店合作。
    每个月递上来的营业额依旧不高,所以现在卫生巾购买最多的,还是y市的大本营。
    钱晴之前的想法没有错,油田的供销社在刚开始的几个月还按照厂里的说法每个月进几千包的卫生巾。
    油田几个厂子算下来,工人带家属,每个月至少需要上万包,考虑到还有很多人不用,几千包也尽够了。
    但是后来慢慢的,供销社进货越来越少,最近几个月基本上就卖不动了。
    这中间固然有价格的因素,供销社卖一块钱的卫生巾,钱晴这边只卖七毛多,要是一次买多了,还能更便宜。首先在价格上,很多妇女就不会选择去供销社买。
    再来就是供销社的态度了。女工和家属们每次去买卫生巾,供销社都是偷偷摸摸的,卫生巾不上货架。都是直接丢在货柜后面的箱子里,款式只有一种。偶尔碰上难搞的售货员,那个态度就别提了,活像是她们要买什么违禁品。
    钱晴那边就不一样了,她的晴月店铺和烟酒摊,都有卫生巾卖。要是来不及往梧桐大学跑,那直接从晴月的店铺买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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