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临心虚, 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也就这几天而已。”
    说完又直了身板儿,看着陶青:“还不是因为你。”
    他太紧张了, 又无处倾诉, 还得照顾着胡大爷和阿盼,这才没顾上吃饭。
    陶青认了这错:“是是是,我不对。”
    视线转向胡大爷身后的阿盼, 这小子从看到桃青之后就安安静静的, 只一个劲儿盯着她瞧,也不上前叫人。
    “不认识你嫂子啦?”陶青走到他面前蹲一下。
    阿盼这才眼里有了泪花, 瘪瘪嘴哭了:“我们都好担心嫂子,胡爷爷急得上火,哥哥觉也睡不好, 我都没心思练字了。”
    “嫂子,”阿盼说,“以后不要这么吓人了行吗?”
    陶青回来,众人并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而是十分克制。阿盼这么一说,他们才回忆起近日的惊惶。
    胡大爷连连点头:“可不能这样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呢,老是一惊一乍的,我还怎么等到你们的孩子出世?我还没看着阿盼长大呢。”
    周福临问妻主:“宫里没为难你吧?”
    他知道陶青的过往,担心皇宫里的人找妻主算账。
    陶青握住他的手,嘴角挂着一丝笃定的笑容,安抚夫郎:“放心。”
    皇帝金口玉言,说了要让她过安生日子的。
    陶青只是有些觉得可笑,她幼时的生活被皇室中人搅乱,母亲惨死,父亲改嫁,兄长早早嫁人,自己也飘零了许久,如今想过安稳的日子,竟还得借几分皇室的力量。
    陶青对皇帝太女等人不反感,心中却永远无法原谅当初害了她家的那些人。
    “我要去给我娘上柱香。”她往前院供着先人牌位的屋子走。
    “我也去。”周福临跟上她的步伐,“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婆婆了。”
    陶青笑吟吟地盯着夫郎,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我夫郎怎么这么招人疼呢?”她道。
    晚上,周福临也特别乖。
    本来他在整理画儿,陶青让他早些歇息,果真周福临便洗漱上榻,枕着妻主的臂弯儿,侧着身窝在陶青怀里。
    松懈之后,周福临确实累了,靠着陶青,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陶青本想同夫郎说说话,见状,替对方盖好被子,也一同进入梦乡。
    烛光熄灭,睡了没多久,陶青便发觉身边之人抖了一下,下意识睁开眼。
    周福临迷迷糊糊的,似乎梦见妻主不见了,这段日子他总是做这样的梦。
    这次不同,他梦见妻主消失后,又回来了。
    在哪儿呢?
    周福临摸索着,找啊找,触到了身边女子的胳膊。
    抬头勉强看一眼。
    嗯,是他妻主。
    放心地继续睡了,朝着陶青怀里贴了贴。
    陶青何曾见过夫郎这般依赖自己的模样,动也不敢动,生怕将其惊醒。
    良久,才微微低头,吻了吻对方的唇。
    能看到福临担心自己,她的心是暖的。
    但她再也不想让这次的事重现了。
    ……
    “陶大夫,我家大丫没事吧?”
    医馆内,钱瑶抱着一个小娃娃,问陶青:“我说她是吃多了积食,她爹非不信,硬要我带孩子来看看,我夫郎说,在这边儿只信你的医术,别的地儿,他怕被骗。”
    钱瑶翻了个白眼:“搬到城东来之后,又是忙着生产,又是忙着带孩子,穷得响叮当,谁骗咱家啊。”
    陶青收回银针,听钱瑶在那儿叨叨,等她说完,才回道:“没事,确实是积食。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喂太多食物。”
    “还不是我爹,老觉得大丫饿。”
    钱瑶抱怨道,“看来还得我带,家里没一个靠谱的。别看小孩儿可爱,你是不知带她的苦啊……哦,陶大夫你没孩子,自然是不知的,哈哈哈。”
    陶青:“……”
    若不是她熟悉钱瑶的为人,真怀疑这人是特意过来显摆的。
    会不会说话?
    医馆重新开门,病人并不很多,陶清忍着钱瑶的叨叨,催对方给钱。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进来一个人。
    钱瑶便看见方才对自己态度敷衍的陶青,瞬间笑开了,还站起身来,前去迎接。
    能让她这么做的必定是……
    钱瑶觉得自己不必去看都能猜中:必定是陶青的夫郎。
    陶青接过夫郎手中的食盒,拉着他坐下:“日后不必这么操劳。”
    回来之后,夫郎似乎觉得自己辛苦了,竟开始学着做点心,那画坊去得少了,来医馆的次数多了,每回来都给陶清带吃的。
    有正在吃药的病人,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儿,吸吸鼻子羡慕道:“陶大夫跟贵夫郎真恩爱。”俨然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儿。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陶青向周福临示意:“钱小姐也在这儿。”
    周福临颔首:“嗯。”
    他刚看向钱瑶,钱瑶便想起那日,对方扇了巴掌又踢女子某处的情景。
    再联想到更久远的记忆:把金四儿砸得狗血淋头、拿着棍子将小混混们打得落花流水、骂人时能戳到人骨子里三分……
    噫,还是很可怕。
    想想自个儿的夫郎,也就揪揪她耳朵,轻轻骂上几句,最多赶她出门,但很快就会找过来,让她回家。
    这样一对比,似乎自家夫郎还温柔些?虽然不会给她送饭,但生气也好哄。
    陶大夫的夫郎生气,怕不是要罚她跪搓衣板吧。
    却不知陶青也是这般想的。
    方才钱瑶说,家中夫郎让她带孩子看大夫前,又狠狠骂了她几声。
    陶青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夫郎,低头看了看饭菜,心满意足。
    夫郎贤惠啊!
    她和钱瑶彼此看了看对方,都露出一个微笑,转过身又都投以同情的目光。
    “陶大夫,那个……”
    医馆的伙计搓搓手,靠近陶青,很是窘迫:“先前我忙着,不知我那儿子的事……”
    指的是前一阵谭郎编排陶青和周福临的事。
    医馆的伙计后来特生气,当即对儿子说,再这般行事便不要回家里,跟着他的傻妻主过吧。陶大夫待自家不薄,怎么能落井下石?
    陶青和周福临其实都忘了这事儿,伙计一提,医馆内病人都打起了精神。
    想看个热闹。
    “噢,那事儿啊。”陶青慢吞吞道,“与其说我夫郎克妻,倒不如说是我命硬。不过,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还怕什么流言蜚语。”
    她对医馆的人道:“真要说我夫郎克妻,那我俩倒是天生一对,谁也不怕克着谁。”
    那些人尴尬地应道:“啊,是是。”
    “其实大伙儿也没觉得贵夫郎如何,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假的嘛。”
    “谭老姐,回去可得管管你儿子,这都出嫁了,可不能乱说话,仔细你儿子的妻家生气。”
    伙计擦了擦额上的汗:“一定一定。”
    伙计想着,以后就不让儿子往医馆跑了。
    老是给陶大夫添麻烦,给她添麻烦。
    钱瑶乐呵呵坐着喝茶,反正今日无事,陶青这处还挺好玩儿的。
    谁料到了傍晚,医馆关门,陶青带夫郎回家,钱瑶本想着又去蹭个饭,就被陶青拉过去。
    “钱小姐,我家夫郎果然同我说的那般吧?”
    那般是哪般,钱瑶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悄悄瞅了眼儿周福临,感觉还是那么冷飕飕。
    然后一言难尽地望着陶青。
    陶大夫你是真魔怔了。
    嗯,还是不要去蹭饭了。
    而陶青呢?牵着夫郎的小手,悠悠踏上回家之路,路上还能听到别人家大黄狗的叫声。
    “怕狗吗?”她捂住周福临的耳朵,“听不到就不怕了。”
    昨日掉泪软绵绵的夫郎,还停留在她脑海。
    周福临看了后头的钱瑶一眼,配合地依偎进妻主怀中,声音低低的:“嗯。”
    “后日大哥那边请吃饭,你可要多吃些,千万别不好意思,饿了肚子。”陶青叮嘱道。
    “嗯。”
    “那咱们回家吧。”
    其实周福临和陶青成亲也没有多久,婚后并没有整日腻歪,而是平平淡淡。周福临曾经有过一桩虚而不实,空有名头的亲事,陶青有过悲惨的童年,二人都无法像平常人一般,或许这种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更能给予彼此安全感。
    明明是新婚夫妻,却更像老夫老妻。
    ……
    终于有一日,周福临又犯恶心了。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胃又不舒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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