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神明。
    他不是那个人。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抱歉, 路上有点堵车。身后传来的声音惊走了太宰治耳边低语的恶魔, 他转头看到站在一步之外的织田作之助, 嘴角扯出个笑容。
    没关系, 我也是刚刚才到。太宰治站起身, 向织田作之助伸出手, 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我是太宰治以后就是负责织田作的编辑啦。
    你好。织田作之助握住太宰治的手晃了两下, 问出了自己在门外看到太宰治时就想问的问题, 你还好吗?是受伤了吗?
    太宰治这幅绷带身上缠得到处都是, 瘦骨伶仃脸色苍白浑身没二两肉的重病患样子,想让家里养了好几个崽的织田作之助装作看不见真的很难。
    而且这家伙成年了没有啊
    织田作之助打量着太宰治那张不太能判断出年纪的脸,深刻怀疑二叶亭鸣是又从哪里薅来了颗没长成的小甜菜二叶亭鸣在这方面可谓前科累累,家里家外不知被他种了多少来路不明的小甜菜。
    面对织田作之助的关心,太宰治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点。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绷带笑着说: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时尚装扮,是不是很帅气?
    织田作之助听了又仔细看了看太宰治那一身绷带,诚实地摇头,时尚什么的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把脸露出来会比较好。
    绷带遮住半张脸这种打扮,织田作之助只能联想到战场上的重伤员,自家中也看到都可能会嫌弃幼稚中二病。
    织田作之助自认为语气诚恳,太宰治却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笑出了声,眉心舒展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期待又快活的神采,既然织田作这么说了,我就考虑下换个风格吧你有什么推荐吗?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织田作这个称呼,织田作之助先是接着话题应了句你穿的话应该都很合适,又问道:织田作是说我吗?
    太宰治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织田作就是织田作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吗?
    他说着眨眨眼睛,仿佛只是信口说了句俏皮话,随意取了个昵称来跟织田作之助拉近关系。
    这样的伪装太轻松了,呼吸一般毫不费力。
    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两秒,像是花了点时间在认真地品味这个名字,而后才点了点头慎重回应:很有个性,你喜欢的话我都可以。
    他对别人怎么称呼自己没什么执念,太宰治喜欢这么叫的话他感觉也没必要过多纠结这种小事,再说织田作之助承认自己还是对太宰治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滤镜。
    眼前这个不是跟龙之介当笔友的幼崽太宰治,而是二叶亭鸣塞给他说很好用很能干的责编太宰治,作家和编辑之间的绑定关系,听起来似乎能变成不错的朋友。
    你喜欢吃咖喱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他的话题跳跃,太宰治却想也不想就接了下去,太辣的我可不行。
    他语带笑意,仿佛已经在心里反复排练过无数遍。
    这样的话,晚饭我请你吃咖喱吧。织田作之助说,我有家经常去的店,最近还出了咖喱味道的乌冬面和关东煮。
    织田作之助的邀请太宰治当然不会拒绝,他答应下来后又提议道:晚上去喝一杯?虽然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开着,但我知道一家酒吧很不错哦。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今年还不行。他说完,接着又解释道,我还没到年龄。
    二十岁才能合法喝酒的日本,他怀疑自己跟太宰治连酒吧的大门都进不去。
    织田作之助说得一本正经,却再次成功逗笑了太宰治。好吧。太宰治努力压了压嘴角上扬的弧度,把话题转回正经事,我们还是来聊聊种吉老师的新作,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好好拜读了。
    十九岁的织田作之助他居然比这个织田作还大三岁用未成年的理由拒绝了跟他去酒吧。
    这件事的槽点实在多到太宰治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或者说整件事情都透着让他忍不住发笑的荒诞,如同一场滑稽奇怪的梦境,搞得他的脑袋也跟着不对劲了起来。
    不然他怎会错觉自己此刻与神明对坐。
    织田作之助从文件袋里拿出文稿纸,看着太宰治的神情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只写了个开头你还是不要太期待比较好。
    他现在能理解强大如兰波先生为什么会躲自家中也躲到拽着魏尔伦先生去东京出差了,被自己的粉丝当面催稿实在是作家生命不可承受之痛,而让粉丝看到半成品稿件时,哪怕这是跟责编的讨论会,也会被没由来的心虚和莫名的羞耻轮番袭击。
    织田作之助有点想把稿子抢回来再仔细修改个十遍八遍,甚至开始焦虑起自己有没有哪一页哪一行写了错别字。
    出门前应该再检查一遍的,车上有时间也应该再好好读一遍,或者提前让金田一先生看一遍也好织田作之助回忆着自己写了点什么,越想越想收回稿件全篇重写。
    可太宰治已经翻开了文稿纸看起来,织田作之助只好胡乱想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住在附近的金田一京助先生现在也是《争鸣》的编辑了,同时还兼职翻译的工作,不久前带着中岛敦从狭小破旧的出租屋搬到了附近一户建的新家。
    当然石川啄木和北原白秋也掏了钱,美其名曰蹭饭这么多年的饭钱。
    金田一京助没说什么,一点都没怀疑自己两个囊中羞涩的朋友哪来的钱似的直接收下了。织田作之助由此判断那两个披着马甲跟金田一京助玩好朋友游戏的家伙终于要翻车了,好心地提醒中岛敦见势不对可以来鸣屋避风头。
    横滨住了这么多年,石川啄木跟北原白秋在地下世界是个什么名声织田作之助还是听说过一些的,发起疯来绝不会介意拿中岛敦当筹码用。
    织田作之助想着想着,思绪飘忽到了横滨风云诡谲的地下世界。前几年国外势力基本撤走后本地帮派吞下了大部分地盘,逐渐形成了以高濑会和港口Mafia为首的两大派系,今年又有国外的佣兵团体进驻过来试图分一杯羹,闹得白天都不怎么安宁。
    而且隐隐的还有什么横滨藏着某富豪五千亿遗产云云的流言在四处传播,又据说跟前任赤王迦具都玄示有所关联,织田作之助还听到过迦具都玄示留下了五千亿遗产这样的离谱版本。
    迦具都玄示还活着就敢传这种流言出来,怕不是真的以为炼狱舍提不动刀了。
    横滨不太平,夏目先生肯定很头痛。
    二叶亭鸣今天又一脸不情愿地一大早跑去东京,或许就跟横滨最近的情况有关距离上一任赤之王迦具都玄示掉剑未遂八年后,德累斯顿石板终于选出了新的赤之王权者。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叶亭鸣不怎么喜欢往东京跑, 这座城市是德累斯顿石板圈划下的地盘,自从迦具都玄示掉剑时二叶亭鸣吞过一次石板的赤之王权,石板就从此防二叶亭鸣像防贼, 但凡感受到二叶亭鸣的气息, 立刻叫得像个防盗警笛。
    明明他只是吞了一下, 又不是吃干抹净没还回去, 石板这样真的很小气。
    还好石板的尖叫并不是现实世界能感知到的声音, 除了同类之外就只有与石板联系紧密的黄金之王和白银之王会若有所觉, 意识里响起微弱如同幻觉般的耳鸣声。
    二叶亭鸣捂住额头,忍耐着石板堪称精神污染的锐利尖叫, 本相伸出触角警告性地给石板来了一记, 同样位于东京的六眼也受不了地跟着踩了一脚,才让石板闭上嘟噜噜噜叫个不停的嘴。
    二叶亭鸣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饿得连赤之王权都含泪啃的二叶亭鸣了,战争后发展良好的文学环境结出了硕果累累,经济复苏教育恢复思想革新,种种因素的推动之下, 文坛终于有了几分二叶亭鸣熟悉的样子。
    而相应的, 营养充足也让二叶亭鸣虚弱的本相恢复了许多。虽然从文学概念自主降格之后再升回去是不可能了,短期内世界意识也不会放他变回书重新沉睡,但他至少摆脱了之前的超低效率进食方式, 从摄入式进食转变为直接通过文学生态的繁荣概念来汲取能量, 只要这个世界的文坛保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高质量的文学创作源源不断地诞生,二叶亭鸣就不会再感受到那种能把他逼疯的饥饿。
    他隐隐还感觉本相空洞里的世界残骸也被安抚了一般, 寒冷与绝望的气息在日益消减。或许再过个几千几万年, 某一日他从睡梦中醒来时, 就会发现那些残骸已如烟尘散去。
    咳, 话题扯远了。二叶亭鸣把一路超速到几万年后的思绪拉回来,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太明显的无聊。
    说实话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石板选了新的赤王要把他大老远从横滨叫过来,的确上任赤王的掉剑问题是他解决的没错,可也没有必要在刚上任就讨论这么不吉利的话题吧。
    二叶亭鸣觉得这次石板的选人眼光还是很不错的,那个叫周防尊的年轻人比迦具都玄示情绪稳定不知道多少倍,身边的小伙伴目测也都是不搞事的好人,努力一下撑得时间绝对比迦具都玄示久。
    何况赤之王权在他本相的空洞里绕过一圈,再怎么难吃也还是被消化了不少外头扎人的毛毛刺刺,对宿主的影响程度大大降低,只要别跟迦具都玄示似的一点就炸,基本不会对正常生活造成影响。
    夏目漱石把二叶亭鸣请过来就是想问这个,以及想请他当面检查下周防尊的情况。二叶亭鸣之前也没谁一口吞过赤之王权又给吐出来,在二叶亭鸣肚子里走过一圈的赤之王权会不会给周防尊造成什么隐患实在难说。
    作为主管着日本境内从异能力者到咒术师再到王权者,简而言之一应超自然超能力想象相关事务的官员,保证这位只是路过就被抓了壮丁的新任赤王状态稳定属于夏目漱石的本职工作。
    听到二叶亭鸣说赤之王权不会影响周防尊的正常生活,这任赤王日子比迦具都玄示好过,夏目漱石才松了口气,心里放下一块大石。而旁边一脸紧张的青年脸上更是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抓住身边同伴的手,草薙!太好了!
    因为喜悦他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被他抓着的草薙出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笑着应道:是啊,太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依旧忍不住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不远处紧闭着的门。周防尊正在那扇门里进行体检和能力检定至少他们是被这样告知的。
    但是跟周防尊一起进去的新任青王宗像礼司半小时前就已经出来了,周防尊到现在还一点动静没有。宗像礼司解释说是因为周防尊属于意外被选中要补测的数据太多比较耗时间,草薙出云也很难完全安心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宗像礼司看了看草薙出云的神情,忍不住询问身边的羽张迅,我看起来很不可信吗?
    他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半分假一点水都不掺。
    卸下了青王职位一身轻松的羽张迅笑着说:毕竟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我第一次找你谈的时候,你不也把我当成骗子。
    王权者这种事情只是对于上层来说是公开的秘密,对普通民众则有着严格的保密制度。旅游路过就被这么大的事情砸在脑袋上,换了谁都没办法平心静气立马接受现实。
    就普通人的反应来说,周防尊一行人已经表现得足够冷静,尤其是有着迦具都玄示的对比在前,羽张迅觉得自己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周防先生看起来比迦具都玄示好搞得多。羽张迅拍拍宗像礼司的肩膀,传授应对赤王的经验,赤王的性格都不怎么好,嘴巴臭脾气更臭。像我跟你说的,把他当小孩子,别跟他较真生气越跟他生气就是越跟自己过不去。
    宗像礼司到他身边是迦具都玄示之后的事情,那时候受到赤王长期空缺的影响,羽张迅的威兹曼数值一直很不稳定,一度出现过掉剑的前兆,为了以防万一他才开始物色起自己的继任者,甚至为此多次拜访那位避世许久的白银之王,探讨如何在不掉剑不死人的前提下和平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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