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同吃同住了这么久,赵归雁发现了程景颐喜欢吃有劲道的面,而不是软糯熟透的面条。
    今日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擀面都下足了心思。
    “陛下,这就是我的生辰礼。”
    赵归雁端着面,神色颇有些骄傲:“这可是我学了好些天的呢,陛下承诺过,无论什么生辰礼你都不会嫌弃,可不能出尔反尔呀。”
    程景颐喉间滚了滚,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赵归雁抿了抿唇,解释道:“陛下不缺金银财宝,况且,我拿了价值连城的东西赠您,也是从您给的赏赐里拿,总觉得没什么诚意。还不如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臣妾祝陛下长长久久,平安喜乐呀。”
    热气氤氲,扑面而来的香气让程景颐忽觉有些哽咽。
    说来好笑,活了二十八年,他还是第一次吃长寿面。
    宋太后不甚关注他的生辰,每每这一日,她总是遣贴身女官送一些昂贵的东西过来,珠宝字画,不过都是些死物。他的私库里,随便扔个石头,都能砸坏价值连城的宝贝。
    盈满了库房,他也没什么高兴的。
    长寿面?
    也曾有过宫女见他一个生辰过得这样没人情味儿,私下里替他做过一碗长寿面,可后来,被宋太后发现了,便将那宫女杖毙了。
    说是不能给程景颐吃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后来,程景颐眼睁睁地看着那碗长寿面坨了,变得面目全非,被人毫不留恋地倒掉了。
    再后来,生辰年年这样过,他也没了期盼。
    今日一碗长寿面,又让他无端想要落泪。
    赵归雁看着程景颐眨了眨眼,缓慢地接过这碗面,有些迟疑,是不是太简陋了?
    她也是第一次给人下厨,也不知道程景颐会不会嫌弃。
    她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眼巴巴地问:“好吃吗?”
    程景颐慢慢咽下口中的面,语气低沉:“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赵归雁愣了下,以为程景颐是在哄她,心里甜丝丝的,坐直了身子,捧着下巴,软声道:“那陛下可要全部都吃完呀!这样才会完完整整,长长久久。”
    赵归雁总是对于一些习俗格外看重,显得很是迷信,可这样的热忱,却透着生机,润物无声,无端让人温暖。
    程景颐默不作声,安静地将他人生中的第一碗长寿面吃完。
    赵归雁眼底划过一抹满意,得意道:“以后陛下的生辰,我都给您做长寿面。”
    她说以后。
    程景颐眨了眨眼,压下心底汹涌的情感,承诺般低语:“嗯,每年每次,以后都如此。”
    ……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春末初夏的时候,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宋太后向景和帝求了一道旨意,将宋明箬封为明珠郡主,赐婚给了永定侯。
    宋太后许是见程景颐对宋明箬确无心思,这才断了想让他纳宋明箬为妃的念头。
    宋明箬如今已经二十岁了,陪太后住在宫里这么多年,再蹉跎下去,怕是都成老姑娘了。
    其实她早该认清楚现实的,平白浪费了这么多年。
    宫里宫外都认为宋明箬必入后宫,宋家上下也都是这么认为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张罗她的婚事,好在宋太后在朝中有几位看好的青年才俊,如今才能立刻替宋明箬寻到如意郎君。
    赵归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着实吃了一惊。
    当初宋明箬那副非程景颐不嫁的架势,还以为她真的要陪程景颐耗下去呢。没想到,不过才短短半年光景,她就要嫁人了。
    还不是嫁给程景颐。
    因着她是中宫之主,女眷册封的事宜还是需要她的审理,赵归雁虽不喜欢宋明箬,但也可怜她报废了这么多年在这个宫中,也就没有为难她。
    她本就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绵软性子,不是触碰到底线,赵归雁称得上是好脾气了。
    既已赐婚,宋明箬也就不便留在宫中,寻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就搬出宫去了。
    临行前,宋明箬来了凤仪宫请安。
    许是宋明箬觉得这样离开有些狼狈,今日极尽装饰,妆容精致,气质也不卑不亢,豪门贵女的架子十足十。
    宋明箬站在殿中央,高高昂着头,尽量不让自己被赵归雁的气势压下去。
    “皇后娘娘,今日是臣女离宫的日子,臣女特来请辞的。”
    赵归雁端坐上首,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走吧。”
    宋明箬咬了咬唇,总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如今还有些不甘心。毕竟嫁给程景颐,是她年少唯一的梦想。她为了这件事,活了二十年,如今放手了,心底还有些不甘心。
    宋明箬看着上首那个光华万丈的少女,恍惚了一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赵归雁实在是一个好皇后。
    性格温和,对待旁人从不颐指气使,又天赋聪慧,许多事情,学一遍就会,旁人指点一二,更是让她进步极大。
    宋明箬看着那张被人保护得很好的脸,心里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
    “皇后娘娘,臣女希望您过了许多年以后,还能保持这样一颗心。您真的以为陛下非你不可吗?若不是因为陛下有佯,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陛下。念陛下十分宠幸你,臣女再说一句,千万小心后宫中的人,你腹中的孩子,更是需要谨慎,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不可信。”
    权势,最能改变一个人。如果不是程景颐身体有恙,根本轮不到赵归雁。
    赵归雁愣了下,点了点头,颇觉怪异。今日这宋明箬怎么回事?魇着了?以前最看不得她,现在好了居然还会给她“忠告”。勉强算是忠告吧?
    宋明箬看出来了赵归雁的困惑,却不再多说。许多事情,她不能多说,以免宋太后怪罪。
    说完,宋明箬就离开了。
    赵归雁很满意宫中少了个人,也不用勾心斗气了,舒心许多。
    第66章 封王
    仲夏时分,赵归雁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程景颐心疼她大着肚子,宫中的许多事情他都会帮着处理,这件事着实还让文武百官弹劾了,说是男主外,女主内,景和帝不应该插手后宫事务。
    更何况,在后宅内务上分心,国家大事怕是会受影响。
    不过程景颐一向对于这种折子不予理睬,寻了些由头,让这些闲得发慌的臣子都忙碌起来,加之程景颐也没有因为多处理了后宫事务而耽误国家大事,一切都井井有条,后来朝中反对之声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凤仪宫内,因着皇后娘娘近日嗜睡,又极易惊醒,凤仪宫上下,除了外殿,寝殿内都燃着淡雅好闻的安神香,帘幔紧闭,殿内昏暗,无法视物。
    赵归雁眼睫颤了颤,从梦中醒来,视线还未适应黑暗,就隐约瞧见床头有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赵归雁心脏剧烈跳动,险些跳到嗓子眼。
    “陛下?”
    赵归雁轻声喊了一声,睁开眼,拥着锦被,心有余悸地半支着身子坐起来。
    程景颐声音里难掩疲惫,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是我。”
    赵归雁眨了下眼睛,关心的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程景颐不喜欢将坏心情带到凤仪宫内,说是怕吓到赵归雁。
    赵归雁还是第一次听出他声音里的倦意。
    程景颐没说话,只是坐在了床沿,忽然大力将赵归雁拥入怀中。
    赵归雁鼻间传来幽冷的气息,很是熟悉的味道,这些天,她逐渐依赖的味道,能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赵归雁能察觉到程景颐此刻复杂的情绪,渐渐放软了身子,柔柔地贴着他,也不说话,轻轻地环住了程景颐的腰。
    半晌,感觉到箍着自己腰的双臂力道小了些,赵归雁这才舒了口气,嗓音清甜:“陛下,怎么了?”
    程景颐喉咙滚了滚,声音暗哑:“今天在朝堂上,敬国公与文武百官,想要逼着我给敬国公分封属地。”
    赵归雁一惊,下意识问道:“分封属地?这不是皇室王族才能享有的权利吗?敬国公不过是一品,如何能享封地?”
    程景颐冷笑了一声,道:“所以他们还想要异姓王的爵位啊……”
    赵归雁惊了,觉得敬国公此举太肆意妄为了,这王爵岂是说封就封的?
    大魏开国时期,也有随着先祖浴血奋战的大功臣,可吸取前朝权力分散,后期混乱割据的教训,了。
    大魏并不使用分封制,而是只封品级,而不给封地。更不会出现什么异姓王,让一个外人来分享权力,大魏先祖肯定不想看见如此局面。
    几百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朝堂上虽有摩擦,但是不可否认,权力集中在皇帝身上,能够使得大魏上下安分守己。
    但仅凭这点,赵归雁不会相信就一个不算大的事情能让程景颐如此烦躁。
    果不其然,程景颐娓娓道来:“偏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我的亲信,其他人无一例外,都在朝堂上闹开了,说是一定要让敬国公封王,更有甚者,有人以死相逼。”
    赵归雁这下子是真的惊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问道:“他们这是大乱朝纲,结党营私,逼您妥协?他们这么敢?!”
    这么多人,不就是说明,敬国公在朝堂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即便是景和帝,也只能无奈。
    程景颐眯了眯眼,语气杀气四溢:“有些人着实该死!”
    赵归雁忧心忡忡,但她对于朝政也不太明白,如今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即便再不通朝政,但她也知晓,这么多大臣齐齐出面,一定是有大的谋划。
    赵归雁垂下眼睫,脑海中努力去回想今日大出风头的敬国公。
    她入宫近半年了,对于这位敬国公,也只是在宫宴上见过几面。
    一品国公,宋太后的嫡亲兄长,地位超然,但为人长相儒雅,数次见面也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宫宴上也都是安安静静的,大多是与旁边的人聊天喝酒。
    如今想来,怕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陛下,那敬国公的要求您该如何?”赵归雁小声问道。
    程景颐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她垂落在身后的青丝,鼻间有似有若无的清幽香气,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他心里戾气翻滚了片刻,很快便偃息旗鼓,归于平静。
    “满足他。”程景颐一字一句的说道。
    赵归雁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程景颐朝她笑了笑,露出几分锋芒,让赵归雁心下微凛。
    “乐极生悲,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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