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想去工部。”
    她的话一落,百官皆为之惊讶。
    六部九寺,除司农寺,以工部最劳累。
    本朝的工部并非徒有虚名,因是皇帝直接掌管,一切与“工”有关的粗活累活,皆由工部负责。
    维护运河、兴建水利、修路养路、修整宫殿、建陵修墓、建造城池等诸多麻烦事,无一不在工部职责范围之内。
    可以说,整个工部,上到尚书,下到普通文书,个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升得比鹅慢。
    凤钦皱着眉头,眼中有探究,他自是不希望这个“女儿”踏上仕途,可明有何祭酒言语相护,暗有皇上支持,他身为她的父亲,在这种场合再打压她,恐怕会引起圣上更多的猜忌与怀疑。
    然而对于她的这个选择,他着实不解。
    她是觉得其他衙门不欢迎,所以打算去工部讨个好?
    那她是想茬了!
    成德皇帝也以为徒弟是这种想法,提醒道:“工部?清歌你确定选好了?作为魁首,六部九寺六监皆随你挑选,只要你想去,朕即可下旨,无人能够阻拦。不过一旦任职旨意一下,就不能再更改了。”
    工部尚书鲁俢目光幽怨地看向上首的皇帝,圣上这话,明显是说工部不是好去处。
    他们工部官员这么惨,还不是拜皇上所赐!
    凤清歌听出其中的指点之意,垂首微微一笑,无比肯定地道,“学生恳请圣上允我入工部。”
    接下来的几年,大夏天灾人祸频繁,每次水灾旱灾,吃苦受罪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
    而要预防这些灾祸,降低其危害,必须兴修水利,大建利民工程,故而工部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朝会结束,凤清歌便到工部报道了。
    与其他衙门不同,工部的官员大都是办实事的,平时守在衙门内闲着的人几乎无一。
    就连她的入职事宜,都是尚书鲁俢亲自办的。
    鲁俢笑了笑,“你今日刚来,且先歇歇,了解一下咱们工部平时要办的事项和衙门环境,明日起,便跟着许辛办事。”
    即使再忙,工部官员每日依旧要点卯。
    第二日凤清歌不用再去朝会,她一个六品官,没有召见,没有资格参加早朝。
    点卯后,凤清歌见到了鲁尚书说的许辛大人,一位面黑消瘦、略显沉默的中年男子。
    “许大人,”她见礼后,说明来意,“下官凤清歌,是刚来的,鲁大人让我跟着您,给您打下手。”
    许辛点点头,表情看不出喜怒,“嗯。”
    果然是个寡言的。
    他不爱说话,凤清歌却不能什么都不问。
    跟着他外出办事的路上,她厚着脸皮不胜其烦地问了不少问题,也了解到了这位同僚上官许辛的职务——修官路。
    上次地龙翻身,导致京城外的大段官路损毁,而许辛便被委派做这件事。
    许辛见她认真询问,便一一回答了,暗暗点头。
    昨天下午,鲁大人派人通知他,说今日会让此次大比的女魁首跟他。说实话,他内心了有些拒绝。
    工部的官员,大都是寒门出身,少有高门子弟。毕竟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哪会脚踏实地地干实事,更何况这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一听就是个大麻烦。
    可今日见了,却让渐渐他打消了心中的成见。
    ……
    一天忙毕,再回到府里,天已近黑。
    凤清歌白日身上出了不少汗,整个人身上沾了尘土,灰头土脸的,看起来不像官员,反倒像个农妇。
    凤老夫人虽心疼,但并未说那些个宠溺的话捧杀她,而是笑呵呵道,“今个儿歌儿有几分你祖父的样子,可觉得累了?”
    “确有点累。”凤清歌一手在桌下暗揉酸疼的腿。
    修官路的任务刚接没几天,许辛大人也只是先考察路况,记录情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光是今日,便带着她考察了三五里路中,开裂、巨石封路、山土滑坡导致道路掩埋的各种情况就足以令她累死。
    她知道当官与做文章不同,要想做好官,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时间就在她的早出晚归中一日日过去。
    期间,酒楼、铺子开业等事宜,她一概没管,全权交给卫无忌解决。就连同窗们贺喜,她也让王蔚表哥代为酬谢。
    至于五位大儒交给她的课程……按理说她在春日大比夺魁,已正式于国子监毕业。可拜师是私下进行的,师父们定的任务,仍旧有效。
    她每月休沐的那几日,还是得登门交功课。
    当然,除了骑射课。
    距离四月朝会那次见面后,凤清歌与宇文烨便再没遇到过。听说他是出京办差去了,具体做什么,她无从知晓,更没机会与他坦诚布公地聊一次。
    等到王家人来京上门,四月早过了大半。
    凤清歌自是傍晚归府后才见到这些亲人。
    “清歌拜见表叔,表婶。”
    来的正是王建表哥的父母,安州王氏的嫡系当家人王融及其夫人蓝氏。
    王融端详了她半响,笑道:“清歌侄女,建儿和蔚儿自入京后,给家里的信中可没少夸你啊。”
    凤清歌眼神毫不躲闪,笑吟吟回视道,“那表叔觉得如何?不知侄女可否当得两位表哥的称赞?”
    “端的是清正矜贵,雅丽不俗,不愧是凤家人!”王融哈哈一笑,不吝夸赞。
    这世上天才不少见,有才情又懂为人处世的,却很难得,尤其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更不多见了。
    蓝氏看着这个侄女,眼中亦是充满喜爱,捉着她的小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温声道,“清歌,我听你表哥说,你为他的事奔走,还因此得罪了潼安郡王和郭家,这件事,是我们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表婶说笑,一家人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两位表哥待我如亲兄妹,我自是视他们如血脉挚亲,岂能容旁人要伤他们分毫。”
    “歌儿说的对,自家人何必说这些生分的话。融儿媳妇,你太见外了。”凤老夫人不知晓前段时间的这段官司,但对于孙女的话,却是再赞同不过。
    纵然外嫁到凤家几十年,可在内心深处,她始终是安州王氏的人。
    想起故土,和疼她如珠的哥哥们,凤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浸满思念的湿润。
    凤清歌将祖母的表情收在眼底,更坚定了那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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