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上前几步,体贴开口,不如我替父亲做吧,这段时间,宫里的嬷嬷也教了我一些,父亲不如先坐旁边歇息。
    赵大人松了一口气,满口说好,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坐在了赵大人身侧,陪他一起喝茶。
    只有寥寥数余人忙着和这些秀女对账,他们忙碌到黄昏时刻,赵大人等人也喝茶喝到了黄昏时刻。
    第二日,赵大人等人依旧来喝茶,他们一行人还聊起了京都最近流行的戏剧。
    第三日,他们开始畅谈朝政国事。
    第四日,两拨人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第赵大人终于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留给他,就是打杂的事情都被人处理完了。
    赵大人心里惊叹不已,看向身侧的人,她们也不过是一时想着邀名这才如此罢了,不如我们到时候再去指点她们一二,修改几处。
    身侧的人心有戚戚点头,拍了拍赵大人的肩,嗯,喝茶喝茶,这些女子很快就要回去继续终选了。
    对,她们以后会进入后宫,不会再出来了。
    他们又不是同僚,以后也不会一起办公,日后只要不相遇,那就没事了。
    他们期待看到的场面在第七日就被揭示为不可能。
    这件事完成的第二日,她们又都被叫走,去参加终选。
    此次后宫的布局是五局,原本该有的尚寝被直接裁掉,现在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功局,和六部的部分内容自然是重叠的。
    季琛没打算一次性就把朝臣给刺激到当场暴毙,所以目前只是对着这些秀女们简单介绍了接下来五局的情况,要她们自己选。
    是留下来当女官,还是回家嫁人。
    季琛只是把五局当作一个缓冲的地方,先是忽悠他们不要轻易反对女官的工作,给朝臣接受的空间,让他们见识到女官也有同样的才能。
    白琦站在远处,静默无声看着他们,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屋外冰消雪融,春日已然到来。
    他只觉自己似乎在见证未来,也在见证命运。
    终于,有人动了。
    那位最为出色的秀女赵淑先上前一步,然后走到了尚宫局令牌前。她的手心似乎有些汗渍,先是用手指拨动令牌,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我要当女官。
    她要往外闯一闯。
    流苏穗子在她手掌下摇摇晃晃,在透进来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三月初十,宜搬迁、裁衣、开市。
    昨日,各家秀女回了家,今日,分封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赵家自然免不了兴师动众,准备了案几,早早起来焚香沐浴,带着一家人在大厅里喝茶,就等着迎接圣旨。
    不出乎他所料,午时左右,一行身着深蓝色服饰的太监捧着圣旨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氏女性资敏慧,出类拔萃,着即册封为尚宫局正六品女官,享朝堂六品官员待遇。
    赵淑欢欢喜喜接旨,赵大人却如遭雷击,怎,怎么就成了女官??
    赵淑不应该被立后封夫人吗?再不济,九嫔的位份,她总该得一个吧?
    太监一脸肃色,眯了眯眼,提醒道:赵大人
    赵淑接口道:我爹他欢喜的傻掉了。
    赵大人顿时回神,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没错,没错,我是太高兴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敢当场甩脸色,太监也敢当场给他记下,立刻回宫汇报上去。
    太监不觉点头,看着是有点傻,算了,忍忍吧。
    等太监离开后,赵家顿时乱成一团。
    赵夫人捏着帕子哭泣,我苦命的女儿啊。
    赵淑仔细阅读圣旨上面的字句,不觉翘起嘴角,把玩着一同被送来的女官印章,无视周围人的烦恼和忧愁,心情舒畅极了。
    赵大人摔碎了三个茶杯,喘着气指着管家,去,你立刻去给我打听,到底是哪家封了皇后封了妃,把她们的位份都给本官打听明白了!
    各家欢喜各家愁,等来来往往打探的人不慎相遇,他们各自说出来自己的信息,他们戁鴌才终于发现
    这一批秀女全部落马,压根就没人进了后宫,统统成了女官!
    甭管这女官名头上多么好听,什么几品,他们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根本也看不上。
    茶馆里,当秦舒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旁边的人不敢置信,多问了一句,你说啥?你说秀女怎么了?
    秦舒大大方方道:我说她们都成了女官,不过她们都有品级,也挺厉害的。
    喝茶的人手一哆嗦,杯子碎了;嗑瓜子的人不知不觉把壳放进嘴里,瓜子扔了;吃点心的人一个用力,把点心捏碎了。
    最惨的是那位正在走路的客人,他一个激动之下脚一滑,当场劈叉,大声惨叫:啊!
    可以说是很心酸了。
    赌馆里,周老板乐呵呵卷起了关于秀女的三十条红绸,叫人把银两搬进来,一边点箱子一边笑眯了眼,这一波,庄家通吃!
    他赚大发了!
    参与赌局的人咬牙切齿看着他,眼睛都快红了,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呢?
    旁边的人也哆哆嗦嗦看着他,不敢置信之余又觉得这事简直就离谱。
    周老板指了指剩下的两条红绸,怎么就没有?这不是还剩下了两个人吗?指不定他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嚎,可他们是男人啊!
    周老板摸了摸下巴,害,这事吧,谁叫陛下乐意呢。
    周老板并不了解朝堂局势,只能模模糊糊猜测,应该也没这么简单,后续大概还会再闹腾吧。
    秦家的门迅速被叩响,这回秦胜先行得了季琛的消息,二话不说借着办公务出京了,只留下他可怜的老父亲在家被一众人围堵。
    不仅仅是秦家,其余内阁的阁老家族都被人找上门,十来户人家门口的人络绎不绝,俱都低着头,出了门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日,各家报废的瓷器数量再创新高。
    一群人面面相觑,原本还互相避嫌互相打压的选秀家族不得不找了个地方见面。
    昏黄的灯光下,有人率先开口,当真所有人都是女官?
    还能骗你不成,这事咱们怎么可能瞒住!
    我家姑娘那么优秀,不说是倾国倾城也算是如花似玉,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我家又差到哪里去?从小金尊玉贵养着,不就是指望他们有这么一天!
    他们先是不满唏嘘,最后有人拍桌子道:我就不信了,第一次大选,陛下还能一个人都不封?便是不要皇后,也该选出优秀者作为妃子,好歹能诞育子嗣!
    也未必一个都没有。一旁旁听的人摸了摸胡须,认真分析道:毕竟还有两位的旨意还没出来呢,真要算起来,这次大选也不是全军覆没。
    赵大人:
    剩余诸人:
    真要说起来,这就更加恐怖了呢。
    一想到他们两位之中的某一位会为后,他们就头皮发麻,感觉上天要亡他们。
    而且在座的诸位,基本上都曾公开对陛下要男子选秀表示过反对,认为男子就不该进后宫。
    就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第79章 河安 不得不先面对的困难
    早知道就该在一开始就拼命反对到底, 根本不该松口,男人就不该进来选秀,现在闹得我们进不得退不得, 只能揣揣不安在这里等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一切都迟了, 一开始不是你们说只要陛下同意选秀, 那进来两个男人也不算什么?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还在好好商量着方法, 最后又不可避免怒气冲冲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不顺心全部在这个聚会里发泄出来。
    最后还是最年长的人怒喝一声道:都够了!
    原本的争执戛然而止,年长的人瞥向他们,认真分析着,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被立为皇后, 最好是找出一些理由来打压下他们的位份,不要让他们占据了太高的位置。皇后是一国之母, 若是真让他们拿到了皇后的位置,便是将来我们家的姑娘进了后宫, 孩子的嫡母也只能是皇后,也必须遵从礼法。
    有年轻人嗤笑一声,男人怎么当嫡母?这最多只能算嫡父吧,陛下倒是荤素不
    年长的人冷眼看向他,年轻人终于憋回了最后几个字。年长的人沉声道:所幸这两人平日里也素来不对盘,我们在他们中间加一把火, 让这场战斗燃烧更旺一些。
    说到这里, 年长的人都分外遗憾, 可惜先帝的后宫人实在是太少了, 地位低微的妃嫔全看皇帝的颜色过日子, 一个个乖觉不已,宋皇后被迫出家又被送到夏国,根本无法从长辈的名义上辖制如今的皇帝,至于其他的人,根本就悄无声息,可见如今的大太监辛公公打理皇宫颇有手段。
    除了这些人在暗地里集会,今日,许多家族的小门附近都有人来来去去,即使是月上三更,也没能阻止夜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们。
    负责巡逻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陛下取消宵禁以后,以往街上也有人喜欢半夜闲逛,但如今这人数未免太多了些。
    屋子里,婢女往琉璃灯盏里又一次添了油,温声提醒,大人,已经很晚了。
    那人摇摇头,叹了叹气,罢了,今夜便不睡了,老夫实在是睡不着。
    秦胜另外和宁文筝等人凑了一个局,谎称去外地办公的他又悄悄回了京,他们在商议是推一把还是视而不见?万一最后弄砸了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太多,要把事后的处理给想好。
    各自围绕自己的想法写出若干意见,一群人商议着各种细节,演练着所有人可能有的反应,直到天蒙蒙亮,一群人才渐渐散开。
    季琛有自己的想法,他叫了钦天监的人商议了整整一晚上,探讨明天朝堂上的细节,白琦也出门去寻人,一个一个约见过去的伙伴,最后又用上了商南的身份,连夜出宫去见钱大人,又商量好若干细节。
    今夜注定不眠。
    翌日的朝堂确实是人员满满,前来上朝的大臣们大都眼睛有些发红,严重的甚至可以看见眼角明显的乌青,还有的人精神抖擞,眼神不善看着白琦,仿佛在看什么世间妖孽。
    白琦坦然接受所有人或怀疑或不满或敬佩的眼神,任由别人打量他,他的眼中只有坐在上首的君王,眉宇中满是镇定。
    有人的笏板上写满了字,也有人的笏板上什么都没有,手执笏板的人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迎着太阳的光芒,身着宫服的太监大喊道:有事启奏!
    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从礼部的郎中开始往前走,一行人齐齐上前,努力举高笏板,想要上奏,更有甚者悄悄伸出脚,绊倒了周围的同僚,企图用这种方式来使自己显露出来。
    朝堂里乱成一团,二三十个人同时上奏,又不讲究什么次序,一群大男人沙哑又噪杂的声音围绕着殿堂,季琛嘴角一抽,他还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积极。
    一个一个来,见场面确实不像话,季琛终于冷下了脸。
    礼部郎中掸掸袖子,刚想说自己是第一个,应该自己第一个开口,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凄厉叫声,陛下,臣有话要说!
    率先发声的是钦天监监正桑奚,他一脸凝重望着季琛,眼中满含热泪。
    迎着背后众人恨不得戳他好几刀的眼神,桑奚险些没流出眼泪,恨不得哭一阵子,可是他要是今天表现不好,陛下能让他哭一辈子。
    背负着季琛如此深厚的期许,钦天监监正已经在脑海里将整个流程演示了好几遍,如今他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陛下,不如让臣先来。
    季琛无视朝臣已经开始变化的眼神,颇有些意趣,讲。
    坦白说,季琛只和钦天监监正说过他想要什么效果,毕竟他不懂《周易》,也看不懂星象,指挥他去做什么反倒容易出错,横竖让桑奚自由发挥。
    当然,发挥的结果必须完美。
    钦天监监正桑奚如今的表演也很完美,前几日水星火星太阳交于一线,水火相济,银河翻转,怕是我朝即将有什么大变动,因此老天爷以此来警示众人。
    顶着压力,桑奚流畅背出一系列涉及到的书文,说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以最迅速的语速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最后终于给出结论,此事颇为离奇,表面为凶,实则
    报!一个黄门小骑兵手里挥舞着令旗,骑着马拼命往着殿内冲来。
    鼓声一道道响起,连贯传递,外面还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季琛眉眼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阵势,大概是有什么大事情?
    钦天监桑奚愣了一刻,咬着牙说完接下来的话,此事不必过多忧虑,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说话间,黄门小骑兵已经在殿外停马,拼命冲到了殿内,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河安县急报,河安县已连续降雨十日,如今堤坝将要淹没了啊!河安县危在旦夕,周围的三个郡县也被波及,如今正在组织临时筑堤,臣等替河安县群众,恳求陛下救救百姓!
    说罢,这人再次叩首,他的额头上汗珠一点点落下,满脸风霜,衣裳上也多是泥点,想必一路过来也极为辛苦,根本没有怎么休息过。
    朝堂上原本的小声争执骤然消失,只有站在最中央的钦天监监正桑奚背后冷汗涔涔,恨不得时间倒转到前一刻,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别说出这句话。
    万一河安县淹了,周围的几个郡县也完蛋了,这算个什么大吉?
    那他也要完蛋了!
    季琛摆手,示意钦天监监正先回去,太监主动扶那位黄门小骑兵起来,季琛开始详细询问其中的细节,查阅奏折。
    站在钦天监监正身侧的大臣低声嘲讽一句,哈?表面为凶,实则大吉?
    钦天监监正抖了一下身子,不肯轻易服输,只是咬牙道:你是不相信陛下?以陛下的才能,定能率领忠臣良将将此事完美解决。
    季琛看着奏折,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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