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百姓中腹痛昏厥的人越来越多,发烧头晕的人数量也越来越多,病人们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肿胀,尤其是当人们发现第一个人病了,他的家人也陆陆续续生病之后,瘟疫两字终于传开了。
    河安县周围的郡太守脸色铁青,又不得不迫于京都的压力,给他们不断提供物资,源源不断送去药材,只是私底下,他忍不住给自己的幕僚抱怨,瘟疫这可是能轻易放纵的?照我看,就应该直接将这些生病了的人送去荒山野岭,让他们自生自灭,万一传染了更多的人,那可怎么了得!
    郡县通往乡镇的城门已经封闭,只是哪怕如此,郡太守都怕的要死。
    这瘟疫离他也太近了吧!
    为此,郡太守送去一部分药材,但是医师一个都没放走,就怕哪天自己生病了却找不到能替他治病的人。
    这是白琦离开的第十七天。
    季琛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记录下时间,然后懒洋洋拿着一本奏折翻阅几下。
    【春耕的推迟,或许要改为夏耕】
    季琛随手一勾,批了一个准字,同意了内阁的开仓放粮的准备工作,然后又翻开下一本,见是一个毫无内容的请安折子,干脆利落扔一边,连圈都懒得懒了。
    【河安县洪水消退,周边地势平缓,附近三郡县洪涝危险接触,西南边依旧需注意】
    季琛撑着下巴想了许久,写下建议若干,又看向下一本,翻着翻着忍不住瞳孔微缩。
    然后,季琛慢慢坐直了身子,凝眉沉思。
    单独看这份奏折,他完全看不出来,为啥夏国忽然要来找他们共同商议如何解决越国境内的瘟疫,为啥要给越国送医送药,就怕越国抗不过来。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有些扯淡的猜想。
    不会是夏国天天派人手盯着越国,然后被派出来的奸细见越国内部乱成一片,想着回去汇报,结果不慎沾染上了瘟疫,然后把夏国的人也给传染吧??
    事实上,真相远比季琛想象的更加扯淡。
    夏国如今兵荒马乱,他们的丞相正站在朝堂上怒吼:谁叫陛下去见那个人的?纵然是要礼贤下士,也不必如此冒险!
    皇帝王爷双双病倒,皇宫一片混乱,朝臣们有苦不敢言,谁叫陛下自认贤明喜欢彰显圣德,乐意接见这样的小官呢?这下可倒好。
    这个奸细是他们安插过去的人,三天前给他们带来了越国内部出现洪涝的消息,信誓旦旦表示越国如今一片混乱正好下手,陛下还和蔼可亲接见他,结果还没等他们商量好打不打越国,怎么个出兵,皇帝就病倒了,而且就连后宫的诸多妃嫔皇子也渐渐有了一些症状。
    一病不要紧,夏国的巫医检查,说是得了越国的瘟疫,他们累死累活换了各种方法治疗了三天,成功让夏国皇帝吐血一升
    丞相终于绷不住了,压着巫医说只让他们用最稳妥的法子,不许他们随便下药,然后火速派人前往越国,愿意两国共治瘟疫,共商大事。
    只是,丞相也忍不住想,莫非是越国得老天庇佑?旋即,丞相又忍不住摇头,就越国那个第一年旱灾第二年洪涝的模样,哪里会是得老天庇佑,照他看分明就是他们太有毒,谁惹他们谁也跟着倒霉罢了。
    朝臣们也纷纷叹气,如今可好,夏国本来是好好的,如今命运逆转,硬生生又被拉回到和越国差不多的水平!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开始】
    夏国:商量商量怎么出兵。
    【现在】
    越国:要不,商量商量怎么出殡?
    第84章 重建 忙碌日常
    阳光正好, 季琛靠在躺椅上,将这份奏折再扫了一眼,想了半天也无法仅凭着这些字句, 就隔着老远的距离理清夏国的动向, 干脆便放到了一边。
    天大地大, 夏国要是非要送医师和药过来,他也不必拦着。
    横竖还能给尤涵做个参考, 怎么算他们也不亏。
    盘清利益关系, 季琛吃瓜不嫌事大,根本就没想过去回复夏国的奏折,直接将奏折往角落里一扔, 眼睛一闭毯子盖好,开始了午间休息。
    结果没休息多久, 季琛又被叫起来了,这回是内阁如今的首辅宁源亲自过来。
    他忧心忡忡拿着另一本奏折过来, 陛下,夏国急报, 说是为了帮助我国,直接送来了二十名巫医以及十车药材,务必要两国携手,最快时间研发出药方来。
    季琛才刚睡醒,还有些恍惚,等到宁源再重复一遍, 才理清思路。
    修长的手指在奏折上轻轻一点, 季琛终于认真了几分, 问向宁源, 真的派人过来了?
    宁源忧心忡忡点头, 确实如此,边境附近的安泰郡已经接到了人,如今硬着头皮押送他们前往河安县附近。
    安泰郡的郡守自己一肚子苦水,他本来也是日常守卫边境,日常派出人在城门镇守,结果在城门附近发现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守门的士兵认真一问,还没要他们交出路引审查,结果这些人毫不犹豫承认了自己是夏国人,请求进入越国境内,说是来帮助越国解决瘟疫。
    安泰郡郡守:
    他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茶顿时就呛进了喉咙里。
    不论两国以前有多少龌龊,至少如今他们签了停战条约,互相认定为兄弟之国,邻国伸出援助之手,他们还真不好意思把他们轰走,而且过来的人只有医师,总共也就二十余人,真的一个旁人都没有,可以说这一次他们的表现算是无比安分了,可谓是诚意十足。
    安泰郡郡守既没办法拒绝,又不能接受,于是派人护送他们之后又火急火燎给京都传信,解释这件事情。
    当然,宁源表示,安泰郡的郡守愿意背锅,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他们就在路上把人杀了,一旦夏国追究,责任他一力承担。
    就说他们是水土不服,或者是被拦路抢劫了。宁源也认可这个主意。
    季琛:
    尽管宁源一脸期待,季琛还是冷酷无情拒绝了这个要求,而且让宁源通知护送他们的军队,好好把人送过去,将人移交给白琦,尽力发挥他们的价值。
    季琛挑眉,还有吗?
    宁源尴尬道:还有五位使臣,已经日夜兼程赶路,是由夏国派出来的人,据说是皇帝重臣,特意出使,来向陛下讨教一二。
    季琛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搞事的?
    宁源凝重点头,他觉得是。
    事实证明季琛和宁源都想多了。
    这五位使臣跋山涉水来到京都,第一天大朝会就是来劝季琛,务必要亲君子远小人。
    为首的使臣振振有词,将不要脸发挥到底,臣等路经洪涝区域,只见周围治理有方,百姓安顿,那些大臣为了陛下境内的洪水和瘟疫如此辛劳,必然要多多犒赏,尤其是那位白琦大人,更是表现完美,不愧是陛下未来的枕边人。
    邢亦脸色难看,一系列自认正派的臣子也脸色好不到哪里去,这人说的好像都挺对,可最后一句话怎么听都是不对!
    一位老臣率先站出来,陛下,您对这些外出的臣子已经颇为优厚,如今朝廷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众多臣子便是没有外派,也都忠于本职,并无懈怠,故
    夏国使臣抢话道:正所谓洪水紧急,这些人在外也要经历更多压力,不如给他们赠与更多衣食,再为河安县等地送去粮草药材,安抚当地百姓。
    吵架归吵架,防备归防备,夏国的使臣很快和越国的臣子达成一致,为河安县以及周边郡县的安排列出条条框框,互相弥补缺漏之处。
    季琛从善如流纳谏,笑眯眯应下,旁边的大臣觉得夏国人太过热情,只觉有诈,奈何这些建议都极为实用,弃之不用似乎也不必。
    下了朝,季琛还没歇上一刻钟,夏国的使臣又来了。
    那五位使臣站成一排,对着季琛行礼,举止极为妥帖,辛公公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带着自己会武的两个小太监站在季琛身侧,唯恐他们有什么异常。
    结果,在辛公公的怒瞪下,那五位使臣面不改色,臣等有三劝,一劝陛下勤政
    季琛咽下一口点心,再迅速用了一块,捧着茶杯,品了一口,复又撑着下巴饶有趣味打量他们。
    二劝陛下爱民如子,方可保江山安稳;三劝陛下防范于未然,趁瘟疫尚未扩大,应当下全力救治,如今合我等两国之力,定然能迅速研制出药方
    在旁边记录皇帝起居的史官奋笔疾书,双眼发亮,只觉人活久了果真什么都能看见,比如现在他就看见了夏国和越国的友好往来。
    辛公公越听越茫然,怎么这些夏国使臣,比越国的臣子都更关心陛下的江山?!
    夏国的皇帝有这么爱民如子?呸呸呸,越国的子民,也轮不到夏国的皇帝来爱啊!
    夏皇死了。季琛搁下茶杯,随口道出几个字,又见下面的使臣眼神变化,惊慌、畏惧和几欲喷火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又改口道:没死,还活着,还有气。
    下面的使臣顿时色变,季琛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话,看着他们的脸色,又揣摩着道:染上瘟疫了吧。
    看来是夏国皇宫都乱了?
    看来既严重又不严重,压制大半个月没问题,但你们想要越国能提供方子,根治这场瘟疫。
    写到兴头上的史官终于停了笔,艰难咽了口唾沫,终于又一次察觉到了人心的险恶之处。
    五位使臣脸色极为难看,季琛却不紧不慢道,诸位,既然来了,那不如帮我一点忙吧,横竖你们也想着这场瘟疫迅速中止,是不是?
    他们僵持了许久,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那五位使臣离开书房的时候脚步飞快,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一般。
    等到夏国的使臣都离开,季琛才重新端起茶杯,摩挲着杯沿,偶尔批阅奏折,一刻钟后,趁着季琛放下手中的茶杯,辛公公这才上前倒茶,他揭开季琛的茶杯,这才发现里面的茶水一点都没有减少,依旧是七八分满。
    悄悄将冷却的茶水倒掉,换上一杯热茶,辛公公又来来往往收拾东西,直到宫人开始点灯,这才意识到陛下又坐了许久,一直在认认真真批改奏折或者叫大臣来谈话,晚膳也只是用了少许,就继续忙碌。
    这是从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辛公公曾经也听秦胜说过两句,说像尧舜那样的贤德帝王都是宿夜忧叹家国大事,几乎不休息,臣子若是能遇上,自然是三生有幸。
    但秦胜话锋一转,当然,像陛下现在这样,也是很好了。
    他不是完美的君王,他们也不是最优秀的臣子,只是恰到好处的遇见了,又能互相包容互相体谅,一路扶持走到了今天。
    在书案的奏折前,在备好的物资中,在遥远的河安县,各司其职,各尽其能,谁都不曾放松。
    陛下看似没有做太多,实际上已经在竭尽所能。
    将离书案最近的一盏烛火点燃,辛公公轻手轻脚带上了门,离开前,他下意识看向桌案上批改完毕的厚厚一沓奏折,又挪开目光,心里暗暗祈祷诸事顺利,众人平安。
    坦白说,瘟疫的情况不容乐观。
    主要是洪水还没退却,如今已至四月底,春耕的时节要过去了,百姓是日夜忧愁,就怕今年便吃不上饭。
    更有甚者,洪水来临的时候,一部分人卷了金银细软就跑了,打算想着到时候再去买粮食,河安县附近也算是鱼米之乡,土壤丰沃,但百姓自己挖的地窖差不多都淹没了,能抢救出来的粮食也远不足预期,周围郡县的粮价比一开始已经翻了整整五倍。
    尤涵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喝生水,洪涝里面的小动物和鱼的尸体都不能吃,但也架不住百姓要囤粮食,再加上根本找不到多少干柴,想要烧开水也极为困难。
    毕萱忙碌许久,匆匆来了河安县一趟,给尤涵讲了一些关于隔离区的事情,又匆匆拿走一批材料,决定再去炸几个地方,修理更多区域。
    偏远地区没有受到那么多关注,有些地方反而受灾严重,如今流民渐渐汇聚成群,往着河安县奔来,尤涵带来的太医院所有人都不得不上阵,一个个挑选可能染上瘟疫的人送进观察区和隔离区,死伤的人群被火化掩埋,四周的人往这里聚集。
    新上任的河安县县令是上次科举的学子,毕竟前任县太爷跑了以后他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大局,如今他看着面前的惨象,只觉重新体会到了哀鸿遍野这个词,但当他看到艰难维持队伍的军队,看到忙而不乱的太医们,又觉生机还是有的。
    但在背后看不见的地方,太医们并不和谐,尤其体现在夏国和越国的团队上,尤涵就正在和其中一位巫医争论。
    我觉得这个地方完全可以用人参来入药,再加一些灵芝也不错。
    这方子是一般人能用得了的?就应该加一些芦荟和绿豆,原材料越便宜越常见就越好。
    夏国巫医觉得尤涵简直不可理喻,有好的方法好的药材却搁置不用,那些百姓有什么好救的,救活了也会饿死,干脆不管、找个地方把他们圈起来,还能减少其余人被传染的风险。
    尤涵也觉得夏国巫医脑子进了水,还人参、灵芝,什么药材贵就挑哪个,就算这些账目国库承担,周围的郡县也不可能保存足够救治数千人的人参!那这药材她要从哪里要过来!
    最重要的是,方子必须一个一个试验,在不同病人身上观察疗效,夏国使臣早早想和尤涵各搞各的,试出了最好的方子就回国,奈何这些病人都归尤涵管,他不能越过尤涵去找病人试药,必须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尤涵只想尽全力救人,哪怕她不满意夏国的巫医,但如今医师数目就是少,能多一个都算是一份不错的助力。
    双方各自忍耐许久,在互相折磨中也讨论方案,双管齐下,总算是得出了一个不错的方子,然后又盯上了一开始装病后来又真的感染上了瘟疫的郑三。
    尤涵淡淡道:你是医师,对疗效如何自己更为敏感,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了的。
    夏国巫医眯着眼睛,你是越国人,想必也不介意稍微牺牲一下吧?
    郑三:
    他介意,他怎么就不介意!
    临时的太医官寮里又热闹起来,熬出的药一碗碗送往流民区,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预防,隔离区的药材每天都少不了,白琦摇头,继续处理各项琐事,从周围的郡县抽调药材,不肯给的强行派人去敲门,京都送来的第二批粮食准时到达,周围郡县抽调出来的各项物资也抵达河安县,如今这些东西分发下去,流民的情绪也渐渐高涨,不再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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