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点声,人家都在看我们了。”卓蕴很头疼,“行了行了,先别说这个,回去再讲,小和尚不好好念经修佛,脑袋瓜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酒店,赵醒归不肯回房,非要先去卓蕴房间。
    卓蕴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进房后门一关,赵醒归从纸袋里挑出那条绿色连衣裙,一本正经地说:“卓老师,你先换衣服。”
    卓蕴叉腰:“我不换!我还没洗澡呢!”
    “换一下嘛,我想看你穿这个。”赵醒归划着轮椅到她面前,仰起脸,因为没了刘海,那双眼睛显得越发明亮,“我明天就要住院了,你都不肯换吗?”
    对着他这双漂亮又无辜的黑眼睛,卓蕴一秒缴械投降,拿过衣服进了卫生间。
    后来,她就穿着那条抹胸裙坐在了赵醒归的大腿上,他亲吻着她露出来的肩膀和手臂,舌尖舔着她清晰的锁骨,双臂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并且把在大街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希望你收敛,真的,你什么都不用收敛。”
    “在我面前,你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可以喝酒,可以抽烟,可以穿短裙,穿高跟鞋……”
    “你想怎么样对我都行,我是你的,你把我拆了都行,我怕我做不好……只要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你得教我……”
    卓蕴被他撩拨得喘息不止,心想,这人剃过头后哪里是入佛,分明是入了魔,都说的什么魔鬼发言?
    但是,她内心深处又很喜欢,在他怀里难以抑制地仰起脖子时,女妖精的脑海里也开始幻想,等这小和尚再长大一点,高中毕业,她一定要把他拆骨入腹,吃得一干二净……
    ——
    第二天一早,赵醒归被连人带轮椅又带行李,打包送进x医院。
    进入病房楼层后,范玉华去护士站办手续,卓蕴和苗叔陪着赵醒归来到他的单人间,护士拿来一套病号服,提醒赵醒归下午要备皮插导尿管,不要穿内裤。
    病床的床面高度比赵醒归的轮椅椅面高很多,他从轮椅上下床不方便,要是老去上厕所,不利于护理,穿纸尿裤又容易发生感染,反正马上要做手术,主治医生说既然是截瘫患者,就直接上尿管吧。
    卓蕴不懂什么叫“备皮”,多嘴问了一句,赵醒归脸红了,苗叔大大方方地说:“就是剃毛!”
    卓蕴:“……”
    昨天才剃了上面,今天还得剃下面,这是要变成一只光溜溜的小乌龟呀。
    赵醒归刚入院,大家都很忙碌,护士站给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让家属去医院自带的超市买东西,卓蕴怕范阿姨提不动,就和她一起去。
    在超市选购时,卓蕴问:“阿姨,这几天晚上都是苗叔陪夜吗?”
    范玉华说:“我打算请一位护工,白天护工陪,晚上老苗陪,白天我们都能来,可以让老苗在酒店好好休息。”
    卓蕴咬了咬唇,说:“阿姨,趁小归还没做手术,这几天晚上我可以陪夜,我怕他紧张,能和他聊聊天。”
    范玉华思考后同意了:“也行,这几天没什么事,你可以先陪一晚看看,等他做完手术还是得让老苗来,那会儿别说是你,我也搞不定他,小归个子大,我们女人搬不动他的。”
    卓蕴问:“他会很疼吗?”
    “做手术总归会疼,说得更准确点应该是虚弱。”范玉华看着卓蕴,“小卓,你别看小归现在很精神的样子,做完手术就不是了,平时再好看的人做过手术,样子都会有点可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卓蕴被她说得好紧张,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姨,我不会害怕的。”
    等她们回到病房,赵醒归已经换上那身蓝白条纹病号服,乖乖地倚靠在病床上。轮椅停在床边,床背摇得很高,餐桌板拉开在他面前,上面搁着平板,他正悠闲地观看篮球赛。
    “挺舒服啊,度假呢?”范玉华把一大兜东西交给苗叔去整理,忍不住说儿子,“准高三生,不能趁这几天多做点作业吗?”
    赵醒归的眼睛依依不舍地从球赛上移开:“我和老师说了,这个暑假的作业不保证能做完,我会挑着做,有些没必要的就不做了。”
    范玉华:“之前和我保证,期末考一定考进年级前十,结果呢?你做到了吗?”
    赵醒归不服气:“年级十六也不差吧?”
    范玉华笑得很温和:“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做那些你挑出来的作业?”
    赵醒归看一眼卓蕴:“晚上,等你们探监结束,我就做。”
    范玉华也去看卓蕴:“小卓啊,这小子晚上要做作业,你就别陪夜了。”
    卓蕴很配合:“噢!”
    “什么?”赵醒归一惊,与苗叔对视,“今晚谁陪夜?”
    苗叔也一脸莫名,范玉华说:“你白天多做点作业,晚上就小卓陪你,你要想继续看球赛,那就……”
    “我做我做我做。”赵醒归一把把平板拿掉,着急地向苗叔伸手,“苗叔帮我把书包拿过来!”
    苦逼的准高三生在病房里还得做作业,苗叔收拾完范玉华买来的东西,出去买午饭,范玉华见赵醒归没什么事,就回酒店处理工作去了,病房里只剩一个卓蕴,坐在床尾玩手机。
    “卓老师,卓老师。”赵醒归从书本上抬起头,叫她。
    卓蕴问:“怎么了?”
    赵醒归说:“我右脚踝那个金乌龟,你先帮我摘下来保管一下,刚才护士说了,身上不能戴饰品。”
    “哦,好。”卓蕴掀开被子,看到赵醒归那两只无力的脚,炎热的夏天,他依旧穿着白色棉袜,卓蕴摸摸他瘦弱的小腿,还是很冰凉。
    她帮他解下金乌龟,想要放去包里,赵醒归说:“戴你脚上吧。”
    卓蕴问:“为什么?”
    赵醒归笑:“转运龟要戴着才能转运,你先帮我戴几天,我觉得你这阵子运气挺好,说不定也能传给我。”
    卓蕴眼珠子一转,也觉得自己这阵子运气不错,她干脆坐到赵醒归身边,抬起右脚伸到他面前:“你帮我戴。”
    赵醒归捧住她的脚,仔细地把金乌龟戴到她脚踝上,拉紧绳子:“到时候记得还我啊,别想贪污。”
    卓蕴乐得直笑:“你人都是我的,贪你一个金乌龟怎么了?小气鬼。”
    赵醒归不知想到什么,低头往卓蕴脚背上亲了一口,卓蕴“呀”一声叫,正想去拧他,一位中年护士突然进来了,愣了一下:“你俩干吗呢?”
    卓蕴赶紧把脚收回来,放下地,护士给赵醒归量体温、测血压,意有所指地说:“这几天你要做很多检查,我们老会进来的,病房里虽然没监控,你们自己也要注意一下。”
    赵醒归血压高了。
    护士:“……”
    “算了,当我没说。”护士对满脸通红的少年说,“深呼吸,别紧张,我再给你测一次。”
    赵醒归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测血压,回归正常。
    护士提醒他:“你明天要做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动态心电图,有个小机器一直背身上的,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知道吗?”
    赵醒归点点头。
    护士一边说着“到底是小年轻”,一边推着车出去了。
    “二十四小时心电图。”卓蕴坏笑着看赵醒归,“那是不是你做上了,我就不能碰你啦?”
    赵醒归抬手捂住脑门:“做上了你还是别碰我了,我怕我心电图跟过山车似的,我妈都要吐血。”
    下午,赵醒归在病房里备皮插尿管,苗叔陪着他,卓蕴暂时回避,去了走廊上。
    这个楼层都属于神经外科病房,有人做脑部手术,有人做脊柱手术,刚好有台手术结束,病人躺在推床上往病房转运,从卓蕴面前经过。
    那是位女病人,脑袋上绑着厚厚的纱布,脸庞浮肿,面色蜡黄,根本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原本长什么样。
    卓蕴又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患者从病房出来,穿着病号服,坐着一架运动轮椅。
    卓蕴现在已经很分得清,医院、超市等公共场所为特殊人群准备的应急轮椅都很普通,座位宽大,靠背高而平直,就像大街上能看到的那种老头轮椅。
    而真正的截瘫患者想要生活更舒适、行动更方便,就要选择更为轻巧灵便的运动轮椅或电动轮椅,所以,这位男患者应该和赵醒归一样,也是一位截瘫人士。
    卓蕴背脊靠在墙壁上,心里有点不得劲。
    她从来没住过院,身体很健康,父母和弟弟也一样,去医院最多就是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卓蕴对医院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外公外婆住院时,但那也是十几年前了。
    她突然想起,赵醒归和她说过他受伤的经过,还有出院回家后的各种事情,却从没说过,他在医院里发生的事。
    他住了一年多的院,一年多啊,一天都没回过家,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呢?
    第76章 、“那时候,我很害怕。”
    护士离开病房后, 卓蕴进去了。
    赵醒归已经插上了导尿管,尿袋挂在床下,卓蕴低头看, 问苗叔这东西满了怎么弄,苗叔就拉着她蹲在地上, 耐心地教她操作步骤, 卓蕴一一记在心里。
    赵醒归靠在床头, 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范玉华吃过饭后, 来病房给三人送饭, 吃完饭,马上就要到病区结束探视的时间,每个病人只能留一位家属陪护, 苗叔又对卓蕴叮嘱过几句,就和范玉华一起离开了。
    天已全黑, 卓蕴站在窗边往外看, 病房在十二楼,能看到北京城的一片夜景, 她看了会儿后拉上窗帘,回头就对上赵醒归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卓蕴负着手走到病床边, 伸指点点他的鼻子:“今晚你落我手里了,要听话点, 要不然别怪卓老师对你不客气。”
    赵醒归问:“你给人陪过夜吗?”
    卓蕴摇头:“没有。”
    赵醒归捂住心口:“啊,我会不会小命堪忧?”
    “那可难说。”卓蕴又去勾他下巴, “我要是高兴, 就把你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我要是不高兴,嘿嘿,你就自求多福吧。”
    赵醒归说:“其实今晚没什么事,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我不会下床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扭身拉开床头柜抽屉,“我让苗叔准备了一次性手套,你倒尿袋的时候记得戴手套,要不然手会容易弄脏。”
    卓蕴问:“苗叔戴吗?”
    赵醒归摇摇头。
    “那我也不戴。”卓蕴拉过陪护椅坐下,双臂扒着床面仰头看他,“我不怕脏,洗个手就行,刚和你开玩笑呢,你要想翻身什么的,就和我说,我帮你,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和我说,别憋着。”
    赵醒归说:“我没输液,自己可以翻身,一会儿你帮我打盆水,我自己擦一下身就行,还有刷牙洗脸,别的真没什么了。”
    卓蕴“嗤嗤”地笑:“你怎么这么可怜啊?在床上待半天了,累吗?”
    赵醒归垂下眼睛,想说不累,那是骗人。
    自从住进病房,他只在苗叔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去过两趟厕所,下午插上导尿管后,他就再也没下来过。
    平时,他的行动也受限,好歹还能划着轮椅到处转,拿拿东西,上楼下楼,累了可以上床躺会儿,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完全困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什么都干不了。
    他习惯了让苗叔陪夜,因为他们都是男的,苗叔在他家工作二十多年,他早已把对方当家人看待,并且,陪护本就是苗叔的工作,赵醒归有什么需求都能直说。
    可现在换成卓蕴,赵醒归心里很忐忑,他好像做不到去指挥卓蕴做这做那,她是他的女朋友,不是他的保姆,应该是他宠着她才对,哪能让她照顾他?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她吃苦,刚才真是脑子发热,就不应该答应让她陪夜。
    “累不累呀?问你话呢。”卓蕴见赵醒归一直没回答,往他后腰塞了个靠枕,“腰舒服吗?要不要帮你把床背摇下来些?你反正也不会做作业了。”
    赵醒归摇头:“不累,先别弄了,休息会儿吧,我们一起看电视。”
    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单人病房就这点好,可以自由地看电视,不怕吵到别人,也不用担心被抢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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