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台下不少之前在厂里面就仗着工人身份不能轻易开除,而总爱在工作中投机取巧,从来不好好工作的“刺头儿”们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似乎是想要反驳几句苏曼的话,反过来给这位新来的女厂长一个下马威,可还没等他们开口,苏曼的声音就又在扩音大喇叭的辅助下,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们不服气我刚刚的话?”苏曼用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工人,“但是在我看来,你们的不服气也是一种卑鄙。”
    工人们听到这话,更觉得不满,正欲反驳,却又听苏曼说:“当初,纺织厂要倒闭,你们全体工人都面临着下岗危机,为保住饭碗,你们憋主意,故意罢工闹事,搞出了分厂这件事,逼得你们纺织厂领导没办法,找到了我和县里领导,让纺织厂成了我们服装厂的分厂,我无奈只能捏鼻子接受你们,可这不代表你们闹事是对的,更不代表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厂子才迫不得已闹事的行为就真的代表你们最真实的,也最自私自利的想法是对的!”
    说到这里,苏曼站起来,一手拿着扩音大喇叭,一手指着坐在自己左右两侧的纺织厂原领导们,问台下越发不服气的工人们:“从前县里头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门倒闭的厂子不止你们纺织厂一家,下岗的工人也不止你们在场这区区四百来号工人。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实属正常想法,我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接受这个厂子,接受你们所有人也是考虑到你们其中不少人的确是家里的顶梁柱,不想你们一人下岗,全家跟着饿肚子。扪心自问,你们罢工闹事,逼你们厂领导低三下四,求着我接受你们的行为,到底真是为了厂子,还是为了你们自己?厂领导是该为经营不善承担后果,可厂里如今能继续经营下去已经是他们将功补过了,是为了你们委曲求全求来的!而现在,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这群老领导的吗?都摸摸你们的良心吧!摸摸它还在吗!”
    工人们:“……”
    良心它还真,有点痛。
    大伙儿全都沉默了,坐在苏曼左右两边的王立业等人也都跟着垂头不语。
    谁都不能反驳苏曼的话,也都心虚着不敢反驳。
    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空档,苏曼跟着抛出了一个“大雷”,说道:“但很遗憾,我不是愿意为你们委曲求全的老领导,我不会为这个厂之前失败的经营,和你们不够努力的表现买单。所以,纺织厂全体工人都将从今天开始重新转为临时工待遇——”
    工人们:“???”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苏曼的话,让所有人都顾不得去考虑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的问题,心里憋满了质疑她这样决定的话,却又全都败阵在她犀利的目光中,想起刚刚对他们没等领导说完话就闹哄哄行为的不满态度,大火都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压着脾气继续听她往下说。
    “三个月的考核时间,考核通过的人就能重新成为厂里的正式工人,享受同麦田服装厂对待正式工的薪资、福利待遇。而未能在这三个月的考核通过的人还有一个月重新考试的机会。”苏曼慢悠悠地说出了这一番,令在场全都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时代里的工人们都难以接受的条件。
    但这还不算完。
    “如果,在第二次考核时间里仍没能通过的同志将被开除。同时,所有正式工人都要在每季度进行职业素养的考核,这是长期性的考核,一年四次,每年累计三次考核失败的人重新变为临时工,接受更严格的考核,失败同样被开除。”
    “……”
    说到这里,苏曼笑了笑,迎着大伙不认同、不理解、不情愿的目光,她只一句话就ko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情绪:“当然了,这几个条件,你们可以不接受。但同样,我也可以不接受所有反对我意见的工人。财务部那边早就已经准备就绪了,谁不想接受,谁现在就能过去,我会给你们补齐这个月的工资,再让你们下岗的。”
    “毕竟,如果没有我,没有我们麦田服装厂的话——
    “厂子,早就倒闭了,你们也都早就丢了手里的饭碗。”
    苏曼笑得一脸核善,说出来的话也是仁义至极。
    ——多好的领导啊,让工人下岗之前还愿意结这个月的工资给他。
    工人们是敢怒不敢言,有心想给苏曼扣上一顶她这是大搞资本主义,剥削工人阶级的帽子,但就像是苏曼说得那样,如果没有她当冤大头,那厂子现在估计已经开始清算,他们也早都成了下岗工人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在场的工人们都清楚,他们之前对厂领导用完就丢的没良心行为,和刚刚不够尊重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谈话态度也是造成了这位新厂长会这样对待他们的原因之一。
    人都是会联想的。
    工人们心想:万一,这位新厂长由他们刚刚的态度想到未来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他们这样利用之后无情抛弃对待的话,那么她对他们的不满与质疑也是能让人理解的。
    想到这里,台下的工人们也都忍不住懊恼、反省起他们刚刚太过肆无忌惮的行为。
    要是他们刚刚控制住了情绪,没做出打断老厂长说话的不尊重行为,那不说苏曼是否还会提出如此刻这样苛刻的条件,就说台上这些老领导们,按照他们以往对厂里工人的态度来看,那也一定是会提出反对意见,从中斡旋,尽可能地帮他们说好话的。
    可发生了刚刚的事情,领导们心寒,工人们心虚,谁都不吱声。
    所以……
    大伙儿只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着一种颓然的心虚,与迫不得已的坚定。
    之后,大伙儿都没说话,这或许已经算是一种默认的、接受了的、无可奈何的态度了。
    但事实上,他们现在除了接受,还能咋办呢?
    眼前这位新任的苏厂长,已经是县里领导都认可、看重的人不说,如今更是能左右他们所有人是能继续安稳工作,还是卷铺盖卷走人的领导。
    难不成还要真当个刺儿头?能保住工作就不错了!
    所以,还是乖乖的的听话,接受考核吧!
    …………
    工人们这边不管是主动的、被动的,还是打算先按兵不动的,是都只能在苏曼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正烧得最厉害的时候,先选择默认她提出的条件,全都垂头不语,看不出半点刚刚喜气洋洋的样子,都等着一会儿散会了,再私下里去讨论讨论这个事情到底该咋办。
    台下这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是叫台上这群领导们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感觉就跟在课堂上摸鱼的学生,自以为把书本摞起来就能趴在后面睡大觉而不被发现,但实际上却早已经被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看了个一清二楚。
    王立业等人以为苏曼会乘胜追击,直接用她犀利的言语和严苛的要求将这群工人们“打”得丢盔卸甲,让他们彻底臣服,但只有了解苏曼行事的小刘,和被派来纺织厂负责管理工作的,在她身边工作许久的同志才知道,他们苏主任(厂长)用得最顺手的处事风格,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像是此刻。
    苏曼刚大显神通,给这群本以为能继续过他们当一台那和尚撞一天钟这样轻松铁饭碗工作的纺织厂工人们一个下马威,给他们全都降格成为临时工,并将通过之后的考核一点一点筛出那些不够优秀,或是不想要变优秀的人的好计策。
    下一秒,她的天降“甜枣”就来了。
    “忘了和你们说。”从刚刚就没松开拿着扩音大喇叭手的苏曼先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后才迎着众人没有半点期待的目光,慢悠悠地说道,“就在今上午,我已经向县里提交了土地申请报告。顺利的话,可能等到年后开春就能开始动工了。”
    动工?
    动啥工?
    听到苏曼说跟县里批地的话后,大伙儿下意识地以为她这话是为了捧高自己,大概意思就是等到年后她能把纺织厂重新盘活不说,还能再扩建厂房。
    正在大伙儿想表示他们对扩建不扩建厂房不感兴趣,只对这厂里的考核标准是啥,能不能降低难度感兴趣的时候,苏曼的声音就又一次在扩音大喇叭的辅助下,出现了——
    “……这块地的用途很简单,就是为了给厂里工人谋福利,用来建职工家属楼的!”
    工人们:“!!!”
    职工?!
    家属楼!
    大伙儿的眼睛“噌”的一下就都亮了起来,全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台上的苏曼,只觉得前一秒还面目可憎的新领导,一下子就又变得貌美如花,亲切可人了。
    迎着工人们炯炯有神的、期待万分的目光,苏曼也没再卖关子,故意吊人胃口,直接说道:“批地的事情已经申请了,被批准的可能很大,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咱们纺织厂不光要努力提高生产量,争取在被批准盖楼前赚到动工的钱,更要积极准备关于家属楼的事情……”
    早就已经想好了建家属楼相关策划案的苏曼并没有在当下就把自己想好的,人人都能住上楼房的具体实施方案说出来,反而是在彻底调动起台下工人们澎湃情绪后,跟着来了一句:“但是——”
    从开会到现在全程都像坐过山车的工人们:提心吊胆.jpg
    “但是!职工家属楼是面向厂里所有正式工人及家属的,所以……”苏曼看向刚刚还意不搭情不愿自己刚刚那“一棒子”的工人们道,“所以,能不能分到房子,就看你们能不能通过考核了。”
    工人们:“!!!”
    听出苏曼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只要是厂里的正式工人就能够分房的话,原本还对她有所抵触、排斥的工人们瞬间就忘了刚刚的伤与痛,愁与恨,成功按照苏曼所想象的那样,欲扬先抑地将她这位新领导捧到了心中最高点的位置,对她是又爱又……咳,不敢恨。
    总之,苏曼在施展了一波恩威并施的手段后,可以说是成功打破了自己之前在厂里这群工人们眼中,多少是有些遭受排斥,与小看的形象,大伙儿对她再没了刚开始时的不以为意态度,重新在心里树立起一个威严的、令人尊重的、要求严格却又不会故意苛责,且十分公平公正公开的,有啥说啥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的,好厂长形象。
    正想着的工夫,台上的领导们就在苏曼说完了话以后,都自觉自己的口才和手段比不过苏曼,都没啥可说的了,便宣布散会,都起身准备回去办公室,好好问问苏曼这建家属院的事情。
    要知道,他们这群人,可也跟台下的工人似的,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听苏曼说要建家属楼的计划。
    这可是关乎全厂的大事!
    可不能打马虎眼!
    …………
    领导们渐渐散去,工人们却都还站在空地处,呆呆愣愣地看着已经空了的台子,想着刚苏曼说得那些话。
    在重新定义了苏曼这个新厂长后,大伙儿对苏曼也没了刚刚的抵触与不满,全都开始复盘刚刚会上的事,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
    考核!
    通过考核就能当正式工……
    正式工人就有资格分房……
    想明白这一点的纺织厂工人们互相看了一眼。
    那眼神一对,大伙儿就都看到了彼此眼底里燃烧起来的,内卷之火!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大家像是回到了头阵子他们为了麦田服装厂的订单,和自己能否留在厂里而疯狂竞争时的状态。
    那还等什么?
    努力工作啊!
    冲冲冲冲啊!
    工人们:新的内卷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1]
    作者有话要说:
    [1]改自歌曲《奇迹再现》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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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继续更新,补请假差的字数。
    如果不出意外,这本书这个月大概就能完结……但愿吧。
    第127章
    对于给工人们建设家属院这事儿,苏曼是早在之前就想好了的,并且已经先于县纺织厂一步,在麦秆公社那几个厂子的工人群体中公告了要建房的事,具体的章程也早就已经出来,只等着开春土地化冻,直接开始动工了。
    当然了,作为公社的领导,外加几个厂子的创办者,苏曼对待公社厂子里,这群追随自己许久的工人们,自然是要比对待纺织厂这群后来的要给与更多的福利,可不能仅仅是比纺织厂更早知道要建房这一消息就算是福利。
    “小刘你记得跟公社负责建房事情的同志说一声,要是有愿意搁县里买房的,另行登记好了,回头等年后纺织厂这边能动工的时候,单给咱们公社厂子的工人建一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县里终究还是比公社要繁华些,也有初中高中的学校,保不齐会有人愿意在县里买房子,反正公社里的工人们都能贷款,甭管是定一套还是定两套,全看个人,不搞限购。
    刚给小刘安排完接下来的工作,人才刚离开办公室,王立业几个人就跟着敲门进来了。
    苏曼在面对王立业等人紧随自己而来,焦急地询问着关于建房问题,重点是建房资金的事情时,也是直言不讳:“纺织厂如今账上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根本没办法先挪用厂里的资金把房子建出来,这是厂里都知道的事实,但谁说我要挪用厂子的钱给工人们建房了?”
    王立业等人茫然了:“可是苏厂长,咱们不用厂子里的钱建房,还能用啥钱?县里的厂子可不止咱们纺织厂一家,政府那边肯定不会出现给咱们建房的。”
    苏曼一脸无语:“你们可真敢想,还想让政府出钱给咱们建房?这要是让汪书记或是欧县长知道了,茶水都得喷你们脸上……”
    “那,你还说等年后就动工建家属院?”王立业等人不是敢想,是实在不知道这钱能打哪儿来而不得不想,听了苏曼这略带调侃的话,几个人都没心情搭话了,全都着急地问道,“刚你不是还说只要是正式工人就都能有资格分房,可现在建房的钱都还没有着落呢,苏厂长你这不是,不是说瞎话嘛!”
    “谁说瞎话了?”苏曼不急不恼地反问道,“我问问你们,这房子建起来以后是给谁住的?”
    “当然是给工人同志了!”
    “那又是谁迫切希望厂子能尽快建房?”
    “也还是厂里的工人啊。”
    “那不就得了。”苏曼两手一摊,迎着王立业等人不解的眼神,十分光棍地说出了一句在未来多年后才会提出且普及的原则内容道,“谁污染谁治理,谁开发谁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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