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生点点头,到他跟前,道:新家是还不错,不过我一个人住,总觉得有点孤独。
    沈玉桐似笑非笑看向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孟连生道:如果二公子能经常来陪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罢,不晓得从哪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入沈玉桐手中。
    沈玉桐不是扭捏的人,既然已经认定了这段关系,总要考虑两人的相处。他们这样的关系,终究没法太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去沈家自然不现实,有这么一个只有两人的小楼,确实是很方便。
    他看了看钥匙,笑着放入口袋。
    孟连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午饭还早,要不然我们先吃点东西?二公子,你想吃什么?
    沈玉桐随口道: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孟连生没说话,只一双黑眸定定望着他。他昨晚耕耘半夜,此刻仍旧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态。可见二十岁的年轻男人,确实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沈玉桐对上他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不知他要作何,便挑眉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孟连生弯唇一笑,伸手钻进他衬衣下摆,低声道:我想吃你。
    沈玉桐还没反应过来,又与他纠缠在一起。
    身后留声机里,程雪娥在唱思前思后柔肠百转,前生造定今世缘。
    沈玉桐迷迷糊糊地想,那么一双纯良的眼睛,怎么能说出这样狎昵的话?
    明明只是初经人事,怎么会这么厉害的本事?
    他确定孟连生就是天生的歪种,不是自己引诱他带坏他,是自己被他带着一起堕落。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真在谈恋爱了。
    隔壁新文灵异玄学文《招错魂之后》开了,快去看鸭!!
    第47章、第四十七章 夜奔
    那天吴妈回到小楼做好饭,两人才衣冠楚楚地从二楼下来。吴妈也才知,原来孟连生带回的不是姑娘,而是一位俊公子。
    她是市井淳朴的妇人,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两人是朋友。
    沈玉桐与孟连生的关系,对外确实也只能以朋友相称。
    若是捧戏子养小倌,父兄顶多是训斥他胡闹,却也不会太当一回事,高门大宅里的风流韵事罢了。
    但他和孟连生,不管未来会走向何方,至少此时此刻,彼此都是认真地爱着对方,与正常的男欢女爱并无不同。却也正是因为这份认真,才没可能被接受,他也不想让孟连生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对外以朋友相称,可以少点不少麻烦。
    虽然拿了钥匙,但初回上海,事务繁忙,除了盐厂,沈家兄弟又商量开设碱厂。回来后,沈玉桐有大半时间都在奉贤,在租界待的日子寥寥无几,小半个月过去,除去第一天,只来了两次孟连生小楼与他过夜。
    孟连生并不直接说,只是隔三差五打电话到奉贤的办公室,问他何时回租界。没回见了面再分开,对方一双眼睛里全是念念不舍。
    沈玉桐是真心要对孟连生好的,不免觉得自己这个恋人当得太不合格。
    终于忙完手上一堆杂事,他这日主动约了孟连生去看戏,下午早早赶回租界与对方碰了面,一起去德兴馆吃了晚饭,再直奔丹桂戏院去看戏。
    丹桂戏院是西式风格,二楼有包厢,宾客多是名媛贵女,或是不愿抛头露面的大人物。从前沈玉桐喜欢坐在戏台子前的贵宾位,今晚特意给自己和孟连生订了一间包厢。
    自打回上海,沈玉桐还未和佟如澜见过面,听戏也只在孟连生书房那只留声机听过。今晚佟如澜演的是《状元媒》,难得有闲心来戏院,他是要打算好好听一场。
    只是戏台子上,佟如澜扮演的柴郡主,才刚亮嗓子唱长年安享皇宫院,今日里驰骋到边关,坐在包间的沈玉桐便觉腰间异样,将他听戏的心思打断。
    他低头瞧了眼往自己衣摆里探的手,又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将椅子挪在自己身旁的孟连生。对方倒是一直盯着戏台子,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耳朵微微地在泛红,暴露了他此时的小心思。
    无奈地轻笑一声,抓住他的手,想将他挪开,哪知带着薄茧的手,仿若磐石一样,不仅没让他挪动,还打蛇随棍上地钻了更深。
    沈玉桐被他撩得面颊发烫,紧张地看了眼周遭。
    包厢里的宾客,虽然互相能看到面容,但下半身都被围栏遮挡,若是做点什么,确实瞧不见。可到底是公众场合,他低声喝道:小孟,别闹!
    孟连生转头瞧他一眼,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邪的笑,手上闹得更厉害。
    这家伙,当真是天生的坏东西。
    沈玉桐只得派上自己两只手跟他在下方打仗。
    戏台子上哐哐嚓嚓,正是热闹是,这小小包厢不为人知的角落,也是一片火热。
    眼见自己要扛不住,实在是怕自己出乖露丑,沈玉桐抖着声音低声道:真别闹了,散戏了去那里随你怎么闹。
    孟连生这才收回那只禄山之爪,沈玉桐狠狠瞪他一眼,却因为眸中含春带水,如何都瞧不出狠厉,倒像是在勾引。
    这时孟连生倒是又露出惯有的羞赧,伸出手替他整理衣衫。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气息就在鼻尖萦绕,沈玉桐知道今晚这场戏是看不进去了。
    他正想着说干脆提前离场,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风风火火闯进来,还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狂奔了一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多没见的龙嘉林。
    龙嘉林自然是专门为沈玉桐而来。
    这一年来,局势紧张,他老子将他管得很严,以至沈玉桐从自流井回上海后,他根本没法马上脱身回来看他,还是昨天驻地来了贵客,他爹要关门跟人密谈至少两天,他才趁夜溜走,驱车赶回上海,傍晚到了沈家花园,却碰上沈玉桐出门来看戏。
    一年多没见,他是一时片刻都不想等,干脆跑来戏院直接找人。
    此刻看到活生生的沈玉桐,龙嘉林当下激动不已,全然不顾戏台子上正在唱戏,也还没唱到观众叫好的空档,他大喊一声小凤,冲上前便将人抱住。
    沈玉桐完全没想到龙嘉林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被他抱住时,还是一个张嘴惊讶的模样。
    而一旁的孟连生则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龙嘉林气吞山河的一声呼喊,凭空惊雷一样,打搅了唱戏看戏的人,戏台上的伶人尚且能稳住节奏,楼上楼下的观众,却是纷纷不满地循声看过来。
    沈玉桐反应过来,将人推开,恨不得挖个地道钻进去。这回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他拍拍孟连生,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然后拽着还在张牙舞爪激动的龙嘉林,灰溜溜离开包厢,直奔戏院大门外。
    龙嘉林对自己的莽撞,似乎浑然不觉,被拉着时哎哎直叫,等到出门口终于被放开,又赶紧揽住对方的肩膀,道:小凤,大哥说你跟人来看戏了,我还想你跟谁呢,原来是小孟。说罢,转身爽朗地拍拍孟连生,小孟,听说你在四川救了小凤,回头我可得好好感谢你。
    沈玉桐蹭了蹭鼻子,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
    孟连生目光在他肩上那只大手,笑道:我和二公子是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龙少爷不用客气。
    见到久别的好友,沈玉桐原本是该高兴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孟连生难得的相聚时光被打断,此刻面对兴高采烈的龙嘉林,他好像没办法与他一样兴奋。
    他将龙嘉林的手拿开,问:小龙,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啊!龙嘉林回得理直气壮,只是又想到什么似的,肩膀一垮,露出个愁眉苦脸的模样,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年被我爸爸管得有多严,没他允许哪里都不能去。知道你回了上海,也没办法立刻回来看你。就这还是偷偷跑回来的,明天一早就得赶回驻地。
    听了这话,沈玉桐默默看他一眼,高大挺拔的青年因为长途跋涉,满身的风尘仆仆,身上的戎装也是松松垮垮,他不得不为自己刚刚的重色轻友而生出一点愧疚。
    但龙嘉林显然并没意识到他哪里有问题,更加没看出来他与孟连生早已不是简单的朋友甚至刚刚在戏院包厢差点擦枪走火。
    他只有与好友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欢喜,军营枯燥苦闷,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回上海,像从前一样与沈玉桐日日在一起。但他是龙家独子,想要做什么不是自己说了算,因而偷来这一天见到沈玉桐,对他来说,比过年过节还开心。
    他再次揽住沈玉桐的肩膀,道:小孟,我们赶紧回家,小孟也跟我们一起。
    龙嘉林所说的家,自然就是沈家花园,他想当然地将自己与沈玉桐划在一起,而孟连生不过是个外人。
    如果是从前,沈玉桐对这话自然不会在意,他与龙嘉林自小一起长大,对方在沈家花园度过了不知多少载寒暑,沈家对龙嘉林来说,确实算半个家。只是如今,自己与孟连生的关系,早比龙嘉林更亲近,他担心孟连生会不舒服。
    况且他已经答应小孟,今晚去他那里,因为龙嘉林忽然出现而打乱,他怕对方不高兴。
    然而他显然将孟连生想得太小家子气,只见对方依旧神色如常,还颇为和善地朝龙嘉林笑了笑,道::龙少爷一路舟车劳顿,怕是还没吃晚饭,赶紧跟二公子回去吃饭吧,我就不去打扰了。
    龙嘉林对他的识时务很是满意,笑道:还真是,早上经过驿站吃了点东西之后,一直在赶路,就吃了点干粮,不提还好,一提感觉肚皮都在叫唤。走小凤,我们赶紧回去,让厨子给我弄点好吃的。
    沈玉桐也怕他当真饿着,只能对孟连生挥挥手:那小孟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来找你。
    孟连生笑说:二公子龙少爷慢走。
    他站在原地,目送龙嘉林拉着沈玉桐上车,在沈玉桐坐进车内,隔着车窗和夜灯朝他看过来时,他笑着抬手挥了挥。
    车子没入夜晚的街道,渐渐消失在黑影中。
    孟连生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下来,像是有点无聊地扯了下嘴角,转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龙嘉林每次来沈家花园,第一桩事,就是大吃一顿,因而他没吩咐,管家已经让厨房提前准备,两人回到家中,几样大菜便端上来,,让他和贴身马弁风卷残云,吃了个痛快。
    明天一早就要返回驻地,这个夜晚对龙嘉林来说,就显得弥足珍贵,吃饱喝足后,便黏着沈玉桐寸步不离,恨不得洗澡都拉着人在浴室与他说话。
    沈玉桐当然没有如他所愿。
    实际上对于这场久别重逢,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激动。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与龙嘉林的这份友情,已经远远不及对方看重。出洋四年,回来又三年,他与龙嘉林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出来,对方不是从前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的怯弱少年,而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他们的友情当然也没可能还停留在十七岁。
    两人早已经在人生路上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只是龙嘉林仿佛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还在自欺欺人地往他身上倾注热情。他知道这是因为从小到大,小龙就只有自己这一个真朋友。所以他也不忍心拒绝对方的亲近即使他已经不太习惯这种亲近。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
    就在他猜想着孟连生这会儿有没有睡下时,洗完澡的龙嘉林,顶着一头水汽钻进他的房间,轻车熟路般往大床一跳,盘腿往他对面一座,笑道:小凤,你在自流井被绑架,怎么也没在信里跟我说,还是年初我回来给沈伯伯和大哥拜年,才晓得这事。差点没吓死我。
    沈玉桐好笑道:绑我就是图沈家的钱,一根汗毛都没动,有何好吓的?
    龙嘉林道:我那不是怕你没领教过丘八的作风,被他们吓坏吗?
    沈玉桐笑说:你不就是丘八?我还没领教够?
    龙嘉林道:我跟那些人怎么一样?我只会保护你,绝不会伤害你。
    那我就谢谢你了!
    龙嘉林挪了挪屁股,朝他靠近一点,睁大眼睛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道:小凤,我跟你说,我最迟明年就应该能回上海了。
    沈玉桐掀起眼皮好奇地看向他:为什么?
    龙嘉林举起三根手指:上海光靠烟土就能养活三个师,江浙两派早晚要为争夺上海打起来,我爸是跟着浙江司令的,只要浙江抢过上海,他老人家会回来就任淞沪警察署署长,我就能正式回归上海。
    沈玉桐微微一愣:上海要打仗?
    因为在四川经历了争夺自流井之战,虽然没打出个什么名堂,但也着实劳民伤财,光是他们盐场就大受影响。这还是自流井,若换成上海,工商业不知要损失多大。
    龙嘉林不甚在意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打也打不进租界,赶走周边驻兵就行。见沈玉桐眉头轻锁,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又补充道,小凤,你真别担心,动兵前我肯定通知你们,让你们租界外的工厂提前做好准备,绝不会让沈家受损失。等我爸爸成了淞沪警察署长,我要让你们沈家在上海滩横着走,谁也别想欺负你。
    沈玉桐笑说:现在也没人欺负我啊!
    龙嘉林道:那不一样。
    沈玉桐不知道有何不一样,虽然对打仗一事很担忧,但军阀抢地盘的事,也由不得他们商贾之家有意见,能明哲保身已是万幸。
    龙嘉林也不傻,原本是想分享好消息,但见他对打仗反感,便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问他去年在西康在自流井过得如何。
    这么久没见,他与沈玉桐有一箩筐话想说,然而时间实在是过得太快,一箩筐才倒了不到一半,挂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到十二点。
    沈玉桐打了个哈欠,提醒他:小龙,你明天还要早起出发,快去睡觉吧!
    龙嘉林被他这个哈欠一感染,也觉得困意来袭,不情不愿地下床:那我去睡了,明早再见。
    沈玉桐点点头,待人出去回房,他在枕头躺好,原本是要关了台灯睡觉,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清醒过来。
    想了想,飞快下床换上衣服。
    沈家的人睡得早,这会儿整座沈家花园已经安静无声。他也没开灯,摸着黑下楼,踏着月色来到大门口。
    他没去叫醒门房老张,自己拿了钥匙开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这种偷偷摸摸不为人知的行为,让他体会了一把话本子中偷会情郎的兴奋。
    原本是想着走一段看能不能找到黄包车,忽然一阵光束在街对面闪了闪。
    他抬头借着昏暗的夜色一看,看到黑沉沉的夜色里,一辆小汽车赫然停在那里,刚刚的灯光正是来自那汽车大灯。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汽车旁站着的那道身影,虽然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孟连生和他的小汽车。
    沈玉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迈步小跑穿过马路,来到孟连生跟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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