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结果的代表方是人类、是丁燳青,真正决定达摩克里斯之剑是否斩落下来的人,是他岑今!
    但他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他能保证抢在命运之前,利用亡灵书救下丁燳青,破坏命运的计划,那之后呢?
    命运不死,神明不死,地球永远是任人宰割的盘中餐。
    前方浓稠的迷雾里骤然出现一缕天光,岑今心一喜,朝天光的方向奔去,却在即将触及天光时,眼尖发现指南针的金属爪全部蜷缩、伸张,活动频繁且不正常,瞳孔一缩,当机立断迅速向后滑行。
    甫一动,天光乍然扩大,触光的浓雾和诡异迅速化为齑粉,天光之中浮现一张雕塑般的面孔,恍如石膏,呆板的瞳孔左右转动,寻找目标人物丁燳青。
    岑今藏身浓雾,路线蜿蜒,飞速奔逃,天光紧追不舍,而时间洪暴越来越激烈,逼近的诡异一旦被卷入时间洪暴中,直接消失在时间里。
    瞧见那一幕的岑今不禁胆寒,更加注意不时出现的时间洪暴。
    这时指南针八只金属爪齐齐指向同一方向,岑今心跳加快,抬眼看去,却见前方浓雾最厚重,卷起无数个漩涡状的洪暴,成千上万只身形高大的凶恶诡异前仆后继而来,筑成一道城墙,而指南针金属爪所指的方向就在浓雾当中的某一道缝隙里,绝不容许丝毫偏差。
    一个不慎,他和丁燳青都会被卷入时间洪暴里撕得粉碎。
    岑今心跳如擂鼓,喉咙吞咽一下,专注地盯着指南针指引的方向,后方的天光逼近。
    几乎是在瞬间,岑今前脚踏入浓雾中,两侧的时间洪暴与他擦肩而过,诡异如千军万马扑将下来,后脚便是命运与他的衣角擦过。
    不过刹那,便错失机会,乌尔德发出愤怒的吼声。
    岑今背着丁燳青一脚踩空,差点摔进渔船甲板,一直留意世界树变化的冥神奥西里斯连忙过来,询问情况如何。
    但是刚开口,乌尔德和浓雾便追过来,将天地一分为二,一边是暗不见天光的黑夜,乌尔德巨大的脸庞悬浮在高空,身后则是密集的诡异,既有恐怖天使,也有人鱼,更有千奇百怪、未曾见过面的诡异。
    千军万马分层而立,黑暗跨出世界树污染现实世界,大海肉眼可见被染黑,并向陆地延伸。
    另一侧便是岑今所在的小渔船,海立云垂,烈阳当空,鱼群和飞鸟出于生物本能,于中途急急调头,成群结队地逃亡。
    禁区异状被当局监测到,很快传达到各国、各机构分部和总机构。
    刚解决撒母耳带来的灾变,还处在重建阶段的人类身心俱疲,不过短短一年,地球和人类便遭遇数次灭亡危机。
    前脚送走一个准备毁灭国家的神明,后脚又来一个试图毁灭全人类的神明,下次是不是要来一个炸毁地球的神明?
    什么时候才能将这群神明永远地驱逐出人类的国度?
    全人类的恐惧、疲惫和渴求,岑今目前不知道,但他感同身受并深以为然,实力差距犹如天堑鸿沟的两个物种,绝不可能存在和平相处。
    乌尔德俯瞰岑今:“给我——把丁燳青交给我,我能保证地球永远脱离宇宙的监视,人类不用提心吊胆于被毁灭。”
    岑今将丁燳青交给奥西里斯,低声说:“麻烦您救他。”似有强迫症般整理着丁燳青皱了的衣袖,他头也不抬地说:“除非把原来的丁燳青完好无损地还回来,否则任何条件都不能打动我。”
    “你去过世界树,应该明白地球之于宇宙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地外旧神叛逃,地球收留、包庇、借规则漏洞窃取能量衍生本土神明,早就为宇宙所不容。
    如果没有我的协助,地球被收回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是救世主,难道要为了一个情人舍弃地球万万亿的生灵?”
    “你的协助?”岑今轻声,挡在奥西里斯和丁燳青前面,偏着脑袋打量乌尔德:“宇宙需要遵循宇宙的规则,或许可以随手毁灭不重要的星辰,但是拥有自创神明能力的地球,它的特殊性绝不是可以随手毁掉的垃圾。”
    “那么这就能说明一件事,宇宙毁掉地球需要条件,你信誓旦旦,又是宇宙的信使,我当然相信你的威胁有效,所以侧面验证你知道宇宙毁灭地球的条件,并有渠道使宇宙知道这条条件。”
    “万事万物必须遵循规则,宇宙也不例外,所以这条毁灭地球的条件应该就是地球违反了某条规则。”
    “对吗?”
    “只有我知道这条规则,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才对。”
    “你都说我是聪明人了,怎么觉得我不能猜到违反了哪条规则?”岑今面无表情地望着乌尔德:“你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吧,当初那张命运纸不是说了我是救世主吗?
    既然是救世主,当然包括每一次的灾变,每一次。”
    乌尔德雕塑般的面孔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却能让人感受到祂此刻异常激烈的情绪,充满厌憎痛恨:“我当初应该想尽办法杀了你,以绝后患!”
    岑今扯唇,嘲讽地笑,眼中冰冷一片:“你心目中的理想躯壳应该是我,只是抢不过斯考尔德,又想造一个最牢固的囚笼杀死祂,很可惜你身为命运,知道命运轨迹,也不可避免落入企图反抗命运的俗套里。”
    魔方自岑今身后漂浮起来,岑今眼角余光睨着后方的奥西里斯,猩红色的眼瞳倒映着沉眠的丁燳青:“可以开始了吗?”
    奥西里斯摊开掌心,有一团白色的光芒虚空漂浮着,令人移不开目光。
    假如世间真有天堂,应当就如这团光芒般圣洁。
    “亡灵书?”
    “是。”奥西里斯颔首:“世人都以为它是一本书,实际形态随心而动,它在我的胸腔里就是一团治愈的、圣洁的光芒。”
    他将光芒覆盖于丁燳青的心脏处,掌心压住光团,额头瞬间沁出密密的汗水,显然尤为费力。
    “帮我争取十分钟,不能中断,一次也不能,否则复活失效,亡灵书再也不会起作用。”
    “明白了。”
    随着话音落下,魔方化为一刀一剑,刻画着华丽的阵法符文,悬空于岑今的背后。
    岑今缓缓抽出刀剑,对乌尔德说:“亿万生灵的重量和丁燳青的重量没办法比,我已经变成一个很自私的人,在看过丁燳青的回忆,在知道他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我,我怎么还能将他跟亿万生灵放在一起比?”
    “不能的啊。”岑今轻声叹息,“我就自私这一回,只为丁燳青自私。”
    然后即使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会竭尽全力去完成‘救世主’的任务。
    ‘铿锵——’兵戈嗡鸣,划破耳膜,黑暗浓雾硬生生被逼退一米,岑今漂浮半空,金属羽毛刃一片片飞出、镶嵌、组合,形成机械翅膀插在岑今肩胛骨处,一手握着刀,垂在身侧,一手举着剑,剑指万军:“来战!”
    第258章 送神(3)
    乌尔德石头质感般的眼瞳看向岑今身后的奥西里斯,声音冰冷,充满威严:“他为了一个人类,背弃和众神的约定,断绝你们拼死延续下来的火种,你甘心吗?”
    “冥神奥西里斯,你们应该最能理解我的追求。”乌尔德刻意压低声音,试图通过共情引诱和说服奥西里斯倒戈:“你们希望延续火种,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由,为了摆脱悬挂在众神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们拥有共同的追求,目标一致。”
    乌尔德盯着奥西里斯:“你还应该清楚一点,地球和众神的存亡就在我一念之间,决定生死的按钮在我的掌心,而他——”
    祂指向岑今:“区区一个人类就算奇遇、天赋惊人,以人类之躯比肩神明,也只能对付本土和地外神明,一旦宇宙意志插手,碾死他不过抬一抬手指的事,还真当他是什么伟大的救世主吗?
    绝对的力量权威之下,任何反抗都如螳螂挡车,别说救世、救你们,他连自救都做不到。”
    奥西里斯集中心神,没有回话,脸颊肌肉颤抖一下,显然听进乌尔德的话。
    岑今垂眼,没有阻止乌尔德诱惑奥西里斯的打算,反手一刀挥出狂暴的煞气,瞬间击杀迫不及待扑过来的一群诡异。
    姿势颇为闲适,脑袋后仰,下巴高抬,眼角余光睨着身后的奥西里斯,面无表情,唇角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讽笑,似乎对奥西里斯的忠诚颇具信心。
    乌尔德像条毒蛇,轻声诱惑:“不如跟我合作,我永远不会让宇宙有机会降临地球,这里将永远成为众神的伊甸园,你们将得到真正的自由,永享自由!
    别说众神的火种是否得以延续这种小事,连堕亡的神明都能复活!”
    岑今心一动,表面仍波澜不惊,淡定地说出百万重压,将偷偷摸摸靠近的诡异砸成肉饼。
    奥西里斯无动于衷,乌尔德不禁皱眉:“你是死神,最能明白万物生灵的生死规则,说到底还是‘能量’两个字。能量不足以支撑精神和躯体的正常运转,所以死亡,宇宙就是通过剥夺能量,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众神,而现在复活众神也简单,只有盗取被收回去的那部分能量……
    你有亡灵书,我有盗取能量的办法,我们完全可以联手决定什么派系的神明复活……奥西里斯,奥西里斯!奥西里斯!!
    听到远古众神的哀嚎了吗?祂们在呼唤你,在痛苦地、凄厉地哭泣,哭诉想要重生、想要复活!”
    乌尔德的声音逐渐急切,身后浓雾翻滚,如走马灯般出现一道道来自远古的呼唤,仿佛堕亡的神明就站在时间的另一端呼唤着奥西里斯。
    对人类和幸存的神明而言都相当漫长的时间,犹如一条直线,线的一端站着饱经风霜的流浪者,线的另一端是在巅峰时刻战死的旧友、族人,浓雾里一遍遍地呼唤,呼唤着沉睡已久的记忆。
    关于人神共存的时代,关于众神辉煌的国度与文明,肥沃的土地孕育了璀璨的农耕文明,悲天悯人的女神走遍尼罗河两岸,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下,聆听人类和众神的祈愿。
    猫女神贝斯特的月亮神庙内外卧趴着娇小勇猛的猫咪,远处的神庙传来赞颂太阳神拉的颂歌。
    沙漠掀起狂风,狂沙深处有一支被神明祝福的军队试图入侵,战争之神赛特张开手臂呼唤风与沙化作千军万马的骁勇身姿,仍记忆犹新。
    烈日曝晒着尼罗河口岸,蔚蓝的地中海海平面突然出现白色战舰,一字排开,众神秣兵历马,严阵以待,与海对面的古希腊众神掀起旷日持久的战争……
    被文字记录下来的史诗是亲身经历的过去,黑暗吞噬光明的国度,璀璨的文明逐步坍塌成残垣断壁,众神描金带银的庙宇如断脚的蜘蛛,逐渐被风沙淹没,神案之上的丝绸沾满灰尘,恢弘的史诗、虔诚的信仰和自由永生的众神,如风吹过的袅袅白烟,霎时扭曲、消散,再也不见。
    奥西里斯的双眼噙满逝者不可追的悲伤、怅惘,摇摇头,没说话,阖上双目,拒绝乌尔德的诱惑。
    “……为什么?”乌尔德不理解。
    始终身处于过去的乌尔德最明白万物生灵沉湎于回忆的劣性,西王母渴望回到过去执掌山海昆仑、鬼国昌盛的繁荣,帝释天数千年来如一日地描摹天人过去尊荣的地位,费尽心机试图恢复往日荣光,而撒母耳看似着眼未来,致力于创建属于祂的神国,实际还是沉湎苏美尔众神至高无上的文明史诗,所作所为都在复刻苏美尔众神。
    连高傲的神明都逃不过沉湎过去的规律,遑论没落文明遗存的奥西里斯,遑论渺小的人类。
    “你们当真都不怕死?”
    奥西里斯叹息:“往者不可留,不可追。”
    岑今没有回应,祭出强武。
    “山海昆仑。”
    言出法随,以奥西里斯为中心的挪威海四周竖立通天彻地的城墙,十万 的昆仑居民出现在岑今身后,自下往上,竟与浓雾中数不胜数的诡异分庭抗礼,气势和战意丝毫不输。
    天地以挪威海为分界线,一方光明,一方黑暗,似乎亘古以来便是如此阵营。
    ***
    地外卫星监控着挪威海,信号模糊,数据受影响,只能勉强拍摄到黑暗和光明的两方阵营,前方战场究竟如何,却是谁也不知。
    翘首观望挪威海战况的各国负责人和总机构幸好没全部撤离,继续召开紧急会议,派遣驻扎挪威海禁区的超凡者小队过去查看,但是无一例外连港口都走不出。
    轮船、飞机等交通工具一离开港口便重新回到原位,仿佛进入一个时空怪圈。
    还未完全接手李道一工作的巫雨洁联系张畏涂、李道一,私底下密谈,又跟总机构、各部门密谈过,最后采取的措施是近距离监控。
    李道一:“那里不是我们人类能踏足的地方。”
    巫雨洁:“人类再怎么成长、再强,也有实在没办法插手的战场,因为那是众神的古战场。”
    张畏涂低声:“人类没有资格踏足吗?”
    巫雨洁一笑,意有所指:“不,人类早就在众神的战争中扮演不可或缺的、关键的角色。”
    张畏涂挑眉,扫过巫雨洁几人。
    李道一:“古战场是棋盘,棋手只需要两个,其他人试图插脚就是犯规。”
    张畏涂被隐瞒不少具体的信息,但是听得懂大概的意思,也能简单猜到眼下的局面,虽然表面可也足够了。
    不需要知道具体的细节,只要大局了然于胸就行。
    “你们和好了?”
    近几年,李道一的路越走越远,和巫雨洁、江白平措等老朋友的分歧越来越大,见面即吵架,说话就有火药味蹿出,今儿相处不仅和平还挺默契。
    巫雨洁和李道一对视一眼,李道一敲了敲手指:“突然想起过去曾共同经历过的冒险,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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