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盯着江知禾描述, 从上直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饱。
    须臾,顾然脑海一动, 他想起来了。
    之前江知禾准备回家,说是给他布置了作业, 让他做完,如果他错一题, 就加倍做一套理综卷子。
    顾然也跟着沉默了。
    江知禾给他划分的题,他还没碰过一题,正放在书包里生灰呢。
    那啥, 顾然小心翼翼问江知禾:我还没做完,要受惩罚吗?
    江知禾撩起眼睫,静静地看着他, 指节不轻不响的叩打桌沿。
    顾然被他看得有点慌,忙不迭捞过他叩打桌面的手,捂进怀里。
    江知禾这次很好说话, 指尖隔着衣裳刮动他的肚子,有意无意的:等晚上放学我检查。
    嗯嗯。顾然很乖。
    表面很乖,心里更惆怅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季林半靠在原玖身上,看得很是起劲,嘴角挂着的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
    原玖无声叹气,却没有说什么。
    顾然一路心虚走进学校,一直到他们被多人频频回望后,定了心。
    豁,没想到啊。季林靠近顾然,揽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居然也有被多少观望的一天,难得啊。
    不过,这些妹纸看得最多的还是江知禾,啧啧啧。季林摇头道。
    顾然声音很小,他说:我的。
    江知禾侧脸看顾然,顾然心倏然一颤。他用手肘推开季林,没推动。
    他们四个人,明晃晃的穿过操场,走进教学楼,上了二楼,周围的视线依旧不减。
    顾然总是有意无意朝江知禾靠近,面上神色不显。
    江知禾就像是海洛因,不断地引诱行人犯罪。行人痴迷,他亦是如此,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个狂热罢了。
    学生们宛如平静的湖水,被透明的雨滴触碰,荡起一片涟漪。顾然就好似一个圈,一圈围绕着一圈,没有终点。
    从二楼直至三楼,顾然听到走廊上断断续续地传来同学们的低语。
    唉!江知禾回学校了耶。
    是吧,好像比以前更帅了,你不觉得他额角上的纱布很酷吗?
    哈哈,我也觉得,好像没那么冷漠了。
    其中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插了进去。
    他上周五,不是来过一次学校嘛?
    但很快,她的这句话就被喧嚷的声音盖过。
    看看就好了,反正也得不到。
    他们四个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好了,能同时进出学校大门了?
    不知。
    你去问问他们呗。
    你怎么不去?
    太过明显的话语,听得顾然眉心轻蹙,他扭过头看向走廊尽头,这才发现,其他班的同学都跑出来围观了。
    靠,看屁。
    顾然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一直到进了教室后,被人围观的视线这才少了不少。
    顾然看江知禾,江知禾颔首示意他先回座位,顾然轻眨睫毛,转身同季林一起向后排走去。
    你还好吗?叶清羽低声问江知禾。
    江知禾神色平静:挺好的。
    叶清羽的长发扎了起来,她面露忧色地看着江知禾,好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一般。
    江知禾伸手摸了一把桌面,拇指和食指相搓,没有灰。
    他说:谢谢。
    叶清羽敛下眉眼:没事。
    最后,她还是没问什么,江知禾觉得好,那就是好。
    下午第一节 课铃声打响,顾然正乖乖的写江知禾布置的作业。季林还在对英文翻译苦苦挣扎,一副要哭的表情。
    老师没有如期而至,教室里总是闹哄哄的。
    高中时期,同学们精力永远充沛,旺盛,好似一直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顾然只是轻微皱眉,就又继续低头写作业。
    你都会背了吗?季林小声问他。
    你猜。顾然边算题,边安慰他:别太急,你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季林小脸一皱:可,晚自习是英语老师的课。
    对啊。
    顾然默念答案,转头看他:有那么难吗?
    那倒不是,季林挨近了他,轻声询问:你说,谈恋爱是不是有点影响学习?
    顾然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盯得季林头皮发麻,他说:怎么?_??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是最不起眼的位置,顾然先是抬头扫一眼前面,见前桌都在自顾自做手里的事,没人关注他俩。
    顾然趴在桌子上,侧看季林,声音放得很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原玖谈恋爱?
    季林脸一红,僵着脖子不吭声。
    顾然又说:你靠近一点点。
    季林很乖的靠过去。
    顾然用最寻常不过的语气告诉他:不用害羞啦,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自己也谈恋爱了呀。
    不是这么个道理。季林憋了半响,憋出这句话出来:咱俩一起长大的,你和江知禾在一起时,不告诉我,我还是通过其他人才知道的。所以,我谈恋爱。我也想偷偷的。
    你这什么脑回路?顾然无语: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季林怔然:哦。
    顾然:
    那你告诉我,顾然说: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季林思索片刻,说:就你没回信息的那天,周六。
    顾然诧异:那你们还挺快啊!
    季林瞅他一眼,顾然笑了笑,开玩笑道:这下好了,咱俩同时弯了。
    还是弯得不明不白的那种。
    季林犹豫了片刻,也想问他和江知禾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但前面的莫晓语打断了他。
    吃糖不?莫晓语转过身,问他们。
    我不用。顾然轻声婉拒,从桌子上直起身,用笔尖点了点草稿本:我得写作业呢。
    莫晓语嗨了一声,继而看向季林,季林挺棒场的:我吃我吃,刚好嘴里没味想吃东西。
    莫晓语好像就是单纯给糖,给完之后就又转回去,继续手里的事儿。
    她这一打岔,让季林原本想问的话,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一节 课,同学们集体懒散到了下课,直到班主任走进教室为止。大家瞬间禁言,老老实实看书学习。
    江知禾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顾然有点不放心,在座位上东张西望,坐不住。
    季林用力把水果糖咬得咔嘣响,呼出的热气带着一股甜腻的奶油味:干啥呢?凳椅又不舒服了?
    顾然不搭理他,抓起书包里的英语课本站起身:我去找英语老师背书。
    你会啊?季林挪开凳椅,偏头看他:那我怎么办?
    再说吧。
    顾然人已经跑远了,尾音缭绕在季林耳边,他伸手戳莫晓语,问她:什么叫再说吧?
    莫晓语回头,给他解释:意思就是不用着急,慢慢来。
    哦,季林把外套提高,遮住下巴:那我玩会游戏再说吧。
    莫晓语笑咪咪:嗯嗯
    季林最近有点迷奇迹暖暖,虽然搭衣服搭得永远过不了关,但不妨碍他喜欢玩。
    顾然攥着课本,站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里面走出来一个男老师,被他吓一跳。
    男老师似有疑虑:怎么不进去?
    马上进去。
    顾然面相很乖,眉眼带笑,声音温和。男老师给他让开位置,顾然低声道谢,钻了进去。
    江知禾伫立在窗户旁边,脊背挺直,睫毛微垂,静静地听老师讲话。
    顾然只是浅浅扫一眼,就先找英语老师去了。
    班主任语重心长,轻声细语道:我不知道你家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但我还是想劝一下你,你快高三了,得把心定在学习上。
    当然,我也不是说处理家务事不好。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静下心,别在请假了
    我以前一直都当你是优秀学生,对你抱有期望,结予未来。
    总的来说呢
    班主任一直说个没完没了,顾然一边给英语老师背书,一边侧耳倾听隔壁的对话。
    江知禾的声音很淡,他从头到尾都只是说了个嗯,继而又平静地听班主任唠叨。
    顾然背完末尾后,英语老师给他在课本标注红印,以示通过。
    刚好江知禾那里也断了尾。班主任端起水杯喝了口茶,又把杯子放回原位,发出低沉的闷声咚。
    顾然和江知禾前后出了办公室,前者走得缓慢,有意等身后的人。
    江知禾靠近他,两人并肩前行,同时朝高二年级走去。
    一言不语,却又什么都知道。
    第61章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沉长的夜幕这才刚刚开始。
    这是顾然第一次这么期待快点放学。
    手机江知禾已经还给了顾然,顾然总是偷偷摸摸躲着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放学。
    他没有特意点开信息查看, 因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被他清空得一干二净。
    顾然凝眉注视着手机屏幕, 暗下去又被他按亮, 反反复复重复了几遍后,他吁了口浊气。
    屏保上面正正当当的, 还是之前他截图下来的聊天对话。
    是他湮没无音的爱恋,也是他光明坦白的偏爱。
    英语老师刚宣布下课,顾然就利索地收拾好课本,背起书包站起身。
    然后, 还没等他跨出座位半步,他就中途被苦脑纠结的季林给拦住了。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走出教室,英语老师抱臂站在讲台等着他和另外两个女生。
    顾然提了提书包, 低头看他:干嘛?
    季林侧过身来,仰起头, 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蛋,眉心微蹙:小然, 我还没完成任务,出不去。
    你不是会了吗?顾然用余光瞄向前方,敷衍道:会了就找老师去, 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季林扁嘴:我社恐
    顾然闻言,收回余光,仔细地端佯他的脸庞, 不置可否道:什么时候有的毛病?
    江知禾已经收拾好了,站起身,他很少带书包回家, 从来都是留在书桌里。
    顾然还在同季林聊天,江知禾睨了一眼台上的英语老师,漠然不语,静静地倚靠桌沿等顾然。
    他在等我。
    接收到脑信息,顾然更加敷衍了事,他说:别给我说不好意思面对老师什么的,你还有两个女同伴陪着你。
    两个女同伴不行,你还有原玖陪你。
    乖,赶紧去背完,老师和你们都能一起早点回去休息。
    就这样啊,我看好你,加油!
    话音刚落,顾然就跑了出去,迎面奔向江知禾。
    季林原本微启的双唇,要闭不闭,最后他转身望向革命同志 ,幽幽然然道:你们两个会了吗?
    刘小小气了那一时半会儿后,很是好说话,她挑了挑发尾,大言不惭道:那必须得会啊,就那么几句对话而已,我两分钟就能搞定!
    季林对于她的自信很是欣赏,他颔首看唐洁:你呢?
    唐洁性格温和一点,她笑了笑:我还好,就是有点卡单词。
    季林点了点头,说:那就刘小小先开路,我们垫底可以吧?
    凭什么?刘小小反驳:我们男士优先,女士靠边,您请
    说完,她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去。
    季林满腔话语,在触碰到原玖目光后,哑声了。
    原玖还在座位上,偏头疑视季林。
    算了,季林哼哼唧唧站起身:我先就我先。
    季林上去了,刘小小翻了个白眼,反正她和唐洁不着急回家。
    顾然有点束手束脚,走路都带了点趔趄,江知禾第三次扶着他的腰身,无奈道:被风灌醉了?
    不是,顾然泛红着眼角,眼眸里闪过笑意:被你灌醉了。
    江知禾垂眸和顾然对视,顾然受不了寒风,眼尾潮红,鼻尖殷红,眉眼带笑地望着他。
    浅褐色的眼珠里,照映着江知禾俊美的脸庞,他额角上的纱布,被细碎的刘海遮住,若隐若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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