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除了贺老爷子平日用来休息发呆的后庭花园,往侧边走还有一间房,那里是贺家的祠堂。
    昨天温衍从沪市回来后,人就一直在祠堂里没出来过,就连今天晚上吃饭,贺老爷子也没让他出来。
    胡瑢当时不在场,还是听贺老爷子亲自转述的。
    温衍送了那个女孩一套房,从他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原因不明,可也是因为这套房,让贺老爷子对盛柠的看法一落千丈。
    贺至正满心以为将这套房摊在明面上说,能够让温衍清醒点,然后认识到盛柠和他在一起的真正目的。
    但是温衍依旧冷淡,置若罔闻,甚至还说出了“一开始她没有动感情,为的确实是钱,这我能理解”这样的蠢话。
    贺至正眼里那么懂得精明算计的外孙,仿佛就成了个傻子。
    动起真感情来,甚至比他那个纨绔弟弟更执着,也更让贺至正失望。
    “真是傻了!那女孩就明摆着是冲你的钱去的,她说什么你竟然还就信了!”
    贺至正见温衍仍然执拗,直接用祠堂里的祖宗牌位逼他妥协。
    最后争执不下,贺至正直接喊话:“好!你就跪着,跪着吧!要不就跪倒你想清楚了为止,要不就跪到要我叫人给你送医院为止!”
    因而胡瑢进来祠堂的时候,温衍还在原地跪着。
    如果从昨天算起的话,满打满算跪了一天了,但凡换个身体素质不太行的人,估计早晕了,哪里还会像他这样背脊挺拔,跪着都笔直。
    她走到温衍身边:“要吃点东西吗?”
    温衍淡淡瞥她,摇头。
    他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拧着的英俊眉眼明明冷峻,却又透着脆弱。
    胡瑢看着他,突然想到以前的自己,问:“温衍,你知道我跟我男朋友是怎么分手的吗?”
    也不等温衍说话,她又自顾自道:“我倒是没你这么惨,不过在当时做得也挺绝了,为的就是能让我家里人还有他都相信,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但他却不是非我不娶。”胡瑢笑了笑,“他说我和他不同,我赌得起,而他赌不起,我的家庭太复杂,给他爸妈太大的压力。”
    “在我已经做好为他放弃了所有的时候,他怕了,退缩了,所以放弃了我。”
    温衍启唇,嗓音沙哑:“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的女朋友也退缩了,你要怎么继续?”
    “你喜欢她的独立和理性,喜欢她的倔强,而就是她这些吸引你的地方,就注定她不会甘于依附你,她会想到和你在一起之后,会因为低你一等而面临什么。”胡瑢说,“如果她不肯为了你做出这些妥协,你现在做的所有就是自我感动。”
    温衍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胡瑢见他始终不为所动,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应该已经跟你外公说完话了,你猜她会为你妥协吗?”
    温衍蓦地抬起眼看她:“她来了?”
    “来了。”胡瑢点头,“都吃过一顿饭了。”
    温衍膝盖一抬就要起来,却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而根本站不起来,整个膝盖以下几乎失去知觉般的胀痛麻木,踉跄地又跪回了地上,神色痛苦难耐,撑着地,额上立刻起了大滴大滴的汗。
    男人低颅弯着腰在地上缓了好片刻,最后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勉强站了起来。
    胡瑢急忙就要去扶,温衍只是抬手说不用。
    从来都步履有力的人第一次走得这么慢而狼狈,甚至还需要走个几步就歇下来缓一缓。
    好在要上楼的时候,他急着要找的那个人从楼上下来了。
    正恍神的盛柠看到楼下站着的两个人,神色一怔。
    胡瑢看到盛柠下楼,适时说:“你们聊。”
    然后很快离开。
    等胡瑢走了,盛柠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在家?”
    那为什么在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有出现?
    温衍脸色苍白,语气低躁:“你为什么要来?我不是说一切有我叫你不要管吗?”
    盛柠张口,顿了顿才小声说:“我、我觉得我总是要过来见一见你家人的。”
    温衍蹙着眉,突然低斥道:“那你来了能帮到我什么吗?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做什么?”
    盛柠被他突然的斥责吓得缩了缩肩膀,低眼咬着唇,面色也渐渐变得窘迫起来。
    她从一进门开始就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在看到温衍的那一刻,原以为就此抓住了可以栖身的稻草,却被他一通责怪。
    他既然在这个家里,又为什么不出现。
    反而还生气她不打招呼擅自出现在这里,不由得让盛柠想起自己处在这所宅子中的格格不入,以及对宅子里所有人的落落寡合,所有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今天来了才知道,我之前的想法是对的。”盛柠看着他,声音里藏着一股犟劲儿,“我就是个普通人,这里太压抑了,我连站在这里都觉得呼吸困难。”
    温衍心口生疼,原本在看到她时短暂忽略的膝盖也再次疼起来。
    他抓着楼梯扶手,扯了扯唇,勉力维持着挺拔身形说:“压抑么?可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是不是我也让你挺压抑的。”温衍也看着她,见她神色难受,他哑声问,“你是不是要放弃我了?”
    盛柠一怔,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这一瞬间的犹豫却让温衍突然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一直在自我感动。
    他跟盛柠说了很多次,不要放开他。
    他知道她认钱不认人,可还是在她退缩犹豫的那一刻,作为可能被放弃的那一方,感到了失落和无奈。
    男人的质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房子的事儿我都已经揭过,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你还是——”
    即使是这样,都不忍苛责。
    试着去理解她当时的心境,那些小心翼翼的算计,没什么是不可以释怀的,也没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只要盛柠爱他。
    温衍胸口起伏,又突然泄了气般问:“我究竟哪儿做岔了,不足以让你相信我。”
    他拼命维护的是一段她随时都可以抽身的感情,没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而盛柠却随时可以放手。
    “我没有。”盛柠想起这几天接连被长辈们否认的感情,后怕地抓着扶手颤声说,“我就是没有安全感。”
    温衍突然紧拧眉头,手死死握住楼梯扶手,虚汗又从额头上渗出,脸色比刚刚看着更加惨白虚弱。
    膝盖上如钻心感般的痛越来越难忍,温衍坚持够久,如今实在有些站不住,只能缓缓就着楼梯坐下,语气也如同高大的身形顷刻间山倒城塌。
    温衍眼眶微红,无力又难堪地轻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你给我的安全感。”
    第93章 薅羊毛93   生病了吗
    盛柠嘴唇嗡动,原想说什么,又突然看到温衍朝着楼梯坐了下来。
    两个人脸色都不好,刚刚也都抓着楼梯扶手,所以盛柠一时也没发现,再看到他额间冒起的密汗后才惊觉不对。
    她耸了下鼻子,立刻蹲下身去问他:“你怎么了?”
    温衍不想说,还在因她的退缩而难过,抿着唇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啊?”盛柠捧起他的脸,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生病了吗?”
    凑近了看才发现哪哪儿都不对劲,眉眼间愁色浓郁,就连唇色都是泛白的。
    温衍转头,抬手挡开了她,轻声说:“没事儿。”
    “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盛柠看了眼四周,偌大的客厅里竟然没一个人。
    整个贺家似乎都知道,需要给盛柠和温衍单独说话的空间。
    没有强硬的逼迫,这个家带给人的压迫感似乎更擅长攻心,让盛柠自己决定放弃。
    盛柠想要先扶男人起来。
    “我先扶你去沙发那边坐,然后去叫你家的人带你去医院。”
    温衍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坐在楼梯上又显得狼狈不堪,于是任由着盛柠扶着他起来。
    她肩膀单薄,力气也不大,扶不住比她高那么多的温衍。
    男人目光闪烁,没敢都靠上,大半的重仍然靠着双腿支撑,走起路来膝盖处还是钻心的痛。
    终于扶着人在沙发上坐下,盛柠说:“我去叫人来。”
    她刚起身,温衍突然伸手拉过她。
    盛柠跌进他的怀里,男人双臂收拢,紧紧地抱住了她。
    并不是强势而呵护的拥抱,男人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中,温热隐忍的呼吸打在她脆弱的肌肤上。
    “你不该来的。”他嗓音干涩,沙哑而低沉,“我今儿没陪着你,怕吗?”
    盛柠小声说:“怕。”
    “我也怕。”
    至于怕什么,温衍没说。
    争吵不过几分钟,他们同时败下阵来。
    并不激烈,但两个人都知道,他们仍旧需要冷静一下。
    互相给不了彼此要的安全感,唯恐再说下去对方会情绪激动,一不小心对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盛柠觉得温衍肯定是生病了,虽然他不说。
    她还是有点儿自私,不想去叫胡瑢过来,也不想去叫温衍外公,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家人。
    不过盛柠并不熟悉贺宅的构造,差点以为自己要迷路,后来越走越里面,硬是没碰上一个人,还走出了单人密室逃脱的感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贺宅最偏僻的一条走廊里的。
    这一条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房,盛柠刚想转身往回走,紧接着就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里站着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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