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日周梨花都心不在焉。一直到了晚饭的时辰,赵归回来后她一只若有似无地跟在他身旁,几番欲言又止。
    到底孩子是大事,她还是决定跟赵归提一下,好叫他配合自己按照小刘氏说的那般……睡,睡一下。
    只要有了孩子,便是再叫她一个人搬去侧屋睡她也是乐意的。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感觉赵归似乎不喜欢和她挤着睡。
    自然她自己也没那么乐意与人挤着睡,之前就是为了孩子不得已,所以便是赵归再冷脸她也装作看不见,硬要赖着他的床。
    结果却发现先前所做的竟都是无用功。
    周梨花纠结了许久后,双手死死抓着袖口,给自己打足了气便开口:“郎君,我……”
    “家里没钱买盐了?”赵归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周梨花:“……嗯?有、有啊。”
    她这些天存了一大笔钱,昨日刚数了数,已经攒了十九两三钱零三十七文。
    就算按照赵归所说,铺子的收益八成都得用来进铁料用,加上之前的积蓄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额了。
    赵归道:“菜里没放盐。”
    她连忙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果然没盐。
    今日情绪恍惚,做菜的时候多少有些糊涂,竟是忘了放盐。
    原打算说的话没机会说出口,叫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难免有些沮丧,语气也低落了几分:“那我去将菜重新加些盐再热一热。”
    若是热天直接将盐撒一些在菜里拌一拌就行,可如今天冷,盐化不开就得在锅里热一热。
    说着她便端着盘子去了厨房,将菜重新加了盐回个锅,又端出来。
    这般一忙活,她又觉着饭桌上提这种事怕是不太合时宜,不若还是晚上睡前在说吧。
    周梨花觉着,赵归应当也与自己想法一样,想要个孩子的。不然为何花那么多银子娶媳妇,为何不喜欢与人一床睡也没开口将她撵走?
    她倒不担心赵归会拒绝她,只是这种事情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尤其对于女子而言。
    于是等她再回到饭桌上,总算不再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对赵归了。
    只是往日觉着这女子多少有些聒噪的赵归,今日明显感觉到这小妇人话少了,竟还有些不适应。
    这般一直到了月亮冒了头,两人皆洗漱完躺在床上。
    周梨花眼也不眨地侧头盯着赵归的侧脸,被子下的双手紧张地揉搓着被褥。
    然而被她盯着的人却全然不为所动。依誮
    漆黑的屋子里,两人沉默许久之后,周梨花总算鼓足了勇气正好要开口,赵归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赵归道:“西街虽新开了家打铁铺子,有我在,你也不用太操心生意。”
    他以为小妇人今日这般不对劲,应当是在为这件事操心。
    毕竟每日给她钱时,她的眼睛便能放光一般,且这段时间每日都是如此,所以她应当是个极爱钱的。
    周梨花猛地惊座而起。
    被子从身上滑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声音也跟着颤了颤:“你说什么?”
    西街又开了家打铁铺子?!
    这不是有人要跟她家抢生意么。
    周梨花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毕竟这可是关乎银钱生计的大事,连生娃大事都被她瞬间抛掷脑后。
    赵归听着小妇人的颤音,在黑暗中又瞧不见她脸上神情如何,沉默稍许,他沉声道:“哭什么?总归这是我该操心的事。”
    生计之事理应男人操心,妇人则需负责操持内务。这是世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周梨花满怀心事的躺下,将被子盖紧,紧张地问道:“若是咱家被抢了生意怎么办?”
    赵归难得有耐心回应她两句,“打铁这营生苦累利薄,那家新店做不了多久,无需操心。”
    周梨花忧心忡忡,一整夜都没睡好。
    虽然她见识少,却第一次不认同赵归所说,毕竟一天一两银子,就算抛却八成的本钱,剩下的也不少了。
    这是利薄么?
    不过苦累倒是真的,她有时都忍不住心疼赵归太过辛苦。
    但就算辛苦,只要有钱挣,自然就有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第二日周梨花跟街邻闲谈时,打听了新打铁铺子的事。却不曾想人人都叫她安心,她家铺子的生意无人抢得走。
    问的仔细些才知,息罗县之前就有人眼红打铁铺子独一无二的生意,也有几家开铺子的,但不知为何都没做下去,顶多坚持个把月就都关门了。
    周梨花心中仍有疑虑,到底不放心。过后又问了小刘氏,在她心里小刘氏是个有见识的。
    毕竟小刘氏的公公与郎君可都是在县衙当官的,听说她娘家亲爹还是个童生。
    不曾想小刘氏也劝她莫要担心,想仔细问清楚些,对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打铁的营生门道深着呢,跟县衙都是有牵扯的,一般人哪能那么轻易就做的起来。
    虽然周梨花听得迷迷糊糊,但也勉强算是安了心。当然就算操心又如何,这些事终究也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能左右的了的。
    而小刘氏这边,几日后回了娘家,特意记下要将小册子拿来的事。
    说起这事,那日小刘氏从赵家出来以后,便总觉着哪里不大对,直到这日去娘家要小册子的时候,才骤然想起来。
    周梨花不是个寡妇么?
    都嫁了两回了,怎得对夫妻之事这般空白?
    但想起她神色间的迷茫懵懂,又信周梨花当真是不懂的。
    从娘家回来时,本要将小册子给周梨花,但转念一想,又怕她拘谨害羞,拿了册子也不敢与赵归主动提。
    若是人不可貌相,她竟是个大胆的就更不好了,岂不叫赵归误会她是个孟浪之人?
    小刘氏与周梨花关系好,自然愿意为她多考虑些。想到周梨花与赵归至今未洞房,定然不是她一人的问题。
    既如此,何不将小册子交给赵归?
    于是她便转手将小册子给了自家郎君,并嘱托她郎君何武何捕快,定要将小册子交到赵归手上。
    第13章 册子
    次日下午,何武回家时路过打铁铺子,便上前。
    何武年岁十八,三年前被他爹送进的县衙当捕快。
    县衙里的铁饭碗可不是人人都能端地起的,就算只是小小的捕快,也照样有人抢破了脑袋。都是家里有关系才能进去。
    何武长相一般,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一张脸也是普通的很,便是那种丢到人群里找不出来的人,但他身着一身精神的捕快服,一路走来,街上无论小贩还是行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礼让三分。
    何武走近巷口的打铁铺子。
    铺子的锅炉边,赵归浑身肌肉鼓起,他只着一身薄衫,薄衫衣领微微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鼓囊囊的腱子肉上汗滴渐渐滑落,滴到炉子台上,‘滋’的一声便消散了。
    何武看看赵归高大威猛的身形,再低头看一眼自己,虽然他的身材在一般男子间绝不算瘦小,但与赵归一比却像个弱鸡似的,叫他不免有些自卑。
    不过转念想到赵归都二十五六岁了,竟还是个童子鸡,而他十六岁成亲,成亲当日便开了窍。
    不止是他,整个息罗县二十五岁还未开过荤的,赵归是他见识第一人。
    倒也不是说息罗县无光棍,何武见过的光棍多了,不过便是有些家里吃不上饭的老光棍汉子,也会攒许久的钱,只为了去妓院爽快爽快。
    这般一比较,何武又觉得自己可比赵归强多了!
    再厉害也抵不过他还是个童子鸡!
    此时再看赵归,何武眼神几经变换,不再觉着他多厉害了,反倒隐隐有些同情。
    何武嘿嘿一笑,就像那青楼调戏妓子的猥琐老汉,满脸挂着莫名的笑容朝赵归凑过去,喊道:“赵归,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赵归虽说不爱理人,却也是通晓人情的,不会给官府的人冷脸,于是问道:“何事?”
    何武神秘兮兮地左右瞧了瞧,确定除了路边蹲着的男子外再无别人,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与此同时又朝赵归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这可是我家内人祖传的好东西,你且拿回去看看,看完记得还我。”
    赵归:“……”
    他盯着被硬塞进自己手里的那本小破册子,忍不住深深皱眉。
    他向来与对门的何家也没什么交集,不明白这何捕快今日怎么对自己这般殷勤,虽然有时在家,周梨花碎碎念之间,偶尔提起小刘氏,但他也不知两家何时关系这般亲近了。
    他对看书可没什么兴趣,对别人家祖传的宝贝更没兴趣。
    便将边角犯了黄小册子丢回到何武手里。
    赵归道:“不看,没兴趣。”
    便是真有兴趣,他也不识字。
    何武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赵归会拒绝自己一番好意。
    但他很快明白,赵归定是不明白这本书里有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看一眼他就全明白了。
    何武将小册子放在一边,不客气地从茶壶里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随后道:“兄弟你且先看了再说要不要,老弟我跟你保证,这绝对是叫你欲罢不能的好东西,就没有男人不爱的,尤其是你这……”
    说着视线诡异地瞥向赵归裆处,语气之间意味不明。
    但何武还是将‘童子鸡’三个字咽下,算是给赵归在大庭广众之下留个几分颜面。
    这话说完何武转身刚走了两步,迟疑了一瞬又退了回来,对赵归道:“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若还想做这打铁的生意,便听我一句劝,带些好礼去安同知家拜访拜访。”
    赵归闻言挑眉:“这件事我心里早有盘算,多谢。”
    何武摆摆手:“不用,你领我这情便行,大家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紧邻,往后指不定我家也有劳烦你的时候。”
    何武走后,赵归看向一旁的小册子。
    这不过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破旧书籍,大概有他的巴掌那般大,差不多有他大拇指的厚度,书角有些褶皱破损,外面泛着年代久远的焦黄。
    他是看不出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被人当成‘传家宝‘。
    而且既是‘宝贝‘,合该自家收着才是,哪有一个劲儿往别人手上送的。
    但他并不纠结,也不好奇,只走过去打算将书收起来,晚上回去时顺带着还给何家。
    然而书却是散架的,因太过年代久远,所以散成了两部分,他随意一拿,只拿起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其中一页的内容便大咧咧地曝光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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