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让德顺带龙鸣到正厅候着,临行前决定却看看李熹再去,谁料王爷正拿着刘婆婆亲自做的拨弄鼓在手里把玩,硬朗侧面勾勒出的嘴角弧度,带着眉眼弯弯,那一脸的宠溺看得苏宛瞬间怔然。
    这是王爷?
    忽觉有人靠近,王爷笑容骤敛,果决将手中的拨弄鼓交还给刘婆婆,恢复往日的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径直而走。
    “娘娘——”苏宛挥挥手,示意刘婆婆无需多礼,无需说话,俯首瞧见小车里的欺霜赛雪细嫩脸蛋儿上倏地上扬。
    稚子明明在睡觉,王爷他方才……就这么喜欢他?连着睡觉亦不放过?
    “这孩子,总是对着娘娘笑。”一次制止不成,刘婆婆说出了嘴,苏宛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她竟不知,母子之间的牵扯从始至终,这般神奇。
    起身,眸色分明还想再看看他,甚至想,抱抱他。
    “王爷,王妃娘娘。”
    龙鸣复杂的眸色看得苏宛瞬间忘却方才心中奇怪的想法,隐约觉得背脊发凉。
    “世子长得跟王妃娘娘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未等苏宛离开,龙鸣却已阔步向前,好奇的看向小车里的李熹,转首,神色却犹如乌云般阴郁。
    仿佛是失落,亦仿佛是——懊恼。
    她见过龙鸣酒后之态,却不曾留心他那时的伤感,今日一见,却觉心中隐隐有不忍,这种不忍,不知从何而来。
    只觉,她不该让他看见李熹。
    “是龙公子,非说同娘娘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奴才……”德顺铆足劲儿解释,垂首不敢迎视苏宛不怒自威的眸光,龙鸣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遂拱手辑礼。
    “道说后院非男子可闯之地,不过,小生却当王妃娘娘为同性挚友,并未有所芥蒂,如此唐突了些,还请王爷恕罪。”
    龙鸣对着望着躬身作揖,转而又朝着苏宛作揖。
    清灰长袍及地,黑靴之上一尘不染,白皙粗指上青筋凸起,富家子弟才能活出这等淸贵,让人看着顺眼,不骄不躁之态直让人佩服。
    王爷深深的看向苏宛一眼,无视龙鸣正辑礼未起身。
    “本王要事在身,你们且慢慢话挚友闲话。”
    苏宛静静听着他意味不明的言语,不以为然的面对他意味深长的眸色,真是一位吃味的男子,方才经历过此等事不过两日,又故伎重演。
    周易随着王爷已走出去几丈远。
    “王爷——小生有法子可让现下的局面迎刃而解,若是王爷肯听小生说几句,便是小生的造化。”
    龙氏一门,为大周朝的安定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尤其是龙老爷,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龙鸣此举如此谦卑,可见他的诚意。
    王爷脚步一顿,转身深邃眸色晦暗不明。
    “本王听闻,五公子向来不喜朝事,又不甘于束缚,独独钟爱寄情山水,今日一见,到也未必。”
    龙鸣不可置否的,一动不动肃容躬身,只等王爷说听还是不听。
    “你们——”王爷眼波迂回于二人:“宛儿,你也这么认为?”
    苏宛泰然自若地站着,亦似在等候王爷的决断。
    就算龙鸣不找上门来,苏宛亦会去寻他,她同奘无尊的第一次见面,便是拜他所赐,在京郊的外面,那时,她尚不知奘无尊的身份,亦不知晓他同承王之间的关系。
    重新建立起和奘无尊之间的关联,他是关键。
    “周易,你且去跟本王告假,便说,本王今日头疼症复发。”王爷盯着苏宛,嘴里吩咐着周易。
    正厅。
    面对苏宛和王爷同列上位,龙鸣翩然而坐,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不适,身无随侍,却无半分气势失衡之态。
    婢女上茶结束,王爷好暇以整的看向他。
    “琰王正在为近日京中的流言伤神。”龙鸣缓缓拿起茶杯,嘟嘴徐徐吹散白气袅绕,不待王爷回答,复又道:“小生要说的,便是同这有关。”
    轻啐一口,他方才放下杯盏,拽袖一挥置于前胸。
    “若说小生推得不错,王妃娘娘也是这样想的。”
    王爷转身,睁眼看向不动声色的苏宛,朝他投去不可置否的神情,知她者,真是龙鸣。
    可惜了,这一身好洞察力却不愿意被她所用。
    “龙公子好口才,牵扯得本宫倒是不知如何辩驳了。”苏宛清浅着道,多日不见,她尚不知龙鸣经历了些什么,只道此人,她愈发看不懂了。
    她这不反驳的态度让龙公子发出轻笑。
    “当今圣上最忌讳旁人无端揣测,掀起事端,大周朝的兴衰关系着天下时局,又岂止只是李氏一门在时刻关心着?这个时候,没走错一步,都将会牵扯全局。”
    龙鸣侃侃而谈,握着灰瓷杯盏细细打量。
    那本是府邸上最基本最普遍,并非珍品。
    “王爷若是利用流言掀起一股势,不但可以化解了眼前,还能为今后铺下基石,如此一石双鸟之事,小生以为,如何不为?”
    苏宛心底一凛。
    利用流言掀起一股势,当真与她不谋而合。
    “宛儿,你怎么看?”王爷一改往日常态愤然拒绝,转而深不见底的眸色盯着苏宛,看不出王爷有任何不满或者欣喜。
    这……
    “还请龙公子明示。”她嫣然一笑,抬手示意,气韵深藏,亦是同面前的二人装起傻来。
    既然龙鸣自己提起此事,便怪不得她要将这风险丢给龙鸣,毕竟,她早就懂得明哲保身之理。
    “小生自会借郊游之命,游历图录族,将京城流言一一述说与图录族人听,让他们先做好迎接新主的准备,当然,若是王妃娘娘计谋得当,而王爷有相助得力,想要让图录族奉上诚意,亦未有不可。”
    “他们一向推崇承王,龙公子何来如此信心?”
    苏宛脱口而出,龙鸣此法,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牵扯的岂止只是皇族贵室?
    茶盏杯,在龙公子手中握了良久,依依不舍的放在桌上,灼灼的目光看向主上二位,脸色忽地冷沉起来:“所以须得王妃娘娘计谋得当。”
    苏宛敛眉。
    “此法行得当,若是计败,你如何自处?”王爷开口,却是让苏宛心底一凉,王爷非但不质问龙公子同她,反倒为他担忧起来。
    这大位,他志在必得。
    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事,他才有了如此变化?苏宛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无迹可寻。
    坦然重新出现在龙鸣神色之上,只轻轻一扯嘴角,深沉的眸色掠过苏宛,清幽的一句话让苏宛动容:“君子之求,各有不同,王爷又如何得知,小生一定要这般的活着?”
    “这——”
    王爷一时语塞。
    不曾想,龙鸣依旧是龙鸣,苏宛倒不觉得奇怪起来,他不是无所求,他只是无法述知于表,无法言之于人,所以也就只有默默无闻的用他独有的方式关怀着,拥有着。
    “好。”
    苏宛转首,看着王爷心怀憧憬之神已跃然而显。
    “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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