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不禁嘀咕:“这个小丫头,就这么不想花他的钱吗?”
    田应抿了一口红酒,连连点头,十分慷慨的说:“小事情,我老婆的酒也酿了好些年了,可始终没什么机会给别人喝,酒库里存下了不少,而且我这花田里的花四季不败,各种各样的花酒都有,到时候你选上一些带去就好,以后想喝,你就随时过来,慕昭花田对你开放。”
    林悠悠惊讶的看了身边的陆霆骁一眼,这样的殊荣怕是又盛了陆霆骁的面子了,她连忙摆手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已经舔着脸要了夫人一瓶酒,怎么能还想着要掏空你家的酒窖啊。”
    “哎呦小丫头,你以为你这声田伯伯是白叫的吗?”田应也看了一眼始终不说话而专注的给林悠悠夹菜的陆霆骁,继而不客气的说;“我可不是看陆总的面子才这么慷慨的。”此话一出,果见陆霆骁毫无反应,面色不改的夹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他就好像是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一样,只专心的伺候着林悠悠。
    林悠悠不停的吃着菜,那副享受的样子自然到不能再自然了。
    “那是因为……”林悠悠狐疑的追问。
    “当然是因为你父亲了。”
    谈话提到了林悠悠的父亲,饭桌上不由得弥漫了淡淡的伤怀。
    “田伯伯,你和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啊?”林悠悠终于问出了这个疑惑,她拍了拍陆霆骁还在给他夹菜的手,示意他自己不吃了,先别夹了。
    陆霆骁果然停下了夹菜,端起红酒轻轻的摇晃了起来。
    “哎,这故事就说来话长了。”田应放下筷子,目光悠远哀伤,他沉静了一会儿,似乎实在整理思绪,酝酿一段陈年的旧事。
    “我和你父亲认识的时候,江城还不是现在这般繁荣的样子,那个时候的社会啊远没有现在这般暗藏汹涌,阴暗丛生,那个时候的年轻人,也远比现在含蓄羞涩得多,那真是男人和女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的时代呢!”
    随着田应的叙述,一段纯真美好,有充满遗憾悲哀的故事慢慢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一年,我收到了江大的录取通知,这件事情对于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穷学生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也是一件让人愁白头的灾事。
    我家里很穷,那是你们这代人想象不到的穷,但即便如此,我的父母都从没想过不让我去上大学,还好村子里的人知道我考上了大学,都欢喜的不得了,大家一起集资,给我筹了些钱,但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为了能集齐自己的学费,提前两个月打包了行李,一个人走上了去江城的大巴。
    我第一次到江城的时候,可真是被吓了一大跳,这里的一切都和我认识中的不一样,排着尾气的轿车,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子,街边叫卖的小贩,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儿,还有……坐在长椅上哭泣的你父亲。”
    听到这里,林悠悠忍不住好笑又惊讶的握住嘴巴。
    从小到大,别说是他父亲哭了,就算是一个失意悲愁的样子他都没有让自己的女儿看见过。如今她从别人这里听到了自己父亲不一样的一面,不禁兴趣大增,专心致志的听着田应的叙述。
    “那时候我已经在江城里游荡了一个下午了,陌生环境所带给我的不安和恐惧让我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我只是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到了傍晚的时候我走到了一个花园,就在那里遇见了林天泽。
    那时候我也是彷徨又害怕,结果看见你父亲在哭,我也就忍不住了,坐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痛苦了起来。结果我一哭他就不哭了,他默默的看着我哭,不发一言,只等到夕阳落幕,我才感到舒爽,他看我哭完了,就问我为什么要哭,我就将我身上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我问他为什么哭,哈哈,他说他期末成绩太差了,被他爹给打了,委屈哭的。
    听他说完我就笑了,林天泽气愤,只跳起来想要打我,可他这个小少爷怎么能打得过每天干农活的我呢,最后我把他按在了公园的椅子上,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哈哈,那样子别提多丢人了。”
    林悠悠听得一阵咧嘴,她真的是无法将她记忆中的父亲和田应口中的那个人重叠起来,这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陆霆骁原本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感兴趣,可不知怎的,他竟然跟着田应的叙述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幅幅有趣的画面。
    “于是那天,我们一个成绩优异,却没钱上学,和一个财大气粗,却不善学习的两个人,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组合,我们之间的锯齿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弥补了各自的缺失。
    我因此顺利的上了大学,而林天泽在高二的时候成绩慢慢变得优异,后来他也考上了江大,我们两个人都很开心,我们每天都会在一起学习,在一起吃饭,那段时间,真的很好。
    只可惜,后来还是出事了。
    那时候我已经大四了,还有半年就可以毕业了,那算时间我忙着毕业论文,因此和林天泽见面的时候变得少了很多,等我闲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林天泽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
    我很惊讶,不过他说他们只是同班同学,在一起讨论问题的。
    哎,那个笨蛋,难怪他高中时候学习会那么差,他那脑袋简直就是生了锈了,哪有女同学会因为问题而跟一个男生挨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好看的!
    榆木脑袋!”
    田应这一阵出戏的吐槽引得林悠悠和陆霆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好笑。
    田应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吐槽,连忙轻咳掩饰,“咳咳,那个…后来啊,后来那个女同学的一个仰慕者找到了林天泽,那个仰慕者是个小头头,每天只知道在学校里拉帮结派不务正业的。
    那天他们把林天泽堵在了废校区,等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林天泽很狼狈的样子,我想要不是那个女同学机智的找到了我,你这个小丫头可就没有出生的机会了。”
    田应伸手虚空点了点林悠悠,他笑的很轻松,很无所谓,可能因为是些陈年旧事,当时的场面已经只是一个画面了,可林悠悠还是能够想象到的,那个时代,可不像的人这样,哪怕是动动嘴皮子都要报警说个威胁恐吓罪。
    当时的场面一定很刺激,很血腥吧。
    “当时一看到那样的场景,我就一股子火气就冲上了脑袋,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冲上去了。到底是年轻气盛的,根本没有考虑过事情的后果,那个仰慕者家里有点背景,就将这件事情上报了学校。
    学校决定要开除我,这本是最好解决方法,但是你父亲不同意,他啊,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他主动承担了这次事件的全部责任,将我摘了个一干二净,而我是一个从农村飞出来的土凤凰,还有半年就可以脱胎换骨了,若是被开除的人是我,那这个故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我可能是怕了,也可能是真的觉得错不在我,所以我没有在跳出来反驳你父亲的决定,所以学校开出了你父亲。”
    田应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缓慢而低沉的继续说到:“被开除之后你父亲就出国了,而我就在这里,毕业,工作,创业,直到现在。
    你父亲出国的前一天还来找过我,他告诉我让我不要自责,他说就算他被开除了也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是我不行,他要我好好毕业,出人头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还说等他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一定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朋友,因为他这一辈子最惨,最难看的样子都被我看过了。
    哈哈哈……”
    林悠悠沉默的看着田应哈哈大笑的样子,如果她可以忽略那滴从他眼角滑落的泪水的话。
    这段往事让林悠悠看见了自己父亲不一样的一面,可这样的故事她却不能亲口从她的父亲那里得知,更加不能当面去嘲笑父亲了。
    陆霆骁沉默的听着,他先是看了一眼悲哀的田应,心中对于他这样直面软弱,承认卑劣的勇气而感到意外。
    转头去看林悠悠时,他的心不由一痛。
    林悠悠正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陶醉的听着田应讲故事,而她的脸上则挂着浅而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睛也在笑,可眼中却满是思念和悲伤。
    陆霆骁没有动,他只静静的看着林悠悠,他用眼睛描绘着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嘴角,和她划过脸颊的晶莹。
    陆霆骁抬手,轻轻的擦拭林悠悠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惊扰了沉醉中的人,林悠悠眼睛一转,看向了陆霆骁。
    她笑了,发自真心的笑了,“陆霆骁,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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