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陶嫌弃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霍维光带她到浴室洗澡,洗到一半,门被敲响,她关了花洒,听到一门之隔的他说话,“衣服在袋子里,挂门上了。”
    听见他转身离开的声响,郁陶围着浴巾走到门边,拉开一小条门缝,摸索着把袋子从把手上取了下来,白色的内衣裤以及一条及小腿的睡裙。洗完澡,郁陶把身体擦干,站在大理石台面前,一眼瞥到镜中的身体,胸口处还残留着咬痕。她忙低头取了干净的内衣裤换上,套上睡裙又吹干了头发。
    客厅里的大灯又亮起来,霍维光换了一件浅色卫衣,坐在地毯上,面前的茶几摆满了拆开的餐盒,见她从浴室出来,朝她招了招手,“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随便买的。”
    郁陶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筷子夹了一枚生煎。霍维光今天也累了,懒得再挑剔,就这样席地而坐应付一餐。
    看他疲倦,郁陶问了一句,“你明天就要过去吗?”
    霍维光点了点头,“明天还得上班,搭最早的那班飞机。”
    他年纪尚轻,总要做出点成绩来才能服众。
    郁陶低下头小声嘟囔,“早知道不要你过来了。”
    话音刚落,额头被人弹了一下,他比她高那么多,抬起头就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别想那么多,来见你是因为我想,所以我来了。”
    “那你会烦吗?”郁陶一顿,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了呢。”
    霍维光放下了筷子,那声音很轻,郁陶的心却沉到了水底。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宽松的睡裙有些空荡,更衬出她的纤细,像一折就断的青枝。男人总知道什么时候该坦诚,什么时候该隐藏,此刻,霍维光却不想骗她,“有一天我不想了,那就结束了。”
    这话说给她也是说给自己,江风夜冷,无孔不入,像是躲过了一室温暖直直吹向她,如果她够成熟,现在就应该另找一个话题把这尴尬的余白跳过,但很可惜,她不是。
    十几岁的女孩,有一副水晶玻璃心肝,霍维光取下她的筷子往桌面一丢,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向自己,却又在看见她的眼泪时无奈,“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也没有那么坏。”
    他没那么容易爱上谁,也没那么容易倦怠,话到嘴边没来得及说出口,女孩已经擦了眼泪,笑着说:“我明白。”
    男人的体温驱散一点寒意,郁陶也有些懊恼,一定是场合不对才让她失去了清醒,他领她进入五光十色丛林世界,但他也没有义务陪她走到最后,他一直有着及时抽身的准备,明明这才值得庆幸,她和他的感情都不会被浪费。
    不久前还好似一个人的男女,现在却又像两块边缘不合又强拼在一起的拼图。但幸好有烟花替他们解围,窗外一缕火星带着白烟升空,然后瞬间铺满了天际,郁陶见证了这一场面,表情变得惊喜,连忙摇晃他的手臂,“烟花开始啦!”
    期待了一晚上的烟花,在江边尽数绽放,这套房子不负当年开发商打出的“无敌江景”名号,郁陶拉着他走到阳台,竟然还能闻到一点硝烟味。霍维光环抱着她,看着烟花的极速新生与消逝,此生此夜不长好,在江对岸的电视塔电子屏幕开始倒数十秒时,他终究妥协,弯下腰在她耳边叹息:“我们好好的,好吗?”
    泪盈于睫,郁陶看见数字变幻,各退一步般点了点头,霍维光扣住她下巴和她接吻,尝到一点苦涩的滋味。时间过了零时,江边的欢呼声上升回旋,提醒他们,即使身在高楼万丈上,也仍在欢乐人间。
    “新年快乐。”
    隔日清晨,时间才到五点,两个人起床,郁陶才发现昨晚备好的全套新衣,白色的毛衣,袜子和羊绒外套,幸好裤子和鞋子不是,否则穿一身白出门,实在要吓死人。
    霍维光把自己房间的卫生间让给了她,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时,郁陶来衣帽间找他,表情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白色。”
    他把她全身打量,有些好笑:“我助理买的,估计是觉得,白色不会出错。”
    两人一起出了公寓大楼,等在车上的正是章舟,他的工作确实对得起工资,不仅要大晚上去商场替人买衣服,还得一早上来接老板上班。郁陶身上正是昨天晚上柜台小姐搭配好的那一套,章舟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然后便目不斜视。
    “先去一中。”
    霍维光领带系得有些紧,松开后准备重新打,看见身边的白雪小人望着窗外出神,拿手碰了碰她,“替我打领带。”
    藏蓝领带被塞到手上,郁陶一愣,“我不会呀。”
    他倒是起了玩心,领带如水一般从她手中流走,他立起衬衫的领子向她坐近,“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他打的是常见的温莎结,修长手指勾绕领带,不到一分钟便打好了,“看清楚了吗?”他拉了拉领结将其扯开,又交到了她的手里,“来吧。”
    郁陶看得眼花缭乱,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我没学会啊,不保证打得好看。”
    章舟在前面听着没憋住笑,霍维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默默升起挡板,郁陶全然没发觉,先将领带挂到他脖子上,凭着记忆开始自由发挥,最后打了个红领巾结,她自己看着都好笑,忙给他拆了要重打。
    霍维光捉住她的手,笑着说:“再教你一次。”
    他低下头,将领带拉到相对平衡位置,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动作,领带被打成一个叁角结,他握着她的手抵住结的底端,调整着向上靠近喉咙,郁陶看见他喉结上下一滚,听见他问:“学会了吗?”
    他是真心实意的在教她,郁陶却出了神。也许,也许他们会分别,所有的言语都会被风化模糊,但她恐怕很难忘记,在某年新年的第一天,曾经有一个男人教过她如何去打一枚好看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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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此夜不长好——苏轼《阳关曲·中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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