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宝塔顶层,亡灵深渊里。
    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剑拼命斩杀着不断逼近的骷髅大军,剑刃劈下,卷起一阵狂风大作,一排试图近身的骷髅被拦腰斩断,光秃秃的骨架碎裂成渣,可诡异的是,没过多久,这些打散的骨头竟自动复原,不论遭受到何等攻击,都无法将它们彻底除去。
    “靠!有完没完?”
    圣灵剑气得剑身嗡鸣,镶嵌在剑柄的红色水晶石深红如血,仿若一双血眸,格外恐怖。
    “你那边怎么样?月浅曦这丫头醒了吗?”
    它们那日落入轻水手里,就一直被困在亡灵深渊中,每日同这些怪物作战,直至四天前,天空上忽然掉下了一个活人。
    圣灵剑差点将其当作敌人一剑劈过去,好在璇玑阻止了它,而这个人正是在魔允的攻击下幸存的月浅曦。
    她掉下来时,已然受了重创,精神海自觉封印,意识全无,只能靠着璇玑的灵力勉强护住心脉不断,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人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不行,我没办法唤起她的意识。”璇玑用鱼尾驮着不省人事的月浅曦,一边分神留意她的情况,一边对付骷髅大军。
    “她的灵魂遭到重创,这里无上品灵药,短时间里想要替她疗伤,根本就不可能,只能等待她的本源灵力慢慢修复受伤的灵魂,等到灵魂痊愈,她方才会醒来。”璇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说话间,两个骷髅忽然加速朝它扑来,瘦骨如柴的手臂不断挥舞。
    鱼尾往左侧一甩,瞬间将骷髅拍碎。
    “你小心点!”圣灵剑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操控着剑身将险些摔下去的月浅曦驮住。
    她整个人如若无骨般,趴在长剑上,气息若有似无,要不是结定的契约仍在,圣灵剑几乎会以为她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命呜呼。
    “不是有你在吗?”璇玑无悲无喜地看着它,“如果连保护她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往后有机会出去,别说你是无心的契约神器,会给他丢人的。”
    无心……
    当这个名字再度从口中说出,璇玑和圣灵剑皆陷入了沉默。
    千年来,它们不止一次后悔过,埋怨过,若是那天无心没有封印它们,抛弃它们,如果它们陪在他身边,他会否在那场战斗中活下来?
    可当位面通道开启,时空扭转,它们再度回到千年前最后那段时光中后,心头积攒多年的怨念一扫而空。
    他的决定是对的,当初纵使它们陪着他并肩作战,也不可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那是他逃不开的命数,是他命里必有的劫难。
    “说起来,”圣灵剑率先回神,刀刃无情刺穿偷袭者的肋骨,横劈一刀,骷髅再度散架,“为何我对千年前的事会毫无记忆?”
    照理说既然月浅曦曾在千年前出现过,且直接造就了无心之死,身为他契约物的它们,应该有印象才对。
    可未经历这次的事前,它们全无任何与月浅曦有关的记忆,更不曾记得无心身边有什么幽灵姑娘,这太不符合常理。
    “也许是天地法则的制约。”璇玑银色的兽瞳中充斥着无尽冷意。
    “天地法则?”圣灵剑想了想,大概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无人知晓天地法则是什么时候存在的,在有神识时,它就已经存在,是整个荣宁大陆的制裁者,一切规矩、伦常,都将受到法则的管制。
    或许是因千年前月浅曦的出现违背了法则,所以知晓她存在的它们,被抹去了记忆。
    “她好像有动静了。”璇玑忽然止步,转头看向圣灵剑上方的月浅曦,随即,瞳孔猛然一缩,“快把她扔掉。”
    话刚落,圣灵剑就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剧痛,刃片一震,将月浅曦凌空抛在了下方的碎石上。
    “是邪气。”璇玑神情凝重的喃喃道。
    只见月浅曦的身体里,忽然窜起一簇簇黑色的火焰,火焰触碰到地面碎石,立即将其吞噬成灰烬。
    “痛死我了。”圣灵剑悬空漂浮着,没好气地骂道,“要不是我躲得够快,沾上这些邪气,绝对会被腐蚀得一干二净,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它跟着东无心走南闯北多年,对这古怪的邪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知。”璇玑淡淡地说。
    “等等,你看那些怪物。”圣灵剑忽然调转刀尖,示意它向后看。
    璇玑顺势往后张望,那些前仆后继的骷髅大军居然诡异地停下脚步,而且还朝着它们这方跪下,仿佛狂热的信徒嘴里发出嗷嗷的尖锐叫声,膜拜着它们的神明。
    圣灵剑瞅瞅骷髅大军,又垂目看看浑身被黑色火焰包裹的月浅曦。
    暗暗咋舌:“它们拜的难道是邪气?”
    “似乎是。”璇玑的回答模棱两可,“这里是玲珑塔内封印的神秘大陆,本就是最黑暗的场所,而她体内的邪气,和这里相得益彰,你看,那些怪物身上,也有同样的黑气在向外弥漫。”
    匍匐叩拜的骷髅身上,不断漫出相同的黑色火焰,这些火焰好似受到指引,正从四面八方向月浅曦涌来。
    而她虚弱的气息在邪气的滋补下,逐渐变得平缓,破烂不堪的衣袍下,那些血迹斑斑的骇人伤口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复原、愈合。
    “邪气正在治愈她受创的经脉。”圣灵剑说话的语气十分严肃,能让这些怪物顶礼膜拜的力量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在与月浅曦契约后,它也知道,在她体内这股邪气一直与两系元素分庭抗争,如今她突破神体一重,融合了三股力量,可这邪气若加强,胜过金火两系元素,会否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留下隐患,它也说不准。
    邪气从骷髅大军身上逐渐抽走,渐渐的,光秃秃的骨架竟开始长出新生的皮肉。
    这古怪的场景惊呆了向来见多识广的圣灵剑和璇玑。
    “搞什么鬼?他们……他们活过来了?”圣灵剑吃惊到语带结巴。
    据它所知能起死回生的,唯有修为步入圣婴的强者,然而,即使是圣婴期的高手,肉身尽毁后,仅靠圣婴,也无法将毁掉的身体复原,只能重塑躯壳,而眼前的变化,俨然和它所知的并不一样。
    一具具白森森的骨架,就在它的眼前长出皮肉,那可怕的骨脸,出现了五官轮廓,一张张陌生的容颜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你们是谁?”璇玑满心警惕,拖着鱼尾护在月浅曦身前,灵力蓄势待发。
    它脱离了水域,又被轻水重创,实力大不如从前,但好歹仍保有不足一成的力量,这些人若想对月浅曦不利,拼了这条命不要,它也会拦截下他们。
    然而,它的疑问这些刚重获新生的‘骷髅’们并无心思回答。
    他们不可置信地摸着脸庞,摸着身体,然后竟放声大哭。
    成千上万人的哭声,如魔音,刺耳至极。
    圣灵剑受不了地封住神识,盘算着等他们哭够了再行盘问。
    “我们活过来了,呜呜呜,我们终于活过来了!”
    “你看看,这是不是我的脸?”
    “相公!你有没有受伤?那些贼子怎么着你了?”
    ……
    大喜过望的众人沉浸在重生的喜悦里,不断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熟悉的亲人,彼此抱头痛哭,而那些孤零零的人,则在狂喜后悲痛欲绝地嘶声嚎啕。
    整个亡灵深渊里,哭声不绝。
    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这帮来历不明的家伙才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们互相搀扶着从碎石遍布的黑土上站起身来,一双双眼睛齐齐看向不远处的一剑一兽,细细打量过它们,视线纷纷挪向地上黑气环绕的月浅曦。
    “就是她吧,之前我有感觉到束缚住我灵魂的邪恶力量逐渐消失,一定是因为她。”
    “她是我们的恩人!是她救了我们。”
    “恩人好像昏迷了?难道是受到邪恶力量的缘故?是我们害了她吗?”
    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圣灵剑和璇玑。
    “这些家伙,把我当什么?透明的吗?”它可是堂堂神器!竟沦落到被人漠视的地步?开什么玩笑。
    圣灵剑怄得要死,偏生它的意识只能与有缔结契约的人交流,无法和旁人说话,纵然再气,这些人也全然不知。
    璇玑索性释放出神兽威压,突然扑来的势压,终于引起了骷髅大军的注意。
    “咦,是魔兽?”
    “好像是水系神兽,不过威压不强,应该有伤在身。”
    “它身边的是神器吗?会不会是恩人的同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向人群里的一名老者看去,似乎他是众人中身份最高者。
    老人背脊佝偻,但走路时,下盘却极其稳健,皱纹横生的脸庞上挂着谦逊、和善的笑,一步步走出人群。
    圣灵剑戒备地飞到璇玑身前,锋利的刀尖直对老人,好似他再进一步,立马会发起攻击一般。
    老人适才停下步伐,理了理衣袍,向圣灵剑拱手作揖。
    “老夫是月星族的族长,这些都是我族的族人,我族遭受些许变故,被敌人囚禁在此数千年,而今,得蒙恩人搭救,捡回一条性命,两位既是恩人的同伴,也是我族的恩人,请受老夫一拜。”说着,老人竟弯下身,向圣灵剑和璇玑行跪拜大礼,他刚一跪地,身后数万人紧跟着一同跪下。
    “多谢恩人。”
    震耳欲聋的感激之声,在这无尽的红黑世界中回荡着。
    圣灵剑有些懵,月星族?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老伙计,你记性向来比我好,说说,这月星族是什么来路?”
    它拥有神识时,就一直跟在无心身边,若曾听过月星族的大名,那么璇玑肯定也知道。
    “月星族……”璇玑细细一想,终于在尘封的记忆里,找寻到了模糊的印象,“无心在神殿的藏书阁里翻阅往年的手札,仿佛看到过月星族这个名字。”
    千年前的事,它记得不太清楚,只能肯定在古扎上有见过,但具体上边记录了什么,它一时想不起来了。
    “唔,难怪我会觉得耳熟。”圣灵剑恍然大悟。
    “不过,我们要拿他们怎么办?”璇玑下颚轻抬,看向仍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月星族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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