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水显然没料到炎洛岚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一抹诧异掠过眉宇,随即,唇角一弯,笑道:“阿洛,我什么事都能听你的,可只有这件事不成,这些乱党本就与你毫无干系,你何必为他们说情?”
    说完,她没给炎洛岚开口的机会,转身朝殿门走去。
    “你安心在此处修炼,神殿的事务有我处理。”
    “你想把本尊软禁于此?”身后传来了一句暗藏危险的话。
    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没有回应,但她的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殿门幽幽开启,又猛地合上。
    轻水孤身站在门外的屋檐下,摘去纱巾的面庞哪还有往日的温和?
    月浅曦……
    仅是想到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就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她究竟有什么好?竟能让阿洛为了她,不惜亲自出面为乱党说情,甚至还威胁自己!
    “冕下。”
    一名圣师飞入院中,本是有事禀报,却在瞧见台阶上神色不愉的轻水后,心头一凝,吞吞吐吐地不知该不该说。
    “何事?”
    轻水立即戴上了公式化般的温柔假面,与刚才满脸嫉妒的人儿相差甚远。
    “看守大牢的使者来话,请冕下示谕,今日处决的乱党名单。”
    圣师躬身询问,每日处决的要犯名单,都是由轻水亲自示下,这次也不例外。
    “此事交由你们全权处理,三日内,将乱党清理干净,莫要再留下一人。”语气淡漠到近乎无情,仿佛她嘴里说的,并非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圣师福了福身,领命退出寝宫。
    轻水在原地呆了片刻,方才前往主居,寻魔允说话去了。
    殿中,炎洛岚将殿外的谈话听在耳朵里。
    锋利的眉梢微微皱紧。
    他鲜少会对旁人的事感兴趣,然而,这些人是月浅曦的同伴,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若她归来时,得知同伴身死,无一活口,怕是会伤心难过吧。
    想到她难过伤感的样子,炎洛岚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似的。
    “罢了。”
    他缓缓垂下眼睑。
    既然无法置若罔闻,他便只能强加干预了。
    次日,边陲小镇外,两名穿着粗布麻衣的南家弟子正全速朝中央城赶去,昔日的故地就在眼前,他们却过城门而不入。
    月浅曦余光瞥见城门处张贴的告示,告示上清楚地写有南家参与叛变,罪大恶极的文字,告示是由神庙颁布的,公告大陆上的众多武者,一旦发现南家弟子,应出手擒获,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神殿这一手收买人心玩得倒是出神入化。”心魔讽刺地笑了声,“明面上看,他们似乎给了南家人生路,没直接赐下死刑,可实际上呢?他们早就算准了,南家逃亡的人若被发现,这些以神殿为尊的信徒,必定会群起而攻之,南家人不可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到时,唯有一死。”
    “这种勾当他们做得少么?”月浅曦嗤之以鼻,对神殿道貌岸然的行事作风极为不屑。
    这和当了戏子又想立贞节牌坊有何分别?
    “哼,且容他们再得意几日吧,”心魔阴恻恻地磨了磨牙,“等你重塑了肉身,再度杀上神殿,他们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月浅曦一边飘,一边问。
    “就你?信心?”心魔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声狂笑,“我有在说你吗?把他们拉下神坛的人,是我!”
    “……”口是心非。
    月浅曦默默在心头腹诽,却没把这话说出来。
    “不要以为偷偷编排我,我就不知道了。”
    心魔听到她的心声,没好气地警告道。
    月浅曦没所谓地摊摊手,只当没听见。
    一行人乔装打扮后,日夜兼程地赶路,本需三日的脚程,愣是只用了一天便抵达了中央城——梅尔蓝城。
    昔日城池内高竖的六大世家旗帜,如今只余五家,入城后,忽闻喧哗声从右侧的街道传来。
    月浅曦原本没什么兴趣,却在听到银家二字时,心头咯噔一下,拐道飘去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离去时,她偷偷踢了踢南家弟子手里的刀刃,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跟上。
    在隔壁街上,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来自各城各镇的武者纷纷聚集在临街的一家交易所门外,围成一个半弧形。
    月浅曦轻而易举地从人群外围飘入里边,定眼一看,整张脸顿时冷了下去。
    “是交易所的侍应。”
    心魔冰冷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中出现。
    “嗯。”
    她淡淡地应了声,平静的语调下,暗藏滔天怒火。
    穿着交易所侍应服饰的一男一女,正被两名武者用铁链束缚住脖颈,如遛狗一般,在人群前列的空旷地带来回爬行。
    他们身上的衣袍凌乱不堪,凝固的血块清晰可见,仅从此,便能想象到在他们身上曾发生过怎样的酷刑。
    “活该,居然敢帮银家做事,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围观的武者忽然出脚,一脚将爬到跟前来的侍应踹翻倒地。
    月浅曦本能地扑上去,试图阻止他的行为,奈何,她只是一抹灵魂,透明的身体无力地从武者的身躯上穿过。
    “没用的。”心魔毫无感情的说,“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到。”
    月浅曦满心愤然,她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
    这些人有什么错?他们有参与到叛乱里吗?凭什么要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止是她,就连随行的南家弟子亦觉窝火。
    眼前的场面让他们联想到了在南家发生的种种,叛乱的事儿传到荣宁大陆后,镇上的神庙守护者率领城内的武者蜂拥而至,强行破门闯入南家。
    那时,南家留守的族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早一步撤离本家。
    他们没能找到人,便把怒火发泄在家宅上,宅中值钱的摆设、器皿,被洗劫一空,即便如此,那些强盗仍不甘心收手,临走时,放火将整个南家烧毁。
    而作为南家人,他们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你最好把南家人看紧点。”心魔似感应到什么,冷声提醒道,“如果他们鲁莽地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会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月浅曦抿唇不语,目光紧盯着人群中的侍应。
    “你还想救人?”心魔不悦的训斥道,“我们就要到奥兰学院了,这种时候,不能出现半点差池,你给我把过剩的同情心收一收,别冲动!”
    月浅曦牙关一紧,终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
    她刚欲飘出人群,谁料,就在此时,那两名不堪受辱的侍应,突然浑身痉挛着,咚咚倒在了地上。
    “天哪!他们咬舌自尽了!”
    激动亢奋的武者连声惊呼,谁也没料到,银家人会这么有骨气,宁死不肯受辱。
    月浅曦止步在人群中,龇目欲裂地看着地上气息已绝的二人。
    “倒是个人物。”心魔点评道。
    “切,以为死了就能洗清罪过?”检查伤势的武者不屑地冷哼一声。
    “把他们的尸体挂到城墙上去,让他们受天罚!”人群里,不知是谁率先出声。
    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附和。
    所谓的天罚,是在人死后,将其尸体曝晒,任魔兽、飞禽叼啄腐蚀,是一种极其残忍的刑罚。
    “混蛋。”月浅曦怒不可遏,“他们已经死了,这样还不够吗?”
    “你想出手帮忙,就得先重塑肉身。”心魔漠然说道,在它看来,这两人不过是素不相识的人罢了,不论他们有何下场,都难引起它的关注。
    但它不在意,这女人却十分上心,与其让她做出冲动的事儿来,倒不如借此事激将她,把她的心思引回到正事上。
    “只要我们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就可以出手把尸体抢回来,再用传唤阵安全离开。”
    它的话,让月浅曦即将失控的理智又回笼了几分。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地上的尸体,扭头飘出人群,趁乱带着两名南家弟子离开,前往奥兰学院。
    路上,南家弟子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而月浅曦也无说话的心情,胸腔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又沉又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沿学院外平坦宽阔的青石路一路疾行,在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学院的大门。
    那块用以检查身份的石碑不复往年的威风,被灵力砸得坑坑洼洼的,只留下半壁矗立在地上。
    学院的结界也被人打破,这倒方便了他们行事。
    徒步进入学院,目光所及之处,遍地狼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漂浮在空中,平坦的白石地裂开一条条深达数米的巨缝。
    “看来这里也没能逃过神殿的制裁。”心魔啧啧两声,单从学院内的狼藉便能想象到,这里曾发生过的恶战是何等激烈。
    “前辈是学院的副院长,神殿怎么可能放过这里的师生?”月浅曦有气无力地说道,眼神不停在四周打量着,试图找寻到活人的气息。
    万幸的是,学院里的师生们,并未步上南家、银家的后尘,时不时能见到学生手捧书册,在林间走动的画面。
    “别看了,办正事要紧。”
    “嗯。”月浅曦点点头,按照原定计划朝藏书飘去。
    而两名南家弟子则收敛了气息,施展隐身术,悄然往藏书阁那处挪步。
    这隐身术是月浅曦在离开罪海时,写在纸上教给他们的,虽说他们修为不高,但学院遭蒙重重打击,师生们忙着善后,重建学院,哪有心思关心是否有人潜入?
    两人一魂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学院的藏书阁,但藏书阁外设有防御结界,南家弟子没办法进去,只能在结界外等待。
    月浅曦穿过结界,入了藏书阁一楼。
    “谁来了?”
    她刚飘入房中,一旁通往二楼的木梯上,就传来了一道懒散的声音。
    月浅曦下意识绷紧神经,闪身躲到了书架后,隐匿身形。
    “白痴,他又看不见你,你躲起来干嘛?”心魔不忍直视地斥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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