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整日里疑神疑鬼,前些时日更是满口胡话,我若不对您用药,您就要杀了臣妾,可您为何不能信臣妾,臣妾伴在您身侧数年,义无反顾地帮您毒杀了元德皇后,背了一身的罪孽,可在您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皇位。”
    “不过说来也是,臣妾的皇儿同太子争了多年,也是为了皇位。同室操戈,阋墙之争,这是不是像极了您与端王,不过臣妾的皇儿尚有主动之权,不似端王那般无用。”
    待放置在一侧的汤药凉了些许,陆贵妃小心地端起,执起汤匙,搅着汤药,喂给躺在龙床上的皇帝,皇帝还在昏睡着,陆贵妃只管把药喂入他口,并不管其行径有多么用力。
    那褐色的汤药从嘴角流下,一碗足足的汤药,陆贵妃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让那汤药半数进了口中。
    如今朝廷中的情形说不上太好,元毅养私兵,造铁器一事,被朝中的忠臣指责诛言,而太子手中还捏着元毅的把柄,尽管她们母子二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但陆贵妃也还不敢让皇帝好起来。
    她的皇儿不知道其中缘由,盼着躺在龙床上的皇帝病愈起身。可陆贵妃深知,若是皇帝好起来,甫一处置的便是她们母子二人,毕竟皇帝做贼心虚,他可是偷了端王的东西,他已经怀疑她知道了此事,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当下也只能让皇帝先睡着了,至于皇儿与太子相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陛下,元德皇后寝宫才闹出点乱子,您就吓得丧魂失魄,这可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心性,臣妾也不想知道您心里藏着的事,您于梦魇中说的那些胡话,臣妾早已和您绑在了一起,自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您为何还不肯放过臣妾?”
    陆贵妃至今还觉得若不是皇帝过于薄凉,她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想来,宫中之人每日都带着假面,帝后各执己见,嫌隙暗生,可笑的是,元德皇后竟然相信皇帝还存有良善。
    她可不会像元德皇后那般傻,皇帝可不仅仅是她的枕边人,更是天下的九五至尊,人心不定,而帝心更是难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皇帝能为了自己,狠下心来吩咐她去毒杀了元德皇后,而她也能为了自己,率由旧章。
    第138章 顺势而为
    是年六月二十五日,天大暑,风云变,圣上病榻在床,政事荒废,朝国太子力排众议,行监国之责,二皇子元毅当朝辱骂,其曰太子居心叵测,意图取而代之。
    见势,天子门生摇摆不定,朝中重臣纷纷避让,东宫太子怒之,于勤政殿中斥责二皇子元毅贪赈灾之银,养私兵造铁器,结党营私,勾结朝中大臣,而陆贵妃欲包庇其罪,加害圣上。
    一桩桩罪责摆出,二皇子元毅脸色大变,直言太子血口喷人。
    待太子以铁血手段,召齐豫于天子寝宫诊脉,遭陆贵妃阻拦,因之,在勤政殿等待的天子近臣骤生疑虑,赵首辅反其道而行,遣人去把早已出宫将养的张太医带入宫中,既避开了太子之手,又避开陆贵妃之手。
    朝中重臣纷纷附议,陆贵妃见之,脸色灰败不堪,试图威胁张太医,却见张太医不为所动,为之,她见大势已去,瘫倒在地。
    张太医诊脉定论,圣上病榻在床,其脉象古怪,深中奇毒,毒素早入肺腑,往后就算能醒过来,身子也怕是破败不堪,虚弱不已。况且,何时能醒来,尚未有定数。
    是时,朝野震惊。
    朝国是皇帝的朝国,而后宫是皇帝的后宫,谁能料到在后宫中受宠的陆贵妃,自寻死路,下毒谋害皇帝。此大逆不道之行,谏官怒斥。
    太子行肺腑之言,安抚朝中众臣,可国之动荡,朝局不稳。
    赵阙是为天子近臣,百官之首,率执跪拜之礼,恭请太子殿下代理朝政,命钦天监选出日子,奉皇帝为太上皇,于行宫将养,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登位,以安国本,稳其根基。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手执笏板,跪伏在地,异口同声禀奏:“臣附议。”
    因之,未行跪拜之礼的大臣,甚是突兀,左右寻视,最后目光落在二皇子元毅身上,元毅瞧见眼前的态势,甚不甘心,困兽犹斗,他咬牙切齿,红着双目,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些大臣,大骂道:“尔等乱臣贼子,父皇尚未驾崩,你们就想着另立新主,此为犯上作乱之举,与逆臣何异?”
    话音一落,赵阙下首的大臣抬头而望,谨声说道:“陛下被陆贵妃所害,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若不是陛下缠绵病榻,以您贪赈灾之银,养私兵造铁器之举,早该被关入宗人府,如今不知陛下何时才能醒过来,为保国祚永延,太子殿下理应上位,以安国本。”
    “太子殿下入东宫十几载,于乱势之时继位,本就名正言顺,何来犯上作乱之谈,怕是二皇子糊涂了才是。”
    闻言,站在二皇子身侧的臣子,面色霎红,惶恐难安,终究是压错了宝,站错了地儿,他们谁也不知道二皇子的这股强风会吹到尽头,冲风之末,实在是难以让人接受。
    可他们瞧着二皇子似癫狂之状,那红着的双目,看着极为吓人,树倒猢狲散,他们见二皇子如强弩末矢,后宫中的陆贵妃已然被太子殿下拿下,想来是翻不了身,他们双肩微塌,佝偻着身子,慢慢地伏跪在地。
    在元毅的瞪视下,低头叩拜:“臣等附议。”
    见此,成言出言:“二皇子罪名昭昭,其母加害陛下,罪加一等,皇子犯法,与庶名同罪,望殿下早做裁断。”
    成言怕太子一时心软,不能及时处置了元毅,让元毅还有机会卷土重来,两派斗了数年,元毅手上的权利,有时候,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
    毕竟,元毅可是暗自养了私兵,造了铁器,那些私兵如今还在牢狱中,可他们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听之,太子稍有思忖,若不是成言同他言道,说是陆贵妃包藏祸心,帝命垂危,他恐怕还在犹豫当中。自从他知道了母后身死的真相,他不敢靠近父皇的寝宫,也不敢去看他那张虚假的面容。
    他想恨,却又不敢恨,他已经没有了母后,不想再失去父皇了。父杀其母,于他而言,荒唐可笑,但真要让他做出弑父之举,以报母仇,他是做不到的。这偌大的皇宫中,帝权束缚了他,伦理捆住了他。
    如今,陆贵妃想弑帝,他不知缘由,终归不能放任。成言推着他,让他行监国之责,赵阙逼着他,让他代理朝政,朝臣奉承着他,让他就此继位。
    如今的种种,真的是顺势而行?
    元毅,太子嘴唇张合,他瞧着下首的元毅,见他怒视着他,两人双目相对,迟迟不语。
    赵阙见太子似有犹豫,不假思索地说道:“殿下,请您早日定夺,以安国祚。”
    太子背脊微僵,宫中的罪妃,与母后的崩逝有关,其死不足惜,可元毅到底是他的皇弟,他到底该怎么惩处他?
    他与元毅交恶数年,争权之时,都恨不得杀了对方,可真到了兵刃相向的这一刻,他竟狠不下心来。正迟疑之时,他瞧见了元毅双眸中的恨意,那恨意直逼而来,让他陡然回神。
    “……”
    从勤政殿出来的大臣,那泊泊而出的湿汗浸透了里衣,还有不少大臣执起杉袖,拂着额间的薄汗。
    成言见太子立在殿阶上,迟迟不动,他顾视了几眼,缓缓退下。
    他犹记得前世的勤政殿,鲜血流满殿阶,不少大臣折损了去,而今,他早知前事,入手甚易,才能让当下的勤政殿安然无恙,祸乱存于一时,而不存于一世。
    他甫一出殿,就见赵阙在殿前站着,刚同身侧的大臣分开,即转身而视,两人对上视线,笑而不语。
    天意已出,皇家生乱,乱中有序,即成定局。
    ……
    成言回到府宅之时,见府中的奴才战战兢兢,他似有所觉,面无神情地走入正堂。还不等他站定在侧,当头便是一鞭,只见一人站在他的跟前,手中执着一条长鞭。
    虽然方才成言下意识偏头,那鞭甩在他的身上,带过他的脸侧,顷刻间,他的脸侧就渗出了一条血痕,那血痕从耳畔处蔓延至下颌,瞧着极为吓人。
    只见站在正堂中央的人,身形魁梧,面色阴沉,他眸中满是怒意,胸膛处微见起伏,直言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撺掇太子殿下谋位。”
    “我应允你去当太子的伴读,成为太子的属臣,是想让你辅佐未来的天子,可不是让你去同太子谋朝篡位。如今陛下尚留于人世,你撺掇太子做出此大逆不道之行,是想断送成国公府?”
    成国公面色肃然,眸带黯色,他实在是不知道成言存着这番心思,今日之举,若有差错,成国公府不复存在。
    昨夜,同僚陈蔺明寻他饮酒,不知为何那酒的后劲十足,他饮后昏昏然,于酒馆睡了一日,醒来之际,身侧无人,他火急火燎地赶往宫中议事,不料,行至半途,便得知了宫中发生的事情。
    他再往宫中去,也无济于事了,想必勤政殿中的大臣早已走空,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虽然他好饮酒,可身侧时有小厮跟着,再怎么样,也不会生出乱子,更别提是因为饮酒耽误了议事。
    可在他醒来之时,不见陈蔺明的踪影,也不见身侧小厮的踪迹,此之种种,必是有人算计了他,他在途中,还想着必要剥了那人的皮,如今转念想来,算计他的人,怕是眼前的小兔崽子。
    “没有差错。”成言低声而道。
    “宫中贵妃谋害陛下,此才是大逆不道之行,太子殿下仁德,赐鸩酒,全了皇家的颜面。而二皇子不顾百姓性命,贪赈灾之银,意图谋反,养私兵造铁器。这一桩桩重罪,天理难容,太子殿下只是顺势而为,名正言顺,何为谋位?”
    成言眼睫轻颤,脊背挺直如松,他目光幽暗,直直地看着成国公。
    成国公见他不知悔改,执着手上的马鞭,复而甩了过去,那鞭子过堂顺风,带起一声呼响,成言撇过头去,生生地受了这一鞭,加上适才的那一鞭,两鞭打在成言的身上,他的脸伤了,衣裳也破了。
    他算计成国公,此乃无奈之举,他怕成国公以愚忠误事,若成国公带着朝中老臣阻拦太子顺势而为,那对他和赵阙来说,也是一股不小的阻力。
    陈蔺明为太子太傅,尚能带着那些老臣识时务,可一旦成国公插手,事情便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成国公还要挥出一鞭时,便听耳侧传来一声软言:“肃肃。”舟舟从远处瞧见成言的背影,一时欢喜,随即他放开阿瑜的手,撒欢似地朝着成言跑去。
    舟舟个子还小,没能瞧见站在成言面前的成国公,阿瑜可是瞧得极为清楚,她见舟舟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刚想阻拦,却不料小团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她赶忙追了上去,步入正堂之时,见舟舟脚下稍有踉跄,直扑向前。好在成言眼疾手快,不顾身上的伤痛,俯身托住了舟舟。
    成国公双眼一瞪,看着儿子怀中的面团子,手上的马鞭从手上掉落,他瞧着这面团子,怎么如此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他稍有咂舌,反复诽腹道。
    舟舟一头扎进了成言的怀中,待缓了缓神,他便抬头看向成言,却瞧见了他脸上的血痕,小小的人儿,见此,先懵了一下,而后眸中浮出水雾,怒气冲冲地说道:“肃肃,你脸上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打你了,你告诉舟舟,舟舟替你打他。”舟舟刚把话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摸了摸成言的脸,还凑上前去,轻轻地呼了呼。
    第139章 失惊倒怪
    成国公眸中含着惊愕,他绷着下颚,一边盯着舟舟,一边听着舟舟的童声稚语,尤其是在听到小娃娃说要打他时,他不由得语塞,可瞧见小娃娃面上不似作伪的神情,他胸腔发笑,这小娃娃从哪里冒出来的,还唤他的混账儿子肃肃?
    肃肃又是什么称呼,肃肃?叔叔?成国公吹胡子瞪眼,觑着儿子怀里的小娃娃,心底一热,他怎么越瞧着小娃娃,便越觉得稀罕呢,他侧过身,正了正神色,过了一瞬后,他转回身子,盯着舟舟,又紧了紧神,说道:“你这小娃娃口气可不小,做父亲的要教训做儿子的,莫非还要得了你的同意?”
    浑厚的声音传入舟舟的耳中,他四处瞥目,搂着成言的脖子,从他的肩膀处探过身去,入目便是成国公板着一张脸,神情甚为严厉,舟舟见他身形魁梧,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不仅没有被吓着,还一本正经地说道:“伯伯,你是肃肃的父亲吗?您为什么要教训肃肃啊?”
    成国公瞧见舟舟脸上的两团软肉,随着小嘴一张一合,左右微动,他甚是难耐,背在身后的手有点发痒,止不住地摩挲着,不就是个小娃娃,他怎么还萌生出了这番念头,他佯怒,怨气满腹地说道:“恐怕混账儿子早就不认我这个父亲了,而我教训他,自有我的道理。”
    话音一落,成国公睨了成言一眼,见他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不禁一怒,再瞥目瞧见舟舟眸中的不解,他心神一定,假以辞色地说道:“混账儿子做错了事,做父亲的不该教训他吗?”
    看在小娃娃唤他伯伯的份上,他过后再与混账儿子清算,不过,他的混账儿子平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么一个惹人疼爱的小娃娃肯亲近他,倒也是奇怪,如今若不是小娃娃在侧,他才不会如此和颜悦色。
    成国公话音一落,舟舟听之,小嘴撇了撇,好言好语地说道:“虽然舟舟没有父亲,可是……可是学堂里的段夫子说过,上行下效,也就是说长辈怎么做,下面的小辈就会跟着怎么做,而言传身教,是为良方。”
    “舟舟是娘亲的儿子,娘亲也和舟舟说过,如果舟舟做错了事情,她不仅不会动手打舟舟,反而会言传身教,告诉舟舟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如此一来,舟舟下一回就不会犯错。”
    “伯伯,舟舟不知道肃肃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了您生气,可是您动手打肃肃,这就是不对的。拳头和武器只能留着对付坏人,肃肃不是坏人,您能不能不打肃肃?”
    舟舟直言直语说完了一大段话,趴在成言的肩上,喘了好几口气,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成国公,一双圆鼓鼓的眸子中尽是恳求,自从他知道眼前的伯伯是肃肃的父亲,他就再也没说着要用小拳头打人了,伯伯是肃肃的父亲,也就是舟舟的长辈,舟舟是不能对长辈无礼的。
    小小的人儿砸吧砸吧小嘴,继而念念有词道:“不对啊,伯伯是肃肃的父亲,叔叔伯伯是同辈,好像不能把肃肃的父亲唤作伯伯。”一番饶舌的话在舟舟的口中打了个圈,他一会念到肃肃,一会又念到叔叔,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是理清楚了。
    阿瑜瞧着舟舟古灵精怪的模样,嘴角带起弧度,微微一笑,再听到他的念念叨叨后,转而思之,眼前的祖孙三人,齐聚一堂,和和睦睦,倒让人羡慕了起来。
    舟舟挺起小身子,不能唤做伯伯,那舟舟要怎么唤肃肃的父亲?他眸子黑白分明,骨碌碌地看了看成言,又去找娘亲站在哪儿,不知道该唤作什么,就找娘亲问问,娘亲定是知道的。
    成言闷吭了一声,他硬生生地挨了两鞭,脸上的伤痕袒露在外,瞧着极为吓人,而身上的伤,虽然被衣裳遮掩住了,可痛起来,也是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他把舟舟抱在怀里,舟舟左顾右盼,牵动了他的伤处。
    见之,阿瑜指节微颤,眉心一跳,见成言暗暗忍着的模样,而舟舟一无所觉,还在他的怀中左晃右荡,她忍不住地出口说道:“舟舟,你成肃肃身上有伤,你这番折腾,他身上的伤口可要渗血了。”
    成国公还在想着舟舟方才的那番话,拳头和武器只能留着对付坏人,小娃娃年岁不大,想事情倒是通透。他失笑地摇了摇头,待阿瑜话音刚起,成国公陡然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他霎是惊疑,适才小娃娃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自然就忽视了随后而来的阿瑜。
    如今,他侧身仔细瞧了瞧站在混账儿子身后的姑娘,容色姝绝,那浑身的气韵,倒是压过了眉间的那抹艳色,他知道自己的混账儿子不近女色,往前与儿子有所瓜葛的那个女子,也已经故去,只是不知眼前的这位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儿子的府邸,她与儿子有何关系?
    还不待成国公开口相问,就见成言不动声色地往前挡了挡,似是要遮掩住成国公的注视,成国公眉头蹙起,怒瞪着他,二人谁也不让着谁,直直地对上,就看谁先败下阵来。
    舟舟听见娘亲的话,小嘴一张一合,他低了低小脑袋,寻视着,在瞧见成言身上的衣裳破了道口子之时,他越过那道口子,依稀能够看见里衣,那里衣上沾了一点儿血迹,舟舟见之,鼻头一酸,忙是说道:“肃肃,快把舟舟放下来吧,你身上流血了。”
    小娃娃语气中略带哭腔,成国公听了,把视线一移,而舟舟正好挡住了那抹血迹,他也就没瞧见成言身上渗血,倒是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瞥目,瞬即安慰着小娃娃:“才挨两鞭,皮肉伤罢了,伤的是他,可不是你,你哭什么?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是个男娃娃,怎么能因为区区小事就要哭。”
    成国公改不了骨子里头的血性,年少时,他曾被成老国公丢进军营里待了几年,而军营中的汉子,哪个不是铁血铮铮?他们一贯奉行宁可流血也不流泪,兵刃交接,没有人能顾得上脸上的水光,他们只能顾着伤口处涌出来的鲜血。
    正是那短短的几年间,成国公知道了要想守住成国公府,自己身后的子子孙孙万不能坐享其成,且不说能上阵杀敌,就说那性子也该磨练出来。而成言的性子,便是他一手磨练出来的。
    能忍能担当,便是成国公言传身教,教予成言的,假若当下哭的不是舟舟,是他嘴里念着的混账儿子,恐怕他会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鞭子,抽向成言。
    成言听了舟舟的话,心里滑过阵阵暖意,他把舟舟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再抬头之时,他侧眸看向阿瑜,方才她出言,是在关心他?一念及此处,他心头微微发热,眉梢处的褶痕浅了些。
    舟舟双脚落地,蹦跶了两步,他站在成国公的跟前,仰起头看着他,鼓着小脸,郑重其事地说道:“舟舟没有哭,舟舟只是忍不住想哭,但是泪珠子没有流出来窝。”
    成国公光顾着看小娃娃,也就没瞧见混账儿子眸中的柔情,他见小娃娃个头小小的,站在他的跟前,还没有他的小脚高,使坏般地伸出脚去碰了碰舟舟的膝盖,脚尖一触,舟舟的小身子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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