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愁已经借机碰过岑霜落的皮肤很多次,定然能够分辨出岑霜落与其他人的差别。这样一来,不管岑霜落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一碰便知。
    幸好此时无锋长老传讯应无愁,透露了骆擎宇将受伤的轩辕泽带回门派这个消息,这才阻止了应无愁丧心病狂的寻人方法。
    他立刻启程赶到擎天剑派,要不是必须在低辈弟子们面前展现出抚尘散人的风采,应无愁只怕会不顾门派内不能随意御剑飞行的规定,直接破了他们的阵法,从山脚飞到山峰之上。
    直到见到岑霜落,见他好好地躺在床上,应无愁悬着的心才稳稳落下。
    “你先出去吧。”应无愁对首席弟子说。
    首席弟子恭敬行礼,退出房间,贴心地将门关上,为这对“师徒”留下相处的空间。
    岑霜落很想看一眼应无愁,但此时他还装受伤,贸然醒来似乎有些不妥。
    这时,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落到他颈窝处,指尖轻轻落在那颗痣上。
    岑霜落顿时生出一股欣喜又酸涩的心情,喜的再遇应无愁,酸的是原来应无愁喜欢痣,可是他的身上并未长痣!
    这情绪让岑霜落睫毛微动,应无愁见他似乎不想装睡了,忙规规矩矩地收回手,不再碰他。
    应无愁将手搭在岑霜落手腕处,口中道:“小泽,让为师看看你的伤势。”
    岑霜落如今已是分神期巅峰,与元婴期的轩辕泽截然不同,这一探便会露馅。
    他连忙缓缓睁眼,用沙哑的声音轻唤一声:“师尊。”
    “你醒了?”应无愁见他醒来,就没再强行查探他的伤势,而是问道,“你感觉如何?”
    岑霜落要起身,应无愁伸手去扶他,岑霜落顺势虚弱地靠在应无愁肩膀上。
    这是小螣蛟第一次没有特别抗拒他的碰触,还乖乖地靠着他的肩膀!
    应无愁心中狂喜,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沉稳内敛。
    他半搂着岑霜落,问道:“小泽,你伤势如何?”
    岑霜落贪婪地望着应无愁,见他双目有神,能够直视自己,又见他耳边钉着一个红宝石耳钉,每次听自己说话时,都会轻轻偏头。
    “经过喻长老的治疗,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岑霜落让沙哑的声音渐渐正常,营造出一开始说话困难,现在正慢慢恢复的样子。
    “如此,为师便放心了。”应无愁道,“是为师不好,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地宫内,为师该带你一起走的。”
    岑霜落见应无愁完全不问关于听觉鳞甲的事情,忍不住道:“师尊,您不问问徒儿,您留下来保护徒儿的那块石板去了哪里吗?”
    应无愁浅笑道:“瞧你这样子,是把那石板丢了吗?这又有什么关系,那石板哪里比得上你重要。只要你平安,就算再丢几个石板也没关系。”
    岑霜落凝望着应无愁,心想这人对弟子实在太好了,那么重要的宝物,那么庞大的真气,应无愁连问都不问一句。
    岑霜落不免有些嫉妒,但他又想起剑冢山的十年岁月。
    那时,应无愁明明自身难保,还要为小螣蛟种下玄玉竹,为他提供充足的食物。
    他守护着一条傻兮兮的螣蛟,为他打造了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他有十年的光阴去吸收应龙内丹的力量。
    应无愁就是这样如海洋般温柔强大的人,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岑霜落暂时压下心中酸楚,用轩辕泽的声音说:“师尊,是我在危机时不小心炼化那块石板,吸收了里面的力量。请师尊责罚!”
    应无愁抬手将岑霜落散在前胸的长发撩起,将他的头发捋顺,柔声道:“那鳞甲可以帮助为师恢复听觉,算不得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用了便用了,为师用此物替代,还是很方便的。”
    应无愁点了点耳钉,让岑霜落看。
    “此物竟与师尊的身体健康息息相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块鳞甲还给师尊吗?”岑霜落关切地问道。
    他不要应无愁只能靠一个耳钉去听声音,他不希望再看到应无愁伤痕累累的样子,他想要应无愁健康快乐,不要再像山上那般落寞、凄凉。
    应无愁见岑霜落提问此事,简直欣喜若狂,巴不得立刻传授岑霜落一套双修心法。
    不过身为师尊,他自然不能提此事。
    于是应无愁道貌岸然地说:“方法倒是有,但不该用在你我身上。你且安心,为师重新选一合适的材料再行炼制便是。此事你不要再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岑霜落听到有办法,心下暗喜,心想日后他一定要想办法从应无愁口中问出方法。
    而应无愁也在思考,日后定要找个机会,就把这耳钉弄坏,聋一段时间,让小螣蛟格外心疼他。
    岑霜落暂时按下鳞甲一事不提,转移话题,询问自己一直关心的事情。
    “师尊,您的身体为何一直不好?自徒儿拜入师尊门下,师尊便一直体弱多病。偏师尊又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手,以师尊的实力和药理,怎会无法治疗自己的伤势呢?”岑霜落问道。
    这些事情应无愁从来不向弟子们提及的,但小螣蛟想知道,应无愁当然希望岑霜落可以了解他。
    于是他淡淡道:“为师生来体弱,眼睛与耳朵是先天疾病,早在入道之前便已经不好用了。这种先天疾病,除非换具身体,否则根本无法医治。好在为师心法特殊,可以找到替代的物品。
    “至于身上的伤,是为师当年犯了些错误,受到的惩罚罢了。”
    说到这里,应无愁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发现他并不希望岑霜落知道他那有些糊涂的过往。
    好在岑霜落也没有问,他更关心的是应无愁的伤势。
    “怎样的惩罚,师尊的伤势就是因为这个惩罚吗?”岑霜落问道。
    “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是一种治疗。当时为师深陷泥沼无可自拔,多亏擎天剑派无锋长老相助,以剑阵助为师斩灵重聚,这才防止为师犯下更大的错。”应无愁道。
    “斩灵重聚?”岑霜落牢牢握住应无愁的手,紧张地问道,“是何时的事情?斩灵重聚对师尊的身体有何伤害?”
    “距今已有千年了,”应无愁是个向前看的人,很少回忆过去,在岑霜落的询问下,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那时为师年轻气盛,还未开始收徒。我在剑冢山上独自苦修十年有余,随后斩灵重聚,摆脱了恶习,却失了法力,需要重头修炼。为师修炼了三百余年,实力终于勉强恢复全盛时期的一半,这才出山,遇到了你大师兄,收他为徒,开始了传道授业的生涯。”
    十年……独修?
    岑霜落望着应无愁,重复着那个让他心痛的词:“独修?就……没有旁人吗?”
    应无愁愣了一下。
    他一直记得,在剑冢山上,他是苦苦守了十年,过得很是寂寞潦倒。不过即使如此落魄,他依旧是个风度翩翩的修真高人,引得山上生灵迷恋。
    可现在一想,既然山上空无一人,又哪里来的生灵迷恋?
    应无愁只得道:“由于斩灵重聚,为师对于那十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虽苦但自得其乐,还算不难熬。”
    “这样啊。”岑霜落慢慢放下了应无愁的手,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他本想着,若应无愁还记得当年的小螣蛟,他便豁出去告诉应无愁他的身份。
    有当年相守的情谊,说不定应无愁可以原谅他的种种欺瞒。
    只可惜,原来他这十年,真的没有对未来产生任何影响。
    就像他每次遇到应无愁都会变傻一样,在他离去后,应无愁也因种种原因忘记此事。
    时空的错乱,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影响现在。
    能与应无愁亲近相处,在寒冷的冬日盘在他膝上入睡的是当年的小螣蛟,而不是如今心机深沉,心思叵测的岑霜落。
    岑霜落收起眼中的真情实意,戴上关心师父的徒弟面具,淡淡道:“徒儿明白了,这鳞甲对师尊至关重要,徒儿定会将鳞甲还给师尊。”
    应无愁本心满意足地半搂着岑霜落,给他讲述自己的过去培养感情。谁知岑霜落不知怎地忽然就冷了,让应无愁颇为不解。
    刚要询问时,门被人推开,两个鼻青脸肿的人走了进来,见到应无愁后齐齐跪下道:“师尊。”
    应无愁和岑霜落二人世界被人打乱,他没有回头看骆药二人,而是背对着他们冷冷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应无愁一生温和,鲜少发脾气,即便是惩罚徒弟,也是客客气气的。
    当初宁承影和轩辕泽犯下那么大的错,应无愁也是语气和善地将他们炼成活尸或开了脑子,从未对弟子们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
    骆擎宇和药无心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应无愁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这下他们怎么敢真的滚,双膝跪地,药无心更是抢先磕头道:“徒儿恭喜师尊伤势痊愈,徒儿不知师尊赶来擎天剑派,没能及时叫三师兄来拜见师尊,是徒儿的错。徒儿法力低微,无法制止三师兄残伤同门,是徒儿的错。徒儿守护一肉灵芝多年,只盼将其炼制成灵药治疗师尊的伤势,却没想到被宵小之辈抢走,没能守住治疗师尊的灵药,是徒儿的错。徒儿罪孽深重,请师尊责罚!”
    药无心抢先认错,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实际上把错全推在骆擎宇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骆擎宇性子直,以往遇到这种事情都是靠轩辕泽帮忙的,他一言不发,只能抬眼看“轩辕泽”,给五师弟使眼色,求他帮着说说话。
    “轩辕泽”第一次见应无愁对徒弟们态度这么差,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骆擎宇。干脆头一晕,倒在床上继续装睡。
    骆擎宇无话可说,只能“咚咚咚”地用力磕三个头,闷声道:“不知师尊身体是否康健,请师尊以最强的功力责罚徒儿,若是能一掌打得徒儿魂飞魄散,擎宇死而无憾!”
    他的意思,要是应无愁的身体恢复到可以一掌打死个境虚期高手的程度,那他就算死了,也要替师尊开心。
    别看骆擎宇这直来直去的人不会为自己辩解,可胜在足够直白。面对这般坦诚的喜悦,又有谁忍心责罚他。
    应无愁忍心。
    他才不管这两人因何打起来,只要打扰到他和岑霜落相处,就该关起来,省得他们总是跑出来坏人好事。
    就在应无愁想出手撵人时,擎天剑派的掌门和无锋长老一同走了进来。
    应无愁可以不在意掌门,但对于无锋长老,他还是比较敬重的。
    应无愁不得不起身向无锋长老行了一个平礼。
    岑霜落见状忙起身拜见,却被应无愁拦住,按回床上:“你伤势未愈,躺着便是。”
    掌门、无锋长老:“……”
    按理说,这该是他们说的话才对吧?
    擎天剑派掌门是最近一百年才坐上掌门之位的,与骆擎宇同辈,是应无愁的晚辈。面对应无愁,他也得行一个晚辈的礼,自然不在意。
    无锋长老却是应无愁的长辈,又熟悉千年前那个炼魂魔君,清楚应无愁这些年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也明白应无愁收下微生隐时的心境,觉得他不可能对某个徒弟这么好,忍不住多了看“轩辕泽”两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发觉不对。
    这轩辕皇族的人,身上怎么还有他们擎天剑派龙骨剑的气息呢?
    无锋长老当年为了将应无愁关入剑冢中,以一己之力强行沟通剑冢内所有神剑,这才布下万剑阵,帮助应无愁摆脱炼魂的痛苦。
    因为透支体力,无锋长老功力受损,修炼了数百年才提升到原本的境界。
    由于根基受损,无锋长老不敢轻易尝试天劫飞升,只能用秘法留在修真界,如今已是最年长的修真者了。
    他熟悉剑冢山上每一柄剑,又怎会看不出“轩辕泽”身上的龙气呢?
    龙骨剑孤傲,非龙族绝不可能收服龙骨剑,就算是轩辕皇族的后代也不可能让龙骨剑臣服。
    而且,“轩辕泽”自进入擎天剑派后,就一直在执事堂内休养,没有离开过吧?是怎么在短短一天内跑进剑冢内,又得到了龙骨剑的呢?
    无锋长老皱起眉头。
    在一片师慈徒孝的和谐场景中,无锋长老顺着应无愁的话道:“正是,轩辕公子身受重伤,还是不要移动的好。不过……轩辕公子伤得这么重,怎地一个照顾他的弟子也没有呢?执事堂的人都去了哪里?全跑到试剑台上看热闹了吗?!”
    白须白眉的无锋长老目光如剑,只轻轻一哼,便令人胆寒。
    掌门忙道:“这个喻铮,做事这么不谨慎,我日后定要罚他。不过他现在正昏迷着,总得万毒门的药长老给他解毒,将人弄醒了再罚吧?”
    掌门借惩罚为由,暗示药无心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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