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跟母亲年龄相当,甚至还小着几岁,这头银发固然漂亮得不含一丝杂质,然而,出现在她的头上,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您好,郑董,晚辈罗至诚。”
    郑董端详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种恍惚的隔世之感。
    “坐吧,孩子。”她亲切地与他招呼,同时从桌边站起身来,慢慢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罗至诚立刻注意到了她腿脚的不方便,但他没有表现出惊诧,也没殷勤地上前搀扶,他很早就知道,对略有残缺的人而言,只有平等地对待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等郑董走近,在沙发上落座,罗至诚才姗姗坐下。
    “你来美国几年了?”郑董问他。
    “快十年了。”
    郑董笑笑,“可惜我们没能早些见面,对了,我以前也学琴的。”
    “是吗?”罗至诚眼前一亮。
    她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诙谐,“我跟你母亲学的。她老说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呵呵。”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脸上竟显出一丝小女孩的俏皮来。
    罗至诚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段典故,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抬起头来,见郑董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想起随身携带的包裹,忙递过去。
    “这是母亲嘱咐我转交给您的。”
    郑董低头,看到一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体。
    “你母亲她……还好吗?”郑董的手在纸上轻轻摩挲,许多久远的记忆在这一过程中缓缓地流淌而出。
    罗至诚静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家母两个月前已经过世。”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心,仿佛怕吵醒了谁。
    郑董的手蓦地顿住,久 久不能成言。
    耳边是罗至诚低缓的诉说,“我在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这个,上面贴了一张字条,写着您的地址,还有一句话:‘送给我的朋友蓉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您,但既然是她生前的遗愿,我想无论如何得满足她。所以,我辗转找到了您。”
    郑董终于仰起脸来,眼角和心底一样干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手在罗至诚的手臂上拍了又拍,“谢谢,谢谢……”
    当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时,郑董终于在桌子边郑重地把礼物拆开,那是一本打印而成的小说读本。
    扉页上,是海棠端正秀丽的字体,简洁的寥寥数语:
    亲爱的蓉蓉,我不知道在我们分离的岁月里,你想起我时是怎样的心境。这是一本小说,也是一个近乎真实的故事,它记载了你生日那天之后发生的一切……夜幕降临时,蓉蓉终于阖上了那本书,她把它搁在案头,过了会儿,她用钥匙打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那里面有个信封,因为年代久远,纸面已经发黄。
    信封里掉落出来的是两张照片和一本破旧的棋谱。
    照片上,她和海棠头并头,笑得如春光一样灿烂。
    良久,她把那本小说连同照片和棋谱都装进信封,塞回抽屉,再度锁了起来。
    她锁住的,不仅是几件怀旧的物品。
    更是一段被凝固住了的、跌宕的青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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