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依旧是坐在帝主身旁,林兰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若是换在寻常时候,林兰说不定还能真的认出此人究竟是谁。
    可现在大落大起已经让她有些晕晕乎乎,连日强撑着准备殿试,已经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
    唯有在初墨禅说道抢夺名额时,三个女君都诡异的沉默了。
    她们三人,这次差点被顶替了名额。
    那么曾经的落榜,是否也意味着有过这样的运作呢?
    大家都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既然那凤君敢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其中问题,那么就意味着这样的事情肯定发生了不止一次。
    “诸位心中气愤,本宫自然能够理解,毕竟因着那些人蹉跎了光阴岁月,甚至自我怀疑,若是换成本宫,心中必然也是会气愤不已的。”初墨禅说道。
    “那陛下如今想要如何处置哪些人呢?”这几人中,林兰的胆子是最大的,想起自己连年落榜,心中不平之气最甚。
    而且此番问话直指女帝,很显然林兰就是想让女帝给出一个想要的答案,而不是她身边的凤君。
    高座之上的女帝因着冠冕珠帘,只能看到珠帘之下的小半张脸。
    小皇帝也如同外界传闻的那般是个病弱的。
    只看那高座上的纤细身影,都不难猜测皇帝的孱弱。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这掌权人应当是她身边的凤君。
    林兰却不信邪,她想要皇帝给出自己的答案。
    那些勾结在一块的世家,是要维护?还是狠心斩草除根?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女帝才缓缓开口。
    “爱卿有何高见?”
    声音软软柔柔的,听着……
    林兰听见这声音,几乎下意识地退却了一步。
    这声音,也太过熟悉。
    她努力往台上看去,女帝的面容依旧有些模糊,林兰的脑子里也全都乱成了一锅粥。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皇帝会是那和搞阴谋诡计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阿岫?
    林兰觉得这世界有些魔幻。
    所幸她的脑子还算清醒,如今勉强还算镇定。
    “草民觉得,应当忍痛剔除腐肉。”
    旁边的两个女子也被林兰如此大胆的发言吓到了。
    即便此刻心中也是如此作想,可是都不敢表现。
    谁能知道这小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云氏一族,百年之前也是出自一个世家,若非世家支持,当年那位皇后也无法推翻昏庸朝政。
    几乎在瞬息之间,除了林兰之外的两人都在担忧这小皇帝发脾气。
    或者说是小皇帝身边的凤君。
    初墨禅看着底下羽翼尚未丰满的几人,唇角微勾,这林兰还是得磨一磨身上的傲气才是。
    上首的云岫则是轻笑一声,说道:“林女君当真是有好大的魄力。”
    “陛下谬赞,魄力不敢当。”林兰谦恭地说道。
    此时的云岫也大概猜到林兰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了,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林兰才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有几分胆魄,也有几分意气用事。
    云岫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后续就是钦定状元、探花、榜眼的流程了。
    林兰为状元,穆如为探花,宣云为榜眼。
    大小金榜撰写完毕之后,就差人送至玄门殿外的太和门张贴。
    已经不少举子和百姓挤在外头想要瞧瞧今年的新科状元到底是哪位。
    林兰三人驾马出现在外面时,大部分人都颇为震惊。
    怎么……都是看着好像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那林兰倒是因着在春风十里阁挣钱在京中扬名过。
    随之而来出现的是一封判罪书。
    判罪书上一系列名单便是参与了科举舞弊案的相关人员。
    这舞弊大案的判罪书上还只是今年互相勾结的那批人,先前最开始勾结的那批人还潜藏在这根系深处难以挖掘。
    平头百姓们震惊过后还是被三人游街时的场景给吸引了注意力。
    科举对于大部分人过于遥远,可状元娘却活生生地在众人面前。
    不少郎君折了花枝抛向了御马过街的三人。
    林兰的样貌本就生的不错,按往年的习俗如此品貌皇帝都会习惯性地封探花,不过云岫在最终点选三人还是按着几人的真才实学来选择的。
    云岫站在宫墙之上静静地看着底下的热闹。
    这是她头一次封状元,那时在对答林兰的问话时,心中紧张得不行。
    当然,紧张归紧张,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她的心中还是挺开心的。
    初墨禅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发现她的目光一直远眺城外,也约莫知道她在宫中待的还是有些憋闷。
    “大殿下近日说要前往玉门关一趟。”初墨禅说道。
    “玉门关?是因为百越之事么?”云岫听见玉门关也大概猜测到了一些。
    初墨禅点了点头,说道:“莫瑶前些日子领兵前去,神机营中有不少不听话的连姓残党,现在两方掣肘,云朝岚得去帮忙。”
    云岫轻叹一口气,说道:“那便设宴帮阿朝践行罢。”
    “琼林宴也在这段时日……”初墨禅轻声提醒道。
    “这……”云岫有些犹豫。
    “琼林宴为大宴,若是仓促准备两场,恐怕大殿下的要为小宴。”初墨禅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最终云岫无奈妥协。
    妥协的同时,云岫发现自己心中的一杆秤确实开始悄悄偏移。
    云朝岚在得知此事时,正在擦拭长剑,听完之后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在自己的殿前空地上挥舞长剑。
    即便没什么表情,闲云也大概知道云朝岚这是生气了。
    凤君的这个说法看似合情合理,可一瞧便是为难他家殿下,在众人面前驳了云朝岚的面子。
    在云朝岚停下之后,闲云上前递上了手帕,云朝岚没有接过。
    汗水顺着眉骨滴落,有一些还落入了眼睛里面。
    酸涩的感觉在他的眼球蔓延,更在云朝岚的心底蔓延。
    他已经让步了,可这初墨禅却步步紧逼。
    真是个疯子。
    若非百越事大,他非要闯进倚墨阁把他刺上两剑才够解气。
    入了殿内,云朝岚把长剑一丢,就坐到了软塌之上,闲云再次适时递上了手帕,云朝岚随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长睫在此时被沾湿,在昏暗的室内烛光下显得根根分明。
    正当闲云在纠结要不要起身喊大殿下用餐,洛扶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内。
    他摆手让闲云退下。
    云朝岚此时还靠在软塌之上发呆。
    看着这样的云朝岚,洛扶卿的心中一痛。
    他知道,这孩子一直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正常”。
    洛扶卿坐在了一旁的圆墩上,轻声说道:“若是你不愿去,阿岫也不会怨你。”
    “必须去。”云朝岚闷声说道,“那贱人就是知道我不得不去才会主动和陛下提这件事情。”
    一来显得他大度,二来无论如何他云朝岚是没法子在他面前碍眼了。
    想到他前世上学之时还感慨女孩之间怎么总是那么勾心斗角,男寝就没那么多事情。
    现在位置转换,瞧瞧,人就是人,无论男女,在“弱势”之时,总是会有更多需要勾心斗角才能好好活下去的时候。
    听着云朝岚的话,洛扶卿的心中更加五味杂陈。
    他最终问出了那个一直令他的心中困惑不已的问题。
    “阿岚,你为何对云岫如此执着?先前你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洛扶卿问道。
    他并不相信什么毫无缘由的爱。
    云朝岚在听见洛扶卿的话时,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欠她的。”
    从小就欠她的。
    享受了偏爱,确实会让人有恃无恐。而这份有恃无恐,最终会转变成自私自利。
    “你欠她?”洛扶卿依旧对这个答案不算太相信,可是云朝岚的语气却令他不得不信。
    “那送行宴,小叔叔你代替我去罢,我便不去了。”
    云朝岚的语气低沉,连带着情绪也变得不算太好。
    洛扶卿闻言无奈说道:“说什么代不代替,这宴席我本该出面,哪有你这正主不去的道理?”
    感情之事向来难以理清,洛扶卿无法强求云岫为云朝岚做出让步,为今之计也只能让云朝岚自己早些看开。
    之后云朝岚没有应声,只沉默地闭着眼睛,像是默认了什么,最终只点了点头。
    琼林宴设在了暖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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