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程朗月和这件事果然有着密切的联系,后来再仔细回想,却想不通这和鬼宅有什么关联。
    更让他惊讶的是1819这栋房子本身,那是程朗月曾经住过的房间,对方好像早就知道了程朗月失忆的事情,甚至在引导他找回自己的记忆。
    可想而知,如果程朗月回到了那间屋子,事情一定会发展到无法预知的地步。
    赵志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程朗月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进1819了吗?
    没有,1819的房子上了锁的,我进不去。
    这是祁夏早就想好了的答案,回答起来自然是一点破绽也没有,更何况程朗月确实收到了钥匙,便没有怀疑祁夏的话。
    祁夏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最初的打算是直接告诉程朗月事情真相,可那晚程朗月脆弱的样子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直接把所有事情摆到程朗月面前,他会有多崩溃。
    几经思考之后,他决定引导程朗月自己一点点发现真相,这也是他刚才故意提起程朗月父母是五年前搬过来的事情的原因。
    他想尽力减少对程朗月的伤害。
    程朗月沉吟片刻,分析道:他不会平白无故让我去1819,想要知道他的目的,可能还是得我自己去走一趟1819。
    你先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我有种预感,我这次不会空手而归的。
    你一个不相信鬼神的,倒是很相信直觉?
    那哪能一样?直觉在科学上都是能解释的,就是什么潜意识什么的,我也不太记得了。鬼神可是官方否认了的。
    只是现在的科学技术没办法解释而已,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说不定现在就有一只鬼蹲在旁边听我们说话呢。
    祁夏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卧槽,你别说得这么惊悚。
    你连鬼宅都敢一个人去,这青天白日的,你倒还怕上了?程朗月拢了拢被子,又随意地加了一句:鬼看不着摸不见的,又不能把你怎么着,人就不一样了。
    不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哲学?跟历经了什么世事沧桑一样祁夏忍不住吐槽道,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清楚,程朗月确实经历了很多事情。
    比起人,或许他真的更宁愿面对鬼。
    程朗月摇摇头 ,没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鬼宅。
    没打算好,反正肯定会在你好之前回来的,你好好养伤知道吗?对了,微信给我加回来,以后别再一言不合就删人了,你不觉得这样很伤人吗?
    程朗月扬了扬手,我没有手机。
    那行吧,回去再加。
    之后两人又可有可无得闲聊了几句,程朗月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祁夏将床摇平,弯腰掖被子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被程朗月的脸吸引了目光。
    程朗月身上老是缠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气质,说起话来更是有条不紊、步步紧逼,以至于他都没注意看过程朗月的脸。
    如今隔得这么近再看,他才发觉程朗月是长得真好看。
    眉形细长又不失锋利,长长的睫毛呈现自然下垂的状态,鼻梁不高却相当□□,没有所谓的美人标志的唇珠,唇形也偏向饱满,却和柔和的脸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第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舒服,再看,就会品出一些精致、漂亮。
    祁夏被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唤醒,他在心中卧槽了一声,逃一般溜了出去。
    ☆、真相是假(6)
    程朗月一觉睡到了中午,还是护士叫他吃饭,他才醒过来。
    应该是祁夏走之前给他订了营养餐。
    程朗月嘴角微勾,爬起来做了一套老年广播体操,身体松快了不少,这才打开无甚滋味的稀粥,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
    好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祁夏的体温好像恢复正常了。
    皮肤接触的时候,对方的温度比他还高上不上。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了。
    之后两天,祁夏都没再出现过,程朗月估摸着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离开医院的当天就直接去了鬼宅也说不定。
    程朗月没什么事可做,整日里除了一遍遍翻阅那本小说,便是站在窗边发呆,日子倒也算平静。
    醒来后第三天傍晚,姜萱终于出现了。
    她看到程朗月已经醒过来了,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眼眶瞬间便红了,小朗,你终于醒了。
    程朗月放下书,心中有种奇怪的荒谬感,姜萱说哭就哭,好像看到他醒来有多么感动一般。
    如果他不知道姜萱九天都没来过的话,或许他真的会以为,这个女人每天都辛苦守着自己,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前些天请假照顾你,工作堆了不少,这两天都在处理工作上的事,不过要是知道你醒了,我无论如何都会赶过来的。
    程朗月心中荒谬感更甚,姜萱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着程朗月这一次病倒,她付出了相当多的精力。
    但他清楚地记得,第一天姜萱确实一直守着他,后面两天就只是傍晚来看一看,再到后来,隔一天、隔两天一看,直至九天没来。
    程朗月微微垂眸挡住眼中的复杂,刚醒来两三天,因为没带手机,没办法通知您。
    都怪我,这些天一直想着你的事情,脑子都不太清醒,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这不能怪您,还没吃饭吧?
    简单吃了些才过来的,你不要瞎操心,倒是你,医生怎么说?为什么昏迷了这么多天?
    才醒过来,身体机能还不是很好,睡眠也算是一种身体的自我补偿机制,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那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最好再多观察几天,我现在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太差了,很容易再次病倒。
    这都叫什么事啊如果我能代替你
    妈,你别这么说。程朗月打断了姜萱的话,我们都要好好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再病倒了。
    姜萱几度张嘴,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你肯定也累了,早点休息吧。你还有什么想看的书吗?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我不记得自己以前喜欢什么书了,您随便给我准备一些吧。
    好,你以前最喜欢看一些散文诗集和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妈明天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好,麻烦您了。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生疏?你是不是怨我,两天都没过来看你?你理解一下我好吗?等处理完之前堆下的工作,我一定好好陪你。
    妈,您真的不用这样,程朗月有些头疼,很是厌烦和姜萱这样虚委以蛇,我们虽然是母子,也应该维持自己本来的生活。我并不希望自己的病影响到您的工作。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姜萱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程朗月,背过身时好像还在擦拭自己的眼泪。
    程朗月心中莫名烦躁,程珂的话却适时地冒出来泼了他一盆冷水你脑死亡后,她几近崩溃,两度自杀未遂后,被我强制送到了心理医生那里,她才逐渐恢复过来。整整八年,她都把你当做活着的希望。
    他只能死死压制住想要爆发、想要质问姜萱的欲望,任由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真相是假(7)
    奇怪。
    程朗月常常会做梦,梦到关于以前的事情。
    可今天,他竟然梦到了才醒过来的事情。
    梦中是某一个早晨,程朗月的意识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四肢僵硬沉重,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女护工在水中搓洗干净面巾,不怎么温柔地敷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你命是好,还是不好?说你好吧,你只能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你。说你不好吧,你躺着不动,就有人花钱请人来伺候你。唉,同样都是人,我就是天生伺候别人的命哟。
    程朗月的注意力完全被她话里那句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你吸引了,他想,怎么会没人来看望他呢?他明明记得
    他明明记得什么来着?
    为什么他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惊慌湮灭了他的身体,程朗月发疯一般找寻回身体的控制权。
    脚、小腿、大腿、手、腹部
    感官一样一样回归,身体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只能感觉到沉重僵硬,整个人如坠地狱。
    脸也是僵硬的,眼眶又涩又干,紧紧嵌住了眼珠,每转动一下都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已经无泪可流,眼睛始终干涩,但好歹恢复了自由,程朗月迫不及待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对这种颜色有些生理性地厌恶,似乎每天都在面对,以至于看着便厌烦。
    程朗月艰难地侧过头,护工已经走了,留下大开的窗户,风有些凉,却很舒服,轻柔地带动着白色的窗帘一起舞动。
    窗外景色正好,缀满绿叶的树枝刚好延伸到他的窗前,为这个房间增添了不少色彩。
    床边有一套干净的陪护椅,干净得一丝温度也没有,好像从没有人在这里休息过。
    他的床头也是干干净净的,连一只水杯也没有。
    不该是这样的
    他记得自己总是寂寞,却并非无人陪伴。
    可是,那个人是谁?
    他又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程朗月似乎能看到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里流逝、消散在了空中。
    不要
    不要!
    还给他!
    不要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一样粗糙嘶哑,这一点近乎于无的气音都让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
    昏睡了这么多年,他还能发出声音已经是一个奇迹,足以可见他想要说话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更准确来说,足以可见他对流逝的记忆有多么珍视。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程朗月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嗓子也是,眼睛也是,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他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之后的一顿时间,他都是迷迷糊糊的,大部分时间昏睡在一片黑暗中,偶尔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痛失所爱的感觉让他清醒着反而比昏睡的时间还难熬。
    直到四月末的一天,他恰好在早晨清醒过来,护工愣了一会儿,问道:你你竟然醒了?
    程朗月说不出话,也没办法动弹,他艰难地看着护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慌地叫来了医生。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再次醒来,他首先看到了坐在看护椅上为他剪指甲的姜萱。
    姜萱剪完后,还细心地为他打磨好,处理完右手,她抬头想要休息一下脖子,和程朗月的目光正对上。
    她先是一愣,满脸不敢置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程朗月,真正摸到他之后,她露出一个激动欣喜的笑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砸到床上。
    姜萱颤抖着唇说道: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程朗月想问她是谁,却发不出声音,强行说话带来的疼痛还残留在他脑子里,他不敢再尝试一次。
    没事,你才醒过来,别急着说话。姜萱抓起床头的杯子,用棉签沾了些水润了润他的唇,你才醒过来,还不能喝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程朗月看了一眼床头,上面摆满了水果,水杯、保温桶、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还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
    仿佛之前的寂寞都是他的错觉。
    姜萱一直看着程朗月,一秒都舍不得错过,眼泪更是没停过,程朗月是在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睡了过去的。
    她说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醒来了。
    她说她工作忙,没能每天守着他,错过了他第一次醒来,她很后悔。
    她说她很爱他,没了他生活天昏地暗,好在他终于醒了过来。
    她说:妈妈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那时候的程朗月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话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现在想起来,程朗月竟然有些恶心。
    那些纠缠在他脑中的诡异的荒谬感终于有了答案。
    ☆、真相是假(8)
    程朗月从梦中醒来,半坐在床上,一点点理清了脑中的思绪。
    成为植物人的期间,他在昏迷时,也是昏昏沉沉地躺在黑暗的身体里,对外界有一定感知,却不甚清晰,和他发烧昏迷的这段时间一模一样。
    他看到的那个充满白光的地方,成为植物人的期间他是否也能看到?
    他隐隐约约听到的那些话,是否是他的记忆,而非梦境?
    那道他听到的和自己一样的声音,是否就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还记得那个自己说话的时候有多么崩溃,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外面只有我一个人,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人也没有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就这么躺着,无奈地感受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感觉很不好,我的记忆越来越迟钝,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带我走吧
    外面是指白光世界之外,也就是指他昏睡在身体里的时间的话
    他成为植物人的期间根本没人来看望过他?
    那个护工似乎也说到过你只能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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