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遮天盖地顺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笼罩而下,也让人什么都看不真切。
    被困在小木屋中的人无处可去,只能是被迫挤在两间不大的小屋子里避雨取暖。
    被贺然强行带回来的端阳郡主浑身早就湿透了,周身的狼狈却难以掩饰她自带的气度风华,再加上又是在场的众人中唯一一个女子,一进屋就惹得屋内的人纷纷侧首,眼中暗含惊讶。
    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端阳郡主时,贺然的面上本能地浮现出了不悦。
    还不等他弄清楚这种不悦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的手就已经很诚实地递向了自己的随从,硬邦邦地说:“让你带着的衣裳呢?”
    早已看呆了的侍卫连忙把自己小心护着的包裹双手递给贺然。
    贺然接过后抬起手做了个出去的姿势,用一种强势而无法拒绝的姿态说:“你们都去外间避雨,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跨过这道门槛一步。”
    挤在里屋的人纷纷低头压抑脸上的意外,从善如流地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没了旁人,贺然把装了衣裳的小包袱往端阳郡主的面前一放,不带任何起伏地说:“淋了雨恐会受寒,凑合着把衣裳换了吧。”
    说完他不知怎么想的,又补充道:“这衣裳是我的,新做的一次都没穿过。”
    他这次出门的时间长,大约在十日左右,因返回不及时的缘故,为了方便,临出门时特意多带了两件替换的,谁知他没穿上,倒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端阳郡主伸手把滴水的头发往耳后扒了扒,要笑不笑地挑起眼尾,讥诮道:“贺大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
    她特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想好好赏赏景,实在不行淋一场雨也是痛快。
    可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读过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不知道男女有别不能碰?
    还是不知道她尽管活得像丧了夫实际上其实是个有夫之妇???
    直接不顾一个有妇之夫的明显反抗,把人强行扛到马背上又把人带到这里来要求女子换衣裳,这是一个朝廷命官应该做的事儿吗?!
    端阳郡主越想越气,忍无可忍地抓起贺然递过来的包袱朝着他砸了过去,咬牙道:“贺大人,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举对本郡主而言足以称得上是冒犯,若是本郡主想与你计较,你……”
    “郡主想怎样?”
    面对端阳郡主的怒火,贺然极为淡然地挑起眉梢,微妙道:“是想把我拉出去问罪打板子,还是想让本官在外头顶着雨罚跪?”
    “又或者是……”
    “想回盛京告御状,让皇上撤了本官的职,砍本官的脑袋?”
    被毫无征兆一通抢白的端阳郡主哑然失声。
    贺然满脸不在意地啧了一声,低头揪着滴水的袖子拧了一把水,不咸不淡地说:“郡主是金玉之躯,高高在众人之上,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有一件事儿我得提醒您,这里是荒郊野岭,郡主又是孤身一人,您的处境可比不得盛京皇城。”
    仿佛是被端阳郡主脸上写满的无谓气笑了,贺然不紧不慢地说:“这深山之处,夜林之中,不光是有雨景可看,郡主要是愿意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遇上野狼牲畜,那些嗜血的畜生可不像郡主身边的那些下人那般听使唤。”
    贺然语气平淡,说起野兽伤人也跟在吟诗似的轻缓低沉。
    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危险就跟是说着玩儿似的,却又带着让人不得不信的力度。
    刚想呛声的端阳郡主闻言面色有一瞬的绷不住,满是狐疑地眯起了眼。
    “你说什么?”
    贺然似有不耐,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没好气道:“言尽于此,郡主愿信就信,不信的话大可自己出去看看。”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遇上了什么危险,生死自有天命,到了九泉之下见到故人之时,可别信口胡说是本官未能尽到劝阻之责。”
    “贺某只是个乡野村官,可担不起这损害金枝玉叶的罪责。”
    贺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走到门前,他看似随意却极为仔细地把摇摇晃晃的木门拉了回去,关拢得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
    可若是留心仔细瞧的话,就会看到在门板漏出的一线微光下似有一道身影站着未曾离去。
    这屋子里的都是男子,哪怕早已把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贺然还是不放心。
    为避免有不识趣地偷偷跑过来冒犯了这个活祖宗,贺然索性就抱着胳膊在门前守了半天。
    算是给端阳郡主看门。
    有这么一尊大佛在门前守着,外头的人哪怕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里头突然出现的女子是谁,却也不敢往这里歪一下脑袋。
    毕竟贺然只是看起来脾气好。
    可贺大人动起怒时,后果也绝对不是常人能禁得起的。
    在一旁诡异的安静中,端阳郡主到底是畏惧山中野狼的恐吓,满脸不情愿地换上了贺然给的新衣裳,扯着过分宽大的衣摆推门而出。
    守在门前的贺然闻声转头,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一双微红的美眸深处。
    他心头不知为何突然一动,故作冷硬的话声也放柔了不少。
    “雨势过大,今晚只怕是不能走了,你想吃什么?”
    他猜到端阳郡主不想暴露自己的来历,故而在人前可能会被人听到的时候,也刻意忽略了尊称。
    端阳郡主觉得身上的衣裳变扭得很,双手不断地拉扯衣摆衣袖,也没留心他对自己的称呼,听到这话想也不想的就说:“炖鸡汤?”
    贺然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不等端阳郡主说出下一道菜,就微妙地笑着说:“能有胃口喝鸡汤是好事儿,但是只有烤烧饼。”
    “吃么?”
    端阳郡主……
    有且只有一个的选择,你还多此一举的问什么问?
    难不成问了就可以有第二个选项吗?
    贺然今日原本是想及时赶到下一个地方的,多的什么也没带,就带了点儿应付的干粮。
    凉透了的烧饼哪怕是被柴火重新烘烤热了,那也只是个能噎死人的普通烧饼,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暖呼呼的炖鸡汤。
    端阳郡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男子衣裳,坐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薅出来的小凳子上,木着脸双手捧着个刚烤出来的烧饼食不下咽地往嗓子了眼里怼。
    眼角眉梢堆得满溢而出的都是生无可恋。
    她从出生长大至今,从未吃过这种仿佛是为了卡嗓子眼而生的食物。
    但是她如果不吃的话,贺然就会用那种幽幽的目光盯着她,好像她不吃是多大的辜负。
    一向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端阳郡主对上他那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目光,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心虚,
    再加上贺然人多势众,自己只有一个人,打也打不过,跑出去可能会有狼,前思后想之下,她还是选择了暂时隐忍。
    有仇不急报,今日之事来日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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