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姜容已经熟睡了,陆乾珺忍不住想把人抱起来揉进怀里,最后还是控制住了。他尚存了一分理智,明白这样做除了让姜容更加厌恶外没有任何用处,陆乾珺只是贪恋地盯着姜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去了。
    他走后姜容挣开了眼,黑夜里姜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日陆乾珺照常要来养心殿处理事务,姜容却把门关的死死的,不让陆乾珺进来。
    推了几下没有推开,陆乾珺耐心告罄 ,身后搬着奏折等物的下人战战兢兢。最近陆乾珺不知道处置了多少身边伺候的人了,看着陆乾珺脸色沉了下来,众人微微弯着腰低头出了一身汗。
    “容儿,把门打开。”陆乾珺平静地说道,只有身边的下人能够看到他的脸色有多可怕。
    殿内没有回应,陆乾珺拳头攥得咯吱响,他语调平,“别再让朕说第二遍。”
    又过了一会儿,殿内还是没有任何的声音,陆乾珺彻底失去耐心,他抽出佩剑将厚重的大门横着划了一道,大门从中间轰然倒地,看清里面的景象,姜容不在门后,陆乾珺直接把门砸了个粉碎,身后自然有人处理,陆乾珺直奔姜容的房间。
    外面的声音姜容能够听见,知道陆乾珺把门砸碎后,姜容脸上更加复杂。
    直冲过来的男人脸上还带着笑,“容儿怎么了,没听到朕的声音?”
    “你最近究竟怎么了?”姜容上下打量他一番,甚至开始觉得陆乾珺被人夺舍了。
    “容儿在关心朕?”他竟还有心会关心自己?陆乾珺真是惊喜之余感到悲哀,“朕只是做了几个噩梦,很快就会好,容儿不必担心。”他明明快被梦境给逼疯了,在姜容面前却还想保留可笑的尊严。
    只是做了几个噩梦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变成这样,姜容怀疑陆乾珺是不是知道他想要离开,所以才把他关了起来,姜容试探道,“我明日想出宫,有些事还没有处理。”
    “何事?朕派人去处理。”陆乾珺坐在了姜容身侧。
    “需得我亲自去才行。”
    “去见他吗?”陆乾珺施施然倒了一杯茶,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模样。姜容看不透他,也不想激怒他,于是只说出宫办点事,没承认是见陆瑾。
    “或者陛下与我同去也可以。”姜容道,他先试探试探陆乾珺能退到哪一步,只要能同意他出宫,他就有机会和陆瑾接触。
    “行啊,朕陪你出宫。”这又何尝不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陆乾珺差点捏碎了一只杯子。
    姜容最好不要去见陆瑾,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天空下起小雨,姜容被陆乾珺揽在怀里,油纸伞倾向他的一侧,让他没有被淋到分毫。两个人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注目,有个妇人看见后拧了自家男人一把,将男人拧的嗷嗷叫,“你看看人家,娶个双儿都这样呵护,你呢,老娘是个娇滴滴的女人都不见你给我撑过几次伞!”
    “哎呦哎呦别拧了!”看着自家婆娘那膀大腰圆的身子,再加上泼辣的声音,男人不敢说话。
    一场闹剧没人在意,姜容和陆乾珺说自己要去姜祁的画馆看看,陆乾珺就带着他来了。
    和陆瑾约定的地点在画馆,姜容一直在陆乾珺的监视下,没有办法把事先写好的纸条交给老板,他慢慢逛着等待时机。陆乾珺也很有耐心,一直扶着他的腰陪他逛,看到姜容在某幅画前停下,还能出声解释几句。
    逛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画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陆乾珺贴在姜容耳边问道:
    “容儿累不累?”
    “不累。”姜容有些心急了,这次完不成只能等下次了,下次再和陆乾珺来这里,陆乾珺一定会起疑,说不定现在就起疑了。
    心急之下姜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嘴里痛呼出声,正好他有些累了脸色发白,陆乾珺一时当真,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姜容趁乱把纸条扔在了地上,朝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暗暗点头。
    “没事的,你别吓我,容儿……”陆乾珺嗓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姜容还要差,抱着姜容一路赶到就近的医馆,揪着大夫让其赶紧给姜容查看。
    梦境里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陆乾珺看着姜容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身下流出了暗红色的血迹,他心里大骇,猛地扑过去,才发现姜容好好的躺在这儿,身下也根本没有什么血迹。
    使劲摇了摇头,把那些恐怖的画面甩出去,陆乾珺头疼的要炸了。
    大夫检查过后只说可能是过于劳累导致的宫缩痛,休息一下就好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吃几副保胎药。听到这话陆乾珺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满心庆幸正要把姜容抱在怀里,高大的身形却猛地趔趄了下,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突然的变故让姜容始料未及,大夫已经离开了,屋内只有他和陆乾珺两个人,而陆乾珺晕了过去,姜容反应过来后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现在若是联系陆瑾离开,应该是个极好的时机。姜容把自己的手指捏的发白,他想找一点迷药让陆乾珺别那么快醒来,可环顾一圈也没找到。
    时间越拖越久,姜容看到陆乾珺手指动了动,情急之下拿起了桌上的烈酒。
    脑海中闪过上次太医的话,陆乾珺体内的毒若是再被催发一次,大罗神仙也难救,姜容手里拿着烈酒,呼吸有些急促。
    第66章 恩怨了了
    这个人的命现在掌握在他手里,姜容有了这个认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陆乾珺手指又动了下,眼睫颤了颤,似是要醒来,姜容权衡之后暂时放下了酒,他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匕首,愤愤朝陆乾珺腿上扎去。
    心里是恨的,是怨的,前世遭受的痛苦一股脑涌了上来,姜容一刀一刀往陆乾珺腿上砍。
    他第一次这般痛快,仿佛所有的怨气都将宣泄出来,鲜血喷溅到他脸上,让他更加疯狂。
    疼痛让陆乾珺醒了过来,双腿传来剧痛,陆乾珺清醒后看到姜容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腿上扎去,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肆虐。
    抬了抬手,陆乾珺又无力地垂下了,姜容发现陆乾珺醒了心里骤然一紧,他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陆乾珺,然后让陆瑾监国,他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就是下一任帝王。姜容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通,最后只把匕首狠狠扎在了陆乾珺膝盖上。
    上战场被敌人砍伤不知多少次陆乾珺没觉得疼,最后姜容扎在他腿上的匕首让他咬着牙闷哼了几声。
    在此之前,陆乾珺从未想过姜容能这么狠,也从未想过姜容能恨他至此。
    瘫软在地上,陆乾珺眼死死瞪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了,姜容现在要杀了他,陆乾珺也坦然让他杀。
    经历这么一遭,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眼角有些湿濡,陆乾珺喘着粗气,看着姜容从他身前起身,擦了擦沾上血迹的脸。
    “从现在开始,我不恨你了。”他废了陆乾珺的腿,算是对前世自己受过的苦有所交代。
    一个瘸了腿的皇帝,所面临的一切,大概能与他所受的谩骂折磨相抵。
    被辜负的誓言,伤透的心,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姜容想,该报的仇都报了,他现在要离开,恩恩怨怨,到此为止了。
    “别,走……”男人的嗓音像是被砂砾磨过,粗糙又沙哑。姜容低着头转身看他,陆乾珺拖着两条残腿努力爬到了姜容身边,血迹弥漫了大半个屋子,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姜容有些恶心。
    “既然,不恨了,再给朕一次,一次机会……”
    和他对视了很久,姜容发现陆乾珺那双眼里,居然满满都是真诚,他心里一酸,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知是为前世的自己不值,还是感到讽刺。
    迟来的情意究竟有何意义,前世他苦苦哀求,陆乾珺都不曾看他一眼,不敢承认对他哪怕一分的情。他如今报复回来了,陆乾珺甚至会一辈子瘸着腿,却还能求着让他别走。
    多可笑啊。
    姜容笑出了声,任由眼泪流了满脸,他蹲下直直看着陆乾珺,在陆乾珺充满期待与祈求的目光下,狠狠折断了卡在骨缝中的匕首。
    “嘶……”一阵剧痛让陆乾珺头皮发麻,他咬牙忍过这阵剧痛,重新睁开眼看着姜容,姜容抹去了他嘴角的血迹,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极为残忍的话。
    “我怎么会爱一个残废呢?就像你,怎么会爱一个不男不女的双儿呢,你说对吧,我的陛下?”
    “不……”不是这样的,陆乾珺想要解释,可他所作所为让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在姜容看来就是这样的,他不会爱上姜容,不会爱他的畸形,对他只有利用,利用完了就将人弃之不管,任由他人□□折磨。
    “不……”
    “就此别过吧。”姜容擦了擦手心的血转身就走。
    陆乾珺拽着他的衣摆,任姜容如何也不松手,最后姜容只能用匕首割下那片衣角,重重踩上了陆乾珺的手。
    “来人!”用仅有的力气喊了几声,门口传来脚步声,姜容大惊,立刻捂住了陆乾珺的嘴。
    “二位可是有何事?”门口的药童出声询问道,姜容镇定下来回道,“无事,只是打碎一个杯子,我们自己可以处理。”药童听闻此言就离开了。
    姜容松了口气放开了陆乾珺,他看着陆乾珺的双眼,这人还有意识,自己一走,陆乾珺只要一出声马上就会被发现,视线又扫到那瓶烈酒,姜容心一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掰开了瓶口。
    “这都是你欠我的……”
    “唔!”陆乾珺拼命挣扎着,喉口传来剧痛,姜容不管不顾灌了半瓶烈酒,酒大半洒在了陆乾珺身上,他揪着胸前的衣襟喘不过气,呼吸音粗重,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求救。
    最后决绝地看了陆乾珺一眼,姜容清澈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霜,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大朵的红色血迹都从陆乾珺嘴里涌出,姜容转过身去打开了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出门碰到方才的药童,药童见是姜容,“哎,你们房间打碎的杯子打扫了吗?可别伤到了。”
    “嗯。”姜容朝他笑了笑,药童又嘱咐他怀了孕不要到处走,姜容只说自己要去如厕,走开后还听到药童在身后嘀咕,一个孕夫挺这么大个肚子,丈夫也不陪着。
    这些都与姜容无关,他从后门离开,沿着长安街一路走到了端王府。
    “快走!冬知,马上准备好所有东西离开!”时间紧急,姜容来不及解释太多,陆瑾见他紧张的神情什么也没问,立刻吩咐下人把马车驾出来。他早就将一切准备好,只等姜容传消息过来二人一起离开,没想到姜容直接来了。
    马车从王府后门驶离,看着长安城慢慢退后,姜容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崩溃的捂住了脸。
    “爹爹……”陆瑾揽过他,拍着姜容的背。他不知道姜容经历了什么,大抵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马车赶到下一个城镇,姜容恢复了心情,他双眼有些肿,陆瑾递给他一杯水。
    “冬知,他要死了。”姜容平静道。
    他在赌,赌陆乾珺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赌宫里的太医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什么?!”陆瑾震惊道,“爹爹,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若是死了,天下不就乱了……
    姜容原原本本跟陆瑾说了所有事,从他临时起意逃走,到给陆乾珺灌酒,事无巨细,什么都没落下。
    “冬知,你说宫里的太医……”
    “爹爹。”陆瑾抓住了姜容的手,看着姜容的眼道,“若是十日后没有消息,就证明他没事。”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陆瑾知道自己没有身份插入,一个是他曾经朝思暮盼的爹爹,另一个是将他抚养长大的父亲,陆瑾没得选。
    “对,对……”姜容怔怔地回答。
    为今之计只有等,他们没有走远,若是陆乾珺真的死了,他们也好回长安控制局势。
    “爹爹,你还恨他吗?”陆瑾有些悲悯地看着姜容。
    姜容摇摇头,他不恨了,在那一刻所有的恨意都消散了。报复的感觉让他上瘾,所以姜容才会给陆乾珺灌了那杯烈酒。
    他就是恨不得陆乾珺死的。
    看着姜容依旧有些迷茫的神情,陆瑾岔开话题道,“我们不想这个了,爹爹你看我准备的东西够吗?”
    陆瑾心里也不好受,他顾忌着姜容的心情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姜容又怎会不知。
    “对不起,冬知,爹爹对不起你。”他的冬知嘴上不说,实际最是重情重义,前世与陆乾珺相处了十几年,他们父子间一定是有感情的,从前几次陆乾珺拿剑指着陆瑾,甚至几次被陆乾珺伤到,陆瑾都没有什么怨恨就能看出来了。可姜容他却要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只为了自己的私怨。
    “爹爹,没什么对不起的。”陆瑾要说自己不在意反而虚假,他沉默了半晌,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他不会有事的,祸害遗千年。”
    对,那人就是个祸害,他根本不会去担心。
    “我心里,最在意的还是爹爹你。”设身处地地想,他如果经历过姜容前世经历的事,不一定能做到姜容现在这般。他或许早就将陆乾珺身边的一切都毁了,夺了陆乾珺的皇位,败坏其名声,让其一遗臭万年 。
    伤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但他知道姜容一直很痛苦,重生后被仇恨蒙蔽,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仇恨好好活一次,陆瑾心里是替他高兴的。
    紧紧拥抱住姜容,陆瑾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爹爹,重新活一次吧。不为我,更不为他,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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