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很平静,声音却好像在哭。
    陆阔突然也觉得很心痛,他干涩地说:“你坐在车里等一会儿,我进去叫陈谕。这里面没灯,地上指不定有玻璃渣钉子之类的。”
    他说完下了车,锁门前又探进车窗叮嘱陆嘉鱼,“千万别下车,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谕哥会杀了我的。”
    陆阔一连爬了七楼,喘气都来不及就着急拍门。
    过了会儿,陈谕过来开门。
    他现在租的这间房子很小,屋子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一张小茶几。
    他还没睡,茶几上摆着电脑和一堆资料。
    开门看到陆阔,他不由得皱眉,开口嗓音干哑到近乎有些夸张,“怎么这么晚过来?”
    陆阔一听陈谕的声音就皱起眉头,“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他探头往屋里看了眼,看到茶几上电脑还亮着,皱眉道:“你又熬夜?医生开的药吃了没有?”
    陈谕道:“你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晚了,赶紧回去。”
    陆阔望着陈谕,他张了张嘴,终于说:“小鱼来了。”
    陈谕的身体不由得一僵,他看着陆阔的眼神变得很沉,“什么意思?”
    陆阔说:“小鱼来了,就在楼下。她什么都知道了。”
    陈谕突然一把拽住了陆阔的衣领,“谁他妈让你告诉她的!”
    “不是我说的!”陆阔也大声道:“她跑来找我的时候就知道了,带她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哭。”
    陈谕甩开陆阔,大步就往外走。
    陆嘉鱼在车里等了有几分钟,终于看到她日思夜念的人着急地从楼栋里走出来。
    陈谕过来打开车门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哭了。望着陈谕的眼睛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陈谕见不得陆嘉鱼哭,心脏疼得快麻痹了似的。他抬手给她擦眼泪,嗓音很低,低到仿佛怕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吓到她,“谁让你来的?”
    陆嘉鱼透过眼泪望住陈谕,哽咽地说:“陈谕,你瘦好多。”
    陈谕眼里闪过泪光,他沉默地看着陆嘉鱼,没有说话。
    陆嘉鱼望着他,仍是哽咽地问:“陈谕,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是怕我嫌弃你吗?还是怕我吃不了苦?”
    她伸手拉住陈谕的手,望着陈谕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无比坚定,“陈谕,我一点都不怕吃苦,我什么苦都能吃。但是我求你了,别赶我走好吗?你知不知道见不到你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痛苦。”
    陈谕的喉咙里仿佛堵了一把沙子,他看着陆嘉鱼,嗓音里也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哽咽,他低声道:“陆嘉鱼,我有什么好?我并不是一个有能力做大事的人,身上背着债务,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
    陆嘉鱼拼命摇头,“我不管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有钱也好没钱也好,能做大事也好,或者只是个普通的平凡人也好,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是陈谕,是爱了小鱼好多年的陈谕。”
    陈谕看着陆嘉鱼,眼里的泪水快要克制不住。
    陆嘉鱼紧紧地拉住陈谕的手,祈求地看他,“陈谕,让我陪着你好吗?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我会心痛死的。”
    一直在旁边看的陆阔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他走过来,试着问了句,“你们俩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这附近好像有个公园,我开车过去?”
    陈谕摇了下头,低哑道:“不用了。”
    他俯身把陆嘉鱼打横从车里抱出来,抬头对陆阔说:“你先回去吧,很晚了。”
    陈谕一路上抱着陆嘉鱼上楼,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陆嘉鱼把脸埋在陈谕颈窝,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涌出来。
    陈谕低声道:“小鱼。”
    “嗯?”陆嘉鱼的声音仍旧哽咽。
    陈谕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她,说:“你在给我洗澡吗?脖子上全是你的眼泪。”
    陆嘉鱼知道陈谕想逗她笑,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她抱着陈谕,只觉得他瘦了好多,他最近一定好辛苦。
    等到了陈谕住的地方,陆嘉鱼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差点掉了下来。
    她看着狭窄逼仄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小茶几上,几乎什么也放不下了。
    墙壁是斑驳的白涂料,用来遮盖发霉破皮的地方。
    陈谕拉住陆嘉鱼的手,说:“明天我去找中介重新看一间房子,这房间的条件确实不太好,之前我一个人就将就住了。”
    陆嘉鱼摇头。
    她拉着陈谕到床边坐,认真问他,“这房间租成多少钱一个月?”
    陈谕道:“五百。主要是这栋房子太旧了,一栋楼里也没几家住户,房东空着也是空着,就便宜租出来了。”
    陆嘉鱼道:“那我们就在这里住吧,这么便宜的房子到哪里去租。”
    她握住陈谕的手,认真地说:“我们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分钱也要省着花。这里虽然小了一点破了一点,但是住住就习惯了,你别因为怕我吃苦,就又去花钱重新租房子,真的没必要。”
    陈谕深深地看着陆嘉鱼,过了一会儿,他紧握陆嘉鱼的手,承诺她说:“小鱼,我不会让你过太久这样的日子。”
    陆嘉鱼甜美地笑,她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她靠近陈谕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前,轻声地说:“陈谕,我们会好起来的。”
    陈谕点头,回抱住陆嘉鱼,他的声音更坚定,说:“是,我们一定会好起来。”
    陈谕租的这间房,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单独的卫生间。
    虽然小得夸张,但胜在干净。陈谕刚搬进来的时候,自己买了一小罐油漆,把生锈的地方都重新刷了一遍漆,角角落落也打扫得很干净。
    陆嘉鱼进去洗澡的时候,看到洗手台上放着一盆熟悉的小植物。
    她不由得愣了下,拉开门,从门缝里探个脑袋出去,“陈谕,你把我的金钱草也带过来了。”
    陈谕坐在床边看她,他点了下头,说:“没舍得扔。”
    陆嘉鱼当时走的时候,只带了她自己的东西,她养的几盆植物被遗留在阳台上,她没想到陈谕给她带过来养着了。
    他明明最讨厌打理这些花花草草。
    她没忍住笑,说:“你养得很好。”
    陈谕看着陆嘉鱼。
    他没有说的是,他特意上网查过要怎么照顾这几盆植物。
    那个时候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陆嘉鱼,那几盆植物算是陆嘉鱼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是他们在一起生活四年的见证。
    陆嘉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陈谕在吃药。
    她愣了下,急忙跑过去床边坐下,问:“你怎么了?怎么在吃药?”
    陈谕道:“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冒。”
    陆嘉鱼看到茶几上的电脑还亮着灯,旁边还有大堆资料,心疼地问:“你今晚还要做事吗?”
    陈谕摇头,“不了。今晚早点睡。”
    这一个月来,陈谕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觉,他每天都在想办法,每天都在外面奔波。
    夜里回到这间逼仄的屋子,关上灯躺到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陆嘉鱼。
    他一度失眠到要靠安眠药才可以睡着。
    陆阔说过他很多次,让他注意身体。
    他那时候自暴自弃地想,这条命还有什么好珍惜的。
    可如今陆嘉鱼回来了,他才意识到他还有很多责任。他要照顾小鱼,要照顾母亲,他怎么能倒下。
    夜里,陆嘉鱼靠在陈谕怀里。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们静静地讲话。
    陈谕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陆嘉鱼,不过略过了沈池做局的事情没说。
    陆嘉鱼心疼极了,紧紧地抱住陈谕。
    她太清楚陈谕这一路付出了多少,他并不是很轻易就做到之前那样的规模。
    他在上大学之前就对未来有了清晰的规划,大学期间也一直在积累原始资金,从大二那年开始创业,他走过很长一段艰难的路,四处奔波,对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很晚才睡。
    在别人还在享受象牙塔无忧无虑的日子的时候,他已经在努力为未来拼搏。
    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一个人在毫无背景,没有任何人帮衬的情况下,走了那么远的路,好不容易事业终于上了正轨。
    却忽然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这相当于他过去几年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而现在的处境,甚至比之前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要糟糕。
    而他也不过才刚刚大学毕业而已。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身上已经背上了巨额债务,他未来的处境几乎可以预见的艰难。
    陆嘉鱼忽然能够理解陈谕为什么忍痛也要和她分开。
    因为他害怕拖累她。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站起来,十年?二十年?还是这辈子都注定无法翻身?
    而在陈谕的心里,陆嘉鱼是那样的好。她离开他,完全能找到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
    他哪里有勇气让她等他。
    如果他十年二十年都翻不了身,难道要她等他十年二十年,要她陪她过十年二十年的苦日子,等到四五十岁头发都白了,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用沈池的话说,他有什么资格?
    他凭什么拖着陆嘉鱼陪他一起死。
    陆嘉鱼看着陈谕流眼泪,哽咽地说:“这怎么能叫陪着你一起死呢?陈谕,你是不是以为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可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只能共同享乐,我如果真的爱你,是可以陪你一起吃苦的。”
    她把脸贴在陈谕胸膛,轻声地说:“陈谕,只要你不负我,我就会永远陪着你。我不管你的前程是光明还是黑暗,我都永远在你身边。就算哪天真的要一起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陪你一起赴死。”
    陈谕的眼睛在黑暗中热泪翻涌,他不由得抱紧了陆嘉鱼,在她耳边哑声说:“小鱼,我爱你。”
    陆嘉鱼忍不住流泪,她也更紧紧地抱住陈谕,忍着哭声说:“陈谕,别再丢下我。我只有你。”
    陈谕哽咽,低声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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