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那个时候天天有应酬,啤酒喝得太多了。”
    陆嘉鱼道:“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有三高,医生跟你说过好多次,让你改变你的饮食习惯,你一点都不听,痛风发作起来一整晚地嚎。”
    陆良生愣了愣,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小鱼,“你怎么……”
    他记得那个时候,小鱼很恨他,每次他回家,她都把他当做空气,别说叫爸爸,连看他一眼也不肯。
    只有在没钱花的时候,才会朝他伸手,张口就是:给我钱。
    他那个时候真是又气又恨,一度觉得他这哪里是生了个女儿,分明就是个讨债的。
    可他又怨不得,他知道小鱼是因为她妈妈,故意跟他作对。
    那个时候,他以为小鱼根本不关心他的任何事,他就是生病快死了,她也不会来看他一眼。
    陆嘉鱼知道她爸爸在惊讶什么,说:“我不是聋子也不瞎子,虽然那时候总是跟你吵,但医生来的时候我在家,听得到医生跟你说什么。”
    高中有段时间,她其实安分了一些。因为有一次爸爸差点被她气晕过去。
    是真的差点晕过去,她看到爸爸捂着心脏坐到沙发上,脸色都白了,管家连忙拿来药给他吃。
    平复了好一阵,呼吸才正常一点。
    她后来私下问过管家,那是什么药。管家跟她说,是降血压的,说爸爸身体不好,心脏也有问题,让她少气他一些。
    晚上回到家里,陆嘉鱼趴在陈谕床上,跟他说:“所以那个时候我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虽然恨他花心,对不起我妈妈,可我不想他死。”
    “有一天晚上,我还做了噩梦,梦到爸爸走了,我站在灵堂哭得好伤心。”
    陈谕跟陆嘉鱼一起趴着,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揉了揉陆嘉鱼的脑袋,说:“梦都是假的。”
    陆嘉鱼点点头,又说:“我从小就不好好读书,上了初中以后,更是变本加厉,经常和同学一起逃课出去,每次老师让我请家长,我都很高兴,我特别想看他到学校去丢脸。”
    陈谕哭笑不得,捏着陆嘉鱼的小脸蛋,“可你自己不也一样丢脸吗?要上主席台念检讨吗?”
    “要。”陆嘉鱼说:“但是我不怕,反正我脸皮厚。每次回家看到我爸气得要死,我心里就很痛快。”
    陈谕看着陆嘉鱼。
    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笑的事。他只是很心疼,心疼陆嘉鱼生长在那样复杂的家庭,她恨她爸爸,但潜意识里又知道父亲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陆嘉鱼靠到陈谕怀里去,陈谕把她搂住,低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
    陆嘉鱼继续说:“可就算我这样叛逆不听话,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太重的话,也不曾打过我。”
    “中考的时候,我考得一塌糊涂。本来嘛,我又没学过,主观题一道没答,选择题全是蒙的,偏偏我运气又不好,十道选择题能蒙错九道。”
    “分数出来以后,没有一个学校肯收我,更别说咱们那所重点高中。我爸当时带我去见校长,因为我成绩太差了,我爸想交高价把我塞进去都不行。最后我爸没办法,就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陆嘉鱼道:“你知道求知楼旁边那栋实验楼吧,就是我爸爸捐的。”
    陈谕静静地听着陆嘉鱼讲这些往事,他看到她眼中隐隐闪烁着泪水。
    他搂紧她肩膀,亲吻她眼睛,轻声道:“小鱼,都过去了。”
    陆嘉鱼忽然有点哽咽,她觉得陈谕懂她。
    她把脸埋进陈谕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有点哽咽地说:“陈谕,我有时候会觉得痛苦。我知道他对不起妈妈,我应该恨他。可是我又总想起他对我的好,又希望他好好的。”
    “我有时候做梦,梦到妈妈骂我,骂我没有良心,不能和她一起恨爸爸。”
    陈谕心疼死了,他抱紧陆嘉鱼,开导她道:“小鱼,放过自己。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能由你来承受。如果妈妈还在,也不会想让你活在这样的痛苦中。你爱妈妈,同时爱爸爸,这并不矛盾。恩怨已经上一代人的事。”
    陆嘉鱼把脸埋在陈谕颈窝,闷闷地问:“妈妈会怪我吗?”
    陈谕道:“不会。”
    他低头吻了吻陆嘉鱼额角,轻声道:“妈妈会希望你快乐。”
    陆嘉鱼和陈谕在南城待到了七月底。
    陆良生的检查结果出来,身体并没有大的问题,只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调理。
    陈谕原本想给陆良生请个阿姨照顾,但陆良生拒绝了。
    他在出狱以后开始学佛,每天要在家里念好几个小时的佛,深居简出,日子过得很简单。
    有时候陆嘉鱼和陈谕过去看他,他会下厨做几个菜,招呼女儿女婿。
    陈谕要陪岳父喝酒,陆良生笑了笑,说:“酒我就不喝了,戒了。”
    陆嘉鱼见爸爸已经适应了正常的生活,心里放心好多。
    回北城之前,陆嘉鱼问过陆良生,想不想跟他们一起去北城生活。如果他愿意去,他们可以把南城的房子卖掉去北城买。
    陆良生仍是拒绝了,说:“北城我就不去了。我在南城待了一辈子,已经不习惯其他地方的生活了,你们有空回来看看就好。”
    陆嘉鱼其实知道爸爸不会跟他们去北城,老人家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不会愿意到另一个城市生活。
    同样的状态还有赵月枝,她不仅不想去北城,甚至连家都不想搬。
    陈谕劝她换房子的时候,赵月枝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说:“这房子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呢。我从和你爸结婚就住在这里了,这里有我和你爸的回忆呢。”
    陆嘉鱼坐在旁边听。
    她知道赵姨和陈谕爸爸的故事,心里很感动。
    她想,如果是她,也不会愿意离开这里。
    就像如果有一天陈谕离开了她,她也要待在和陈谕一起生活的地方,靠着回忆度过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
    陈谕知道母亲的意思,也不再劝,说:“那您什么时候想搬,跟我说一声。”
    赵月枝笑道:“除非哪天这里要拆了,要不然我肯定是要住一辈子的。最多是想你们俩的时候,我到北城来跟你们住几天。”
    陈谕笑了,说:“行吧。您怎么高兴怎么来。”
    第二天早晨,陆嘉鱼和陈谕早早就去了机场。
    他们买了上午九点半的机票,真是冤家路窄,谁知道在飞机上遇到何芹一家三口。
    记忆中上一次见到何芹,还是大一的寒假。
    那时候他们一家刚从周城搬到南城,母女俩一人穿一件皮草,带着司机,开着保时捷,备着人参燕窝上门来叙旧。
    六年不见,何芹比以前会打扮了一些。她长得其实还算漂亮,身材也不错,凹凸有致的。
    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看到陈谕还是那么热情,一口一个陈谕哥哥,恨不得挤到她身边来坐。
    陆嘉鱼真有点烦了,但因为还有两个长辈在,她不好发作,索性要起身,给她让位。
    陈谕原来拉着她的手,暗自变成了十指紧扣,不准她走。
    开玩笑,明知道媳妇儿吃醋了,他傻了才让别的女人来挨着他坐。
    何芹的父母对陈谕也很热情,秦娟看到陆嘉鱼,还有些惊讶,“这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还在一起呢?”
    陈谕礼貌地微笑,嗯了一声,说:“对,快七年了。”
    “哟,感情真好。”秦娟知道女儿喜欢陈谕,但人家俩小情侣感情好好的,她可不会去做拆散人家情侣的事。
    再说了,天底下优秀的男孩子也不止陈谕一个,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何况她看这棵树,她女儿就是吊死了,也没机会。
    飞行途中,何芹陈谕哥哥陈谕哥哥地吵了一会儿,后来大概是看陈谕不怎么搭理她,她才偃旗息鼓,乖乖坐回去了。
    何芹的爸爸倒是和陈谕聊了挺久,讲的是工作上的事,陆嘉鱼听何芹爸爸那个意思,是很想给陈谕介绍资本。
    下了飞机,回家的路上,陆嘉鱼一直闷闷不乐。
    到家也不说话,把包往墙上一挂就要进屋,谁知脚还没迈出去呢,就被陈谕搂住,长腿一迈,将她抵到门边。
    他看她的眼里藏不住笑,捏她下巴,逗她说:“吃醋啊?”
    陆嘉鱼白他一眼,说:“谁吃醋。”
    她推陈谕胸口,想让他放开。
    不过陈谕不想放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推得开。
    陈谕不仅不放开她,右掌还掌住了她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陆嘉鱼挣扎了一下,但是陈谕太知道怎么撩拨她身体的反应,没一会儿她就软了下来。
    两个人在玄关边吻了一阵,陈谕松开她时,眼里笑意更深,勾勾她下巴,“还说没吃醋,嗯?”
    陆嘉鱼脸上挂不住了,说:“那改天换个男的,坐在你面前,一直小鱼妹妹小鱼妹妹地喊我,看你什么心情。”
    陈谕挑了下眉,还真认真想了下。
    他大概率会用眼神杀死对方。
    他搂了搂陆嘉鱼的腰,用鼻尖蹭她的鼻尖,低声道:“我错了,以后再看到她,我一定绕得远远的。”
    其实他今天就挺想绕开的,奈何在飞机上实在避不开。
    陆嘉鱼哼声道:“人家爸爸还要给你介绍资本呢,那她还不天天在你跟前转来转去。”
    陈谕总算知道陆嘉鱼在醋什么了,他忍不住笑,吻了吻陆嘉鱼的唇,低声道:“别说这事没成,就是成了,跟她也没关系。你当别人有那么无私,都是利益交换,没有利益的事情谁会做。”
    陆嘉鱼听得茫茫然然的,说:“我不懂。”
    陈谕刮下她的鼻子,笑,“你当然不懂。你只会傻乎乎地跟着我过苦日子,还傻开心,辛辛苦苦赚了钱还要全部拿给我。你懂什么叫无利不起早。”
    陆嘉鱼看着陈谕,“你在说我傻吗?”
    陈谕摇摇头,温柔地将陆嘉鱼搂进怀里,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有。我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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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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