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恺第一次感到当女人的不容易,货架上摆了两三排,都是日用夜用的。什么长度厚度,看的他头晕眼花。
    或许是自己看太久,几个路过购物的人好奇地瞥了他好几眼。在他前面的小情侣还低声说:“你看看人家男朋友,给女朋友买个卫生巾都这么仔细。”
    “我不也给你买过?”
    一番对话下来,季恺脸烧的更红。他做贼一般,货架上的卫生巾每种都拿了一个,呼啦啦往购物车里扔。
    刚扔下,手机震了震,季恺一看,是许露让他带卸妆巾和假睫毛上来。季恺天旋地转,妈呀,这俩又是什么?
    季恺一向脸皮薄,但他实在找不到东西在哪,心里又焦急着回去,某人还蹲在马桶上起不来腰。情急之下,只得追上前面的那对小情侣厚着脸问,“那个,请问卸妆巾和假睫毛在哪里?”
    说完,从脸颊红到耳骨。那对小情侣扑哧一声笑了,女孩热情,带着季恺到卖化妆品的货架那问,“你对象习惯用什么?”
    季恺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女孩憋着笑,“你对象做什么的?平时用什么价位的?油皮干皮。”
    季恺仓皇说道:“明星吧。皮肤,挺好的。”
    奇怪,要是别人说自己对象是明星,旁人定然觉得好笑。但这话从季恺嘴里说出,又七八分像真的,女孩扫了眼季恺,从进超市开始,季恺就过于扎眼。又高又瘦,轮廓利落,眉眼浓郁。
    “那你买这个。”女孩从货架上挑了一个最贵的卸妆水,又拿了盒11mm的睫毛给他。再看一眼他的购物车,满满当当的卫生巾,小情侣对视一眼笑得满怀。
    “不用这么多。”女孩从购物车里挑挑拣拣,留了几袋下来。
    季恺怔着不懂,当时董事会自己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好不容易捱到结账,结账的阿姨扫了一眼他的购物车,用豪迈地声音问他,“冈本打折,要不要囤点。”
    一瞬间,季恺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了他的身上。他只得点点头,飞速地拿了几盒扫码溜之大吉。
    回了家,他从厕所门缝里将买的东西如数递给许露,舒了一口气,“祖宗,你看买的对不对。”
    许露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我用这款。”
    季恺解了前的扣子,“问人的。”
    许露了解季恺,这丫脸皮一戳就破。让他问人可真不容易,她心里一阵暖,踏出门,搂紧他的腰,“怎么这么好呀。”
    季恺拍了拍她的后背,京腔又冒了出来,“你可真是我亲祖宗。”亲祖宗从袋子里拿了红色包装的套子在他面前晃晃,“我来事了你还想这些。”
    季恺呛了一声,“打折的。”
    “季总还买打折的东西?”
    季恺辩不过,低语,“等你好了,自然用的上。”
    许露脑袋蹭了蹭他,“是嘛。”
    季恺压着的火腾的一下冒了上来,他轻推开许露,“祖宗,别闹了。”许露杏眼微弯,又贴了上去。
    季恺这会真能感受到三藏老师进女儿国是什么感受了,这谁受得住。他捏紧许露的下巴,问了上去,吻至一半,又停住,险些背靠白墙念起大悲咒。
    “要命。”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
    *
    季恺这几日精神萎靡,白日坐在公司里,对着电脑强迫自己工作,往往工作到一半,许露身上的味道诡异般又袭来。
    高山进来汇报工作,一瞥电脑,季老三敲了一排—戒色!!他没忍住,当着季恺面笑出声来,季恺见了,立马合上电脑。这几天,他经历的社死时刻多到他都麻了。
    他现在要处理的事很多,季氏的一大堆事,fg的事……高山念的那些工作进度和催眠曲似的,听的他昏昏欲睡,还好高山声音大,勉强他能听下去。
    “今天几号了?”他突然问。
    高山一愣,“28了吧。”
    到拿镯子的时候了。季恺意识到,他抽不开身,只得让岁荣帮着自己。岁荣那边又炸了,一连串短信飞过来:
    【季恺,你丫当我是工具人是吧!】
    【小爷我还真没时间。】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手术,我很忙的!】
    季恺揉了揉太阳穴,【求你。】
    【几点!】那边很嚣张地发来一句。
    岁荣最近有点不敢见林园草,她情绪不太稳定,好起来的时候,能和自己如从前一样有说有笑,不好的时候,怎样都不理他。
    没办法,他只能叫自己的母上大人陪自己一起去上场。岁妈妈倒也乐意,本身在家也是闲的发慌。听说要去帮季恺拿送女朋友的镯子,不禁八卦起来,“小恺这第一次恋爱真上头呀。”
    岁荣撇撇嘴,“何止上头,他简直快把心肝都给许露了。”
    岁妈妈笑了笑,“许露这孩子也是厉害。”
    岁荣奇怪地看了自己妈一眼,“你怎么老向着许露?”
    岁妈妈说:“许露这孩子讨喜。”
    “这也确实。”岁荣点点头。
    他们很快走到店里,大概商场打折活动,玉器店的客人较往常比多了不少,岁荣探头看了看,林园草小小一只在柜台后忙前忙后,她本身走路就慢,远远都能感受到她的疲惫。
    岁荣有些心疼,但一时间又害怕见她。他拉了岁妈妈,“妈,你去,我在外头等你。”
    岁妈妈也见着林园草,嗔怪,“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工作怪辛苦的。”扭头,又见自己儿子一脸别扭的神情,“你怎么了?”
    “前两天吵架了,怪不好意思。”他耸耸肩。
    “男人就该多迁就一点女孩子。”岁妈妈掐了岁荣一下,岁荣叫出声来,“老妈,你怎么天天胳膊肘往外拐啊。”
    岁妈妈使了个不容置疑的眼色,岁荣噤了声,垂着脑袋乖乖跟在了岁妈妈身后。
    林园草见了岁妈妈和岁荣进来,顿住脚步。“岁阿姨。”尴尬归尴尬,礼貌还得有。岁荣躲着自己,跟在岁妈妈后面。她见了,也没说什么。
    “我们来拿小恺定的手镯。”岁妈妈又狠掐了一把岁荣,岁荣忍着痛,从她背后钻了出来,扯了扯唇,“忙呢?”
    林园草应和一声,“嗯。”不再多说,查了订单,转身去拿手镯。
    镯子放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用黄丝绸包裹着,林园草小心地打开黄丝绸,里面包裹着一只滴翠的玉镯。
    岁妈妈本和岁荣说笑,见了镯子,嘴上的笑意倏然滞住,她轻轻颤了颤,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
    岁荣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妈妈有这种神情,瞳孔都在用力地放大。
    “妈,咋了?”
    岁妈妈张了张嘴,缓了片刻,才发出了声音,“这镯子的样式,小恺设计的?”
    岁荣道:“前阵子许露剧组出了事,她家祖传的镯子摔碎了,小恺照着那样子重新做了一个。”
    岁母心脏一阵紧缩,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颤动的厉害,“祖传的?”
    第36章
    ◎身世(上)◎
    “妈, 你怎么了。”岁荣摇了摇母亲的肩膀。岁妈妈扶额,恍惚地应了一声。脑海中大片的记忆碎片朝她奔涌而来。
    她好像回到了八十年代初,狭窄的老巷, 根根叉出窗外的晾衣架, 飘扬的白色床单,还有,自己的姐姐。
    她和姐姐出身在一个良好优渥的家庭, 父母皆是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们的性格不同,姐姐思雪从小胆大张扬, 她,就像所有好家庭出身的小孩一般, 文静乖巧。
    长大后, 姐姐果不其然奔赴了一场荒唐的感情。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许佳明的情景,一个飘着酸臭气味的小巷,垃圾桶边一个高瘦的男人,耳骨上别了一根烟, 嘴里又叼了一根,男人一头蓬勃的乱发,脖子上还挂着粗大的金项链。
    姐姐拉着自己,挽着男人, “思冰, 这是我对象, 佳明。”
    那时, 她觉得姐姐疯了。后来想起, 像姐姐这样勇敢的女人, 爱上的男人怎么会是寻常人。
    许佳明确实不是寻常男人, 那时候社会还不像现在这样安稳。许佳明干的就是做高利贷,整天拖着钢棍到处追人,她很少见过许佳明脸上干净的时候。
    她不理解姐姐的选择,父母更不能理解。那时候和谐的家一下乱了套,每日都充斥的争吵,姐姐撕心裂肺的吼叫,父亲怒不可遏的骂声。
    父亲始终不支持姐姐和这个街头混混在一起,可在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还是一样不少,满满装了一大箱子。
    父母没去参加那场婚礼,她一个人带着一大包纸钞,坐了三个小时公交去了。村上很热闹,流水席摆了一桌又一桌,姐姐穿着大红袄子,笑靥如花。
    她看的鼻尖一酸,也是,本该身着名贵白纱,走在酒店红毯的姐姐,竟踩着廉价的棉鞋,头上戴着几十块的簪子。
    她将钱往姐姐手里一塞,“阿雪,往后好好过日子。”
    姐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扭头走了。回来的路上,她恍然体会到了父母没来的原因,大概是看不得自己金贵养起的女儿,为了什么爱情,跌到泥里生活。
    后来,家里再没人提过姐姐,她仿佛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按部就班的考上江大,校园里结识了岁锦,毕业嫁为人妇。
    岁锦是个很好的丈夫,十年如一日的爱护她,每每如此,她都会想念自己在乡下的阿姐,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如何。
    岁荣出生在一个极冷的冬天,月子里,姐姐来看自己。这是那日一别后,她见姐姐的第一面。
    糖水里泡大的姐姐,干瘪的脱了相。她从怀里小心拿出一袋鸡蛋糕,摆在桌上,手摸了摸衣角,站在岁家偌大的客厅里,不自然极了。
    “小冰,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她挪了挪唇,一脸怯意。那一刻,自己才明白当年父亲为什么宁愿断绝关系,也不愿接受许佳明。
    姐姐将鞋脱下,生怕踩脏了干净的地板。“小冰,你身上还有钱不?”她咧起嘴,挤出笑来。
    她这才见到,姐姐弹钢琴的手上结满了冻疮和裂口。她拉过姐姐的手,哈了一口气,“姐,不然回来跟我们住吧。”
    姐姐点点头,又摇摇头。
    后来,她怀了老二。那个年代,只能躲到乡下去生。还好,思雪全程照顾她。岁锦因为不可抗拒因素又去了国外支援,据说是个充满战乱的地方。她那时每日忍受着老二的哭闹声,姐姐家的争吵声,还有,电视上对战地的报道以及岁锦永远不回的消息。
    那时,她看到窗户就想往下跳,甚至怀里的孩子,只要一哭,她心里就有不好的念头。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每日睁眼而后闭眼,等着天亮天黑。
    再后来,姐姐告诉她,老二得病死了。
    那个时候,她精神已经临近崩溃,听到老二生病的消息,竟好像得到解脱。某个寂静的夜,她坐在思雪家后院的井边,突然就有了往下跳的念头。
    是从工厂下班的姐姐拽住了她的手,用尽全部力气从生死边缘拖她回来。她跌在思雪怀里,见到的,是思雪凹陷下去,盈满泪的双眸。
    “小冰别怕。”她拍拍自己后背,“姐姐在。”
    她迷蒙的眼里,见着姐姐枯柴的手腕吊着出嫁父亲给她的翡翠玉镯。她抬手,摸了摸玉镯,上面还残留着姐姐的余温。
    如今,在玉器店里,她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玉镯。泪,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岁荣脱住飘飘然的自己,一遍遍问,“妈,妈你怎么了?”
    可是思雪,不是生不了孩子么。
    她对思雪后继的事了解太少,只知道她每每寄出的钱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连她回思雪家,都只闻思雪早早搬家。
    “许露,在哪?”她竭尽全力,才气若游丝说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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