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眠在任的时候,礼部上下无一不心悦诚服,其他各部的人也将他的功绩看在眼里。如今人走了,留下一个礼部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打理,着实让人忧心。
    玉明熙道:“林大人确实是料理祭祀礼仪的好手,但他人在通南府,短时间回不来,众卿可推举其他人选。”
    大理寺主是陆万出列道:“臣推举光禄大夫陈宗毅。”
    此人玉明熙也曾有所耳闻,他本是李禄一派,后来李禄被打成了残废,裴英也没有放过他的同党,裁撤贬官,一个都没留下。而这个陈宗毅没有明显的把柄,被夺了实权后,在家赋闲了好几个月。
    玉明熙道:“本宫记得,陈宗毅原本是工部的人,贸然接触礼部之事怕是应付不来,如今工部侍郎的位置还空着,就让他去那儿吧。”
    陆万躬身谢恩,“谢长公主惜才之恩。”
    “众卿家可还有人选推举?”
    有一个站在最后面的臣子走出来,说道:“公主若是不放心外道人从事礼仪,臣推举礼部员外郎玉凤暂时担任此职。”
    听名字,这是个女官。
    玉明熙没有一口同意,问道:“员外郎是六品官,从六品直上三品,爱卿确信此人可当此重任?”
    那人道:“回公主,臣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勉强能上议事殿。公主让臣等推举有才之士担任重职,臣看重此女的才华,觉得她可以为陛下为公主分忧。”
    玉明熙考虑了一会,鉴于她并不了解玉凤,只能说:“本宫会好生考虑此事,下朝之后让玉凤去御书房,给本宫和陛下见一见。”
    “臣遵旨。”
    朝堂上更换新帝,事务繁忙,早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中午才散朝。
    坐在上龙椅上的李澈硬撑着没有乱动,在玳令的指引下走下龙椅,走到议事大殿后才敢大声说话。
    他站在原地等着玉明熙走过来,回头见她,欢天喜地的笑着迎过去,仰慕道:“姑姑,你好厉害啊,两个多时辰坐在那一动不动,还听下面那些人又说这个又说那个,我脑子都要糊涂了,你竟然能一下子处理那么多事。”
    玉明熙轻抚着走到面前的孩童的脸,蹲下身来问他,“刚才大臣们说的话,你能听懂几分?”
    李澈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摇摇头,带着婴儿肥的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去,“他们好好说的时候我就能听懂,但是有的时候就听不懂了。”
    “怎么说?”
    孩子稚嫩的声音认真道:“就像那个要辞官的,我之前看了礼部的折子,的确是混乱不堪,我还想怪罪他来着,但是想想他年纪的确大了,做官做到这个年纪很不容易,就不忍心斥责,放了他回老家。”
    玉明熙点点头,“用官用人要知人善用,像这种身在其位却不能把事做好的,就要给他们安排别的去处,他今日辞官是有自知之明,像这种就不能过于怪罪他从前的过错。”
    李澈似懂非懂,“先生教过我,但我不知道原来当皇帝要做那么多的事。”
    玉明熙耐心教导他:“皇帝身上担负了很多责任,只有你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才会国泰民安,少有事端,需要你处理的事才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多。”
    反而言之,像裴英那样只顾着巩固自己的权力而闹的朝堂上事堆成山,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姑姑,等到我成为了一个好皇帝,你还会帮我处理这些事吗?”
    “你现在年纪小,从政理政之事可以慢慢学,等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处理政事,姑姑就把大权还给你。”
    “可是我害怕,我怕我做不好,惹姑姑生气。”
    玉明熙煞有其事道:“姑姑要是生气了就罚澈儿一个月不许吃糖。”
    李澈圆嘟嘟的小脸瞬间皱起,委屈巴巴。
    玉明熙使使劲把人抱起来,因为生养的好,九岁大的孩子抱着分量十足,她柔声哄道:“澈儿不用害怕,现在有姑姑在,你做不好的事我可以帮你做,但是以后,姑姑总要离开你,澈儿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做主。”
    小皇帝依偎在玉明熙怀中,良久才答一声,“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二人从议事大殿离开,长孙怡就在外头等着,看见二人走来,笑着过来从玉明熙手中把儿子接过去,让他站在地上自己走。
    长孙怡替儿子整理整理衣服,问他:“今天上朝没有乱动弹吧?”
    小皇帝站得笔直,“没有,澈儿可乖了。”
    长孙怡站起身来看向玉明熙,“我让御膳房备了午饭在秋音阁,明熙你也来一同用饭吧。”
    过一会儿还要在御书房面见臣子,玉明熙没有过多的犹豫,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秋音阁走去。
    身在高大的朱墙中,玉明熙心里一片宁静,她曾经在这儿度过的并不为人知晓的日日夜夜,曾让她无比煎熬的每一天,在她心上刻下了伤疤,然后留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这皇宫里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当时的窘态,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张嘴说出来。
    被她烧毁的宴梅宫在长孙怡的授意下正在重新修建,路过帝华殿时,能看到宫苑里头逐渐被捣塌的宫殿,粉尘漫天,满地都是断壁残垣。
    登基大典结束后,玉明熙做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帝华殿推倒重修。
    那个密室,那些曾捆过她的金链子,绝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司衣局那件皇后的嫁衣一直没有补好,玉明熙叫手底下的人取了去,扔进火炉里烧了。
    所有的痛苦记忆都会被埋在心底,哪怕不能彻底遗忘,也绝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不堪。
    吃了午膳,陪同李澈在御书房里见过了玉凤,考了她一些问题也见了见她的言谈举止,玉明熙很满意这个女官,便让皇帝开口,许了她礼部尚书一职。
    直到下午玉明熙才从皇宫出来,坐上自家马车回府,府里也有一堆事在等着她。
    刚进府门就见刑部的人站在前厅上等她,看到人回来了,忙上来向她请安,“小人给公主请安。”
    “你过来有什么事?”
    那人道:“昨夜公主府里扭送过去的那位……在牢里格外不安分,屈大人不知道是要将他送去府衙查办,还是关多久,想着是公主送去的人,便差小人过来问问公主的意思。”
    脑海中回忆起昨夜的男人一副脆弱虚脱的模样,没想到他进了牢里又折腾起来,玉明熙心烦道:“他犯了错,送去府衙审问就是。”
    来人又说:“本该是送去府衙的,但……毕竟是皇家体面,真要过了明面,外头百姓免不得要议论,咱们新帝年纪还小,根基不稳,万一被太上皇这不好的名声牵连,事情可就大了。”
    同是一个家族,都是李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皇家真要出了这么一个被送上公堂的太上皇,那就是全族丢脸。
    玉明熙咬紧牙关,叹息道:“罢了罢了,我随你走一趟吧。”
    “多谢公主体恤。”
    回到公主府坐都没来得及坐一下,出门去上马车赶去了刑部大牢。
    刑部后一排一排牢房,玉明熙让随行的侍从们跟着马车等在刑部外,只带了小燕一个人进去。
    走到最里层的地牢,踩着台阶走下去,明媚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玉明熙踏进潮湿的地牢中,嗅到腐烂的草味还有些许血腥味,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引路的狱卒走在前头,抱歉说,“这地牢里不干净,公主这样的贵人屈尊大驾,小人实在惶恐。”
    被关在牢房中的犯人们穿着白色囚衣,披头散发的扒着门求饶,看到有贵人过来,更是放大了声音喊冤。
    玉明熙不将这些哀嚎听在耳朵里,这地牢里关的都是重刑犯,不是杀人放火就是作奸犯科,只等着秋后问斩。
    她心中惊讶:裴英竟跟这些人关在一起。
    但想了想,裴英疯起来根本没人能控制得住,关押重刑犯使用的镣铐最重,牢房也最结实,的确是他该呆的地方。
    走到里面,越发潮湿昏暗,两旁的牢房里也不再有人,狱卒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同玉明熙说道:“因为里头那人叫嚷起来的声音太过骇人,就把他单独关在里面,还请公主见谅。”
    玉明熙拿帕子在面前挥挥,想要散掉鼻尖那股潮湿的霉味,“没事,你们说的对,顾及着皇室的面子也不能姑息了他。”
    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拐过弯去,隔着好几间廊坊看到了那个身着玄衣的男人。
    地牢里晒不到阳光,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窗,只比人的脑袋大了一点,让人能看到外头的蓝天,却不能从牢房中逃脱。
    玉明熙在牢房前停下,狱卒开了门放她进去,随后走了出去,将钥匙交给了小燕,消失在长公主视线中。
    被关在地牢里的男人散着头发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捆住,腰上有一个沉重的枷锁,连着沉重的铁链钉身后的墙上。
    他看起来很疲惫,察觉到面前有人也没有力气抬头,看到那粉红的绣鞋出现在视野中,他猛的抬头,露出一张俊美但苍白的脸。
    他的眼睛哭肿了,眼睛上一周都是红的,身上穿的不是囚服,是昨夜被打湿的衣服,此刻已经干了,沾了牢房里的霉味,那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颓废。
    玉明熙站在他面前,冷冷道:“本宫听说你在牢房里闹腾的厉害,如今看来,是折腾累了?”
    裴英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委屈,咬着嘴唇不敢说一声不是,沙哑的嗓子说:“如果这样能让姐姐出气,我在这待一辈子也行。”
    牢房里只透着一点光亮,玉明熙见他满脸灰尘,气道:“那你闹腾什么?是想让整个刑部都知道你尊贵的太上皇在这牢房里面受苦吗?”
    “我不想的……”裴英仰着头看她,好像失去了力气似的,“蛊虫在我体内发作的时候,我生不如死,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
    十八岁的年纪,不知受了多少伤,承受了多少痛苦。
    玉明熙觉得心痛,恨自己拿裴英没办法,他如今这个身子,正常的时候一人打一百个都不怕,发病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发病过后就像纸一样脆弱,随手一碰就会碎掉。
    对待投诚的臣子她尚且仁慈以待,眼前这个可是太上皇,真要惨死地牢,她怕是要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玉明熙把心一横,松口说:“你只要答应我能老实呆着,别再动歪心思,我就让人把你接回宫,找所安静的宫苑让你养病。”
    裴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呆滞的眼神可怜道:“我不想去宫里……我只想呆在你身边,能让我看着你就行。”
    他不敢再奢求爱意,远远的能看她一眼就行。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了。
    玉明熙气道:“你还得寸进尺了?”
    裴英不答。
    可玉明熙知道他的本事,说不定等他发病了,连这个地牢都困不住他。他对她的执念就那么深吗?
    说到底还是她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
    玉明熙觉得心里很乱,新帝方才登基,朝中事物繁杂,一团乱麻一样等着她一件一件去理清,要是赶在这个时候再为太上皇举办葬礼,只怕她这个摄政长公主还没光鲜几天就累死了。
    权衡利弊之下,玉明熙叹息一声:“那我把你接进公主府里养病。”
    听罢,裴英眼中闪起光亮,高兴的点点头,“我一定听话,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玉明熙看他一眼,补充说:“你进我府里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也绝不许近我的身,一旦你犯一条,我立刻就把你扔出去。”
    感受她态度的缓和,裴英开心的笑了起来,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从今以后,我生是姐姐的人,死是姐姐的死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玉明熙摇摇头,背对着他离开牢房,留下冷冷的一句:“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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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好哀。舔狗是真的可怜】
    【哈哈哈,男主终于吃瘪了,让他知道女主的厉害】
    【女主心软了】
    【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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