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讶然,“原来是谢节使家太夫人啊,恕我眼拙了。”边说边往里头引,“太夫人请花厅里少待,小人即刻命人禀报家主。”
    听令的小子领命,快步往园里去了,沈家待客十分周到,管事的命人奉茶,亲自呈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道了谢,有意无意地打听,“看来贵府上正预备办喜事啊,我听说这两日要下定?”
    管事的对插着袖子笑道:“可不是嘛。我们殿帅公务忙,也没那么些空儿过六礼,和大尹家商量妥了,回头一气儿办了就完了。又瞧准了日子,下月大婚,殿帅和谢节使同朝为官,到时候必要下帖子,届时还请太夫人赏光。”
    老太太惘惘的,心里愈发沉重起来,只不好再问什么,只管堆着笑,连声说好。
    第69章
    沈润向来目中无人,大约在他看来,除了圣人没有一个配他多瞧一眼吧!
    他人来了,就算赏了谢老太太脸了,拱手敷衍道:“家下正忙,慢待老太君了。老太君来得真巧,我也是才到家,只因家里要办喜事,到底要我亲自主持,总不好叫人家觉得咱们不上心……这就是父母不在的难处啊,一应都要自己料理。”
    老太太颔首说是,“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殿帅如今身在高位,能者多劳,究竟这也是终身大事,等闲不能马虎的。”
    老太太虽眼热得很,眼热之余也只剩怅惘,果真失之交臂了,当初不应准了李从心倒好。原以为他一腔孤勇,为了清圆能奋不顾身,将来袭了爵位,谢家和侯府牢牢攀了亲,子侄辈再联姻捆绑,哪怕结亲结到帝王家去,也不是难事。谁知少年心性太靠不住,这份热忱显然不得长久。退一步说,婚前荒唐倒还犹可,最要紧一宗清如扒着他,他又积积黏黏没个决断,难怪清圆不称心。
    一招错,满盘皆落索,否则现在何至于让她舍了老脸,亲自登门有求于后生晚辈,这满家子大红大绿的铺排,也该是清圆的才对。说实在话,人家正忙于迎娶别人家的姑娘,谢家和他沈家除了那一万两银子暗中往来的交情,实没有别的了,这会子麻烦人家,打哪儿说起呢。
    老太太一时钝口,他不问来由,很难起这个头。正思量该怎么下手,只见他倚着圈椅一笑,抛开那份功成名就的笃定,论沈指挥使的长相气韵,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倘或家里没有遭难,倘或我父母健在,也不至于撂下公务,匆忙赶回来料理这些。”一壁说,一壁向谢老太太举举茶盏,“老太君喝茶。”
    老太太嗳了声,把茶盏捧在手里,那温吞的热度拱着指腹,掌心也缓缓渗出热汗来。
    沈润还是淡薄的模样,垂着眼睫道:“不过也因家里人丁单薄,愈发珍惜得来不易的缘分。老太君听说过三衙的恩例么?殿前都指挥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都有圣人恩荫。我如今是殿前司指挥使,只要再加节度使,夫人就能诰封郡夫人。眼下正有立功的机会,这一仗下来,离节度使大约不远了。”他长长叹息,“我倒不在乎自己官职如何,拼尽全力只为成全夫人一个诰命的衔儿。人家既把女儿下嫁我,不能叫人家后悔错许了人。”
    老太太愈发不是滋味儿了,因谢纾的缘故,自己受封郡太夫人,扈氏封郡夫人,却都是苦熬了十几年才得来的。穆家二姑娘小小年纪便有这样成就,怎么不叫人感慨时也运也!
    沈润看谢老太太脸上神情万变,该下的料也下足了,便慢悠悠调回了正题,“我只顾和老太君闲谈了,竟忘了问老太君,今日怎么得闲上我府里来坐坐?”
    老太太噢了声,斟酌再三,小心翼翼说明了此来的目的,最后讪讪道:“论理,不该在殿帅大喜的当口来叨扰殿帅,但如今实在危急得很,我们一家子昨儿奔走了一整天无果,思来想去,也只有殿帅能救谢家于水火了。”
    沈润听了,应得模棱两可,“这事我听圣人提起过,回来还同澄冰说呢,谢节使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不知这回哪里出了差池,连个小小的石堡城都打不下来。”
    老太太愈发尴尬了,掖着手道:“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哪里能说得清呢。”
    沈润点点头,“也是。”然而这两个字以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老太太知道,人家如今是不可能主动伸援手了,只得自己挑明,“无论如何,万请殿帅再替咱们想想法子,只要助谢家脱了这回困……”
    “四姑娘怎么不来?”
    谢老太太正说得声情并茂,不妨他忽然蹦出一句来,复又笑道:“可是如今四姑娘许了丹阳侯府,不便再与沈某来往了?”
    老太太从他的话里隐约看见了一点希望,他对清圆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弃,便应道:“殿帅大约还不知道,我家四丫头同丹阳侯府的亲事早就不议了,她不来,是因为殿帅定了亲,她再出面怕招人闲话,传到穆二姑娘耳朵里也不好。”
    沈润闻言一笑,“正大光明说事,倒怕招人闲话?我虽要娶亲了,也不见得不能结交其他姑娘。”
    老太太哑然,窥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的意思是和穆家的亲事虽落定了,却也不妨碍他另有所好。清圆若是来求他,他还是会瞧在她的面子上相帮,但求人办事总要付出代价,人来了,事能办,至于名分,可就不好说了。
    横竖话到这里,取舍端看老太太的意思。沈润站起身踱到门前,外头家仆正热热闹闹布置,万事俱备了,只差一个新娘子。
    他那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像足了奸商做派,价只能出到这里,愿者上钩,不愿就一拍两散,人家这回不和你谈银子,只谈人。
    羞愧啊,没脸透了,谢家钟鸣鼎食之家,没想到最后要拿女儿填窟窿。可悲的是从妻降为妾,更有甚者连妾都算不上,也许一辈子就这么当个没名没分的外宅,将来人家封妻荫子,全没有四丫头的份……可是眼下路走窄了,还能怎么样呢!
    老太太站了起来,努力维持着体面,笑道:“也是的,你们年轻人之间好说话,和我这老太婆无甚可聊的。那我这就告辞了,回头还是让四丫头来向殿帅讨主意吧。”
    这个表态撞到他心坎上来,沈指挥使一派温文气度,和煦道:“我命人送送老太君。老太君也不必着急,到底禁中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圣人跟前有我,出不了差池的。”
    老太太应了两声,见府里管事的过来了,便婉拒了好意,说不必相送。
    不送便不送吧,沈润站在阶前叉手,“如此,沈某便恭迎四姑娘莅临了,届时还请老太君亲自相送为宜。”
    老太太记不清是怎么从沈府出来的了,只觉满心郁塞,边走边道:“这沈润趁人之危,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伴在身旁的徐嬷嬷搀着她道:“人家从不在乎什么好名声,幽州哪个不知道他的为人,做出这种事来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四姑娘主意大,这事怕她不能答应。”
    “她受她母亲带累,原不指望有多好的亲事,但如今落得这样,终究意难平。”老太太长叹道,“姑娘家生得太好了,像个大幌子顶在脑门上,眼馋的男人多了,算计起来什么事儿干不出?四丫头跟前……话不好明说,她那脾气,知道了怕要出大乱子。”
    徐嬷嬷犹豫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把人骗过去么?这么一来,四姑娘就白扔了,老太太倒舍得?”
    若说舍不舍得,自然是舍不得的,这些孩子都传承了她的骨血,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但舍不得又如何?这种关头,保住老爷是第一要紧,这个半道上接回来的孙女,譬如从没有过,又怎么样呢。
    老太太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园子里谁也没见,一个人呆坐到傍晚时分。长吁短叹无果,转头朝外看,晚霞铺排了漫天。一群鸟儿拍打着翅膀飞过,飞到天幕上,化成七八个小黑点,一瞬各分东西。
    她终于下定决心了,扬声传话:“把四姑娘请来。”
    月荃领了命往淡月轩去,春台恰在门前,迎上来道:“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
    月荃点了点头,“四姑娘在里头?”
    话音才落,四姑娘从里间出来了,年轻的女孩儿身形有些单薄,穿一身玉簪绿的襦裙,立在落日余晖里,脸上依然带着一点笑,问:“祖母传我过去么?其他人到了么?”
    月荃道:“只传了姑娘一个。老太太从指挥使府回来,就没见过旁人。”
    清圆听了,说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换身衣裳就来。”
    退回屋里,抱弦愁着眉替她抿头,轻声说:“看来老太太还是要打姑娘的主意,姑娘要仔细留意才好。”
    清圆哪里会不知道呢,如今丹阳侯府的亲退了,便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老太太去过一回指挥使府,沈润未必会给好脸色,临了还得让她出面。实在退无可退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跑一趟,只是人家要定亲了,现在再见,少不得难堪。
    心里不大情愿,亦无可奈何,收拾齐整了上荟芳园去,进了月洞门便见老太太在檐下站着,她上前纳了个福,“祖母传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几乎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扭头吩咐徐嬷嬷备车,一面握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沈指挥使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我的面子人家半分也不卖,到了这样境地,你好歹瞧着父女一场,再替你父亲斡旋一回吧!只这一回,若不成,也是命该如此,你尽了心就是了。没的叫他们说嘴,说你站干岸,瞧着你父亲落难。”
    清圆暗暗苦笑,个个都会扣帽子,要她识大体,要她尽孝,却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她来前也有过准备,老太太会这么安排她并不意外,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了,便道:“眼看天要黑了,我一个人多有不便,或者祖母打发哪位哥哥送我过去吧。”
    “不必他们了,还像上回似的,咱们祖孙一道去。”老太太捋了捋她的鬓发,就着天光看,粉嫩的小姑娘,这是她最小的孙女啊。忽然有些难过,黑不提白不提地把人填进去,于谢家来说真是极大的折辱。可是别无选择……别无选择……
    清圆勉强笑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回过神来,只说:“我心里知道你不愿意去,这会子还强求你,你受委屈了。四丫头,当初是我的私心,强把你从陈家讨回来,你一定怨我。可咱们是至亲无尽的骨肉,纵然你再恨再怨,也是谢家的子孙,没有你父亲,哪里来的你?”仿佛是说服了自己,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些。看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便拽了清圆的手,紧紧拽着,带她登上了马车。
    一路上老太太反倒不说话了,清圆隐约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因为去见的是沈润,并不像头一回登门那么害怕。心里的忐忑,来自于如今各自的处境变化,马车到了指挥使府门外,看见门楣下挂着大红的灯笼,她才真切感知到,那个人是真的要定亲了。
    老太太没有下车,轻声说:“你去吧,祖母在这里等你。”
    清圆点了点头,同抱弦相携迈进了门槛。槛内早有上回那位嬷嬷等着了,见了清圆恭敬纳福,说:“四姑娘来了,给四姑娘请安。请姑娘随我来,老爷恭候姑娘多时了。”
    清圆听周嬷嬷管沈润叫老爷,好好的,把人一气儿叫老了十岁。不过也是为了日后便于称呼穆家姑娘吧,总是当家的主母,叫大奶奶不像话。
    她走上那条纵贯沈府的长廊,只是这回没有沿它走到尽头,半道上周嬷嬷顿下了步子,回身笑道:“姑娘知道的吧,东苑是老爷的府邸,西苑是二老爷的府邸。老爷在东苑等着姑娘,姑娘请吧。”
    两个丫头挑灯上前来,盈盈一拜道:“给姑娘请安,请姑娘随婢子们来。”
    清圆颔首说有劳,随她们迈进了朱红的门槛。抱弦待要跟上,却被周嬷嬷拦住了,周嬷嬷笑道:“老爷和四姑娘有话要说,抱弦姑娘在跟前,难免不便。前头茶房里预备了茶点小食,抱弦姑娘过去用些个,等四姑娘传你了,自有人知会你。”
    抱弦今日总觉得惴惴的,姑娘独个儿往那府里去了,她实在不能放心,便道:“嬷嬷,我们姑娘年轻胆小,您瞧天都黑了……”
    周嬷嬷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来,“这是指挥使府,抱弦姑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心疼你们姑娘,焉知你家姑娘不是咱们府里的宝贝?”
    抱弦被周嬷嬷说愣了,周嬷嬷也不辩解什么,招手叫人来,连拉带劝地,把她拽到长廊另一头去了。
    清圆来往指挥使府有两遭了,但进沈润的园子还是头一回。他的住处,远比她想象的更灵巧,卷棚式的木作大屋,有雕成莲瓣和花萼的梁头。武将像他这么精致的,大约少之又少,他注重仪表,衣上要熏香,配饰要定制,每次见他,须发都一丝不苟。这样的男人,在那些满身汗臭的糙汉子堆里,简直像朵花儿。现在闯进他构建的世界里来,愈发惊讶,他到底在“活着”这件事上,花了多大的心思。
    挑灯的小丫头把她送到檐下,然后轻俏退开了,她提裙登上台阶,灯影恍惚中,有个人佯佯从木廊那头过来,穿一身燕居的云纹绉纱袍,柔软的面料随步伐摇曳,错落光瀑下有种涉水而至的错觉。
    他停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同她打招呼,“来了?”语气笃定。
    这是吃准了她一定会来,清圆因自己的处境感到难堪,多余的弯子也不必绕了,低头道:“我的来意,你已经知道了吧?”
    他抱着胸,散漫地靠向一旁的抱柱,“你啊你的,连个称呼都没有?”
    清圆无奈,“殿帅,我的来意……”
    “殿帅不知道你的来意。”他笑了笑,“四姑娘,再好好想想。”
    清圆吸了口气,“沈润……”
    他蹙眉,“听说四姑娘有求于我?原来这就是求人的口吻?”
    她头都大了,这人矫情起来没完没了。左右看了看,横竖也没有外人,便厚着脸皮叫了声守雅哥哥,“我的来意……”
    他举了举那只白净修长的右手,示意她不必说了,“别忙为谢家求情,先弄清楚一点,你家老太太把你送给我了,你知道么?”
    第70章
    原来先前隐约的预感,不是假的呀。
    清圆站在那里,像是要努力消化这个消息,他说完了,她便微微窒了下,然后低头嗫嚅:“兴许……未必吧。”
    一个能扛事的姑娘,经历了再大的风浪都会屹立不倒。他看她皱了皱眉,眼里有泪光闪过,忽然觉得自己费尽心机促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对她来说有些残忍了。
    然而更残忍的是谢家人,她不是不知道,她也早有准备,但是事情真的发生了,被弃子一样抛了出来,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你若不信,自己去瞧瞧吧。”他朝大门的方向递递眼色,大有快速助她看清现状的意思。
    清圆听了,提起裙裾便往外跑,心里焦急,脚步也走得匆忙,他在后面跟着,扬声道:“慢些,别摔了。”她只当没听见。终于到了门上,大红灯笼洒下的光带浸透了府门前大片空旷的场地,戟架前,下马石旁,空荡荡的,不见载她前来的那辆马车,老太太真的扔下她走了。
    这七月的夏夜真是冷啊,她垂着袖子站在那里,狠狠打了个寒噤。身后有人宽袍缓袖而来,停在她的余光里,以一种讽世的语调说:“看看,这世上人心果真有厚薄。四姑娘,你的家里人不要你了,幸好你遇上的是我。”
    她不说话,看着夜色发呆,人要扎进这黑暗里似的。沈润很能体谅她,一个妙龄的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被送到了男人家里,叫人焉能不伤悲!
    她大约正惆怅,这浊世滔滔人微力孤,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没了家,没了依仗,还剩什么?只是这谢家也真舍得下脸,那样鼎盛的门第,到了紧要关头拿小姐当礼送人,怪道谢家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想是荫及后辈的福泽快要到头了吧。
    两个人肩并肩站着,肩并肩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沈润道:“看开些,那样的人家,不回去也罢。往后你就没有家累了,谢家的存亡也不和你相干了,不值得高兴么?”
    她半晌才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许是觉得生途杳杳,看不到彼岸。沈润叹息,到底还是孩子,主意再大,一旦被家族抛弃,那种惶恐和绝望还是会击垮她。
    他想给她一点安慰,温声道:“放心,既到了我府上,我自会看顾你的。”
    可是他话才说完,她就开始抹眼泪,他有些吃惊,料想她也许是在为他即将和穆家姑娘定亲而难过,正考虑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却听她喃喃抱怨:“纵是要拿我送人,也该说清了才好,陈家祖母给我的妆奁,我都没来得及收拾……”
    他愣在那里,原来她的难过和他毫无关系。四姑娘果然是个清醒又现实的姑娘,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唯有钱最靠得住。她遗憾的并不是谢家不要她了,是没把梯己带上,现在身无分文了。
    其实他不知道,这只是她为缓解尴尬寻来的说辞。她茫然不知何去何从,虽做过很坏的打算,譬如谢家会让她给沈润做妾,好歹有个说法,不至于这么连夜把她塞进人家府里。如今算什么呢,脸面被那些血亲踩在脚底下,在他们眼里她不算是个人,充其量是个讨好别人的物件吧。
    巨大的落寞,巨大的不甘,她枯站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他就在她身旁,也陪她站着,但彼此的心境大不一样。在沈指挥使看来,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在地欣赏夜色了。
    不过一直这么站下去也不是方儿,他说:“姑娘,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清圆确实是无处可去,只得跟他返回园里,边走边问:“今天的事,殿帅打算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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