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渊华的脑筋是过了大年叁十才转过弯的,大概是新年有个新气象,初一大早,他就斗志昂扬地跟夏深深吵架。
    倪夏被惊醒的时候还是半个小时以后,家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咣当撞到地上,接着就是一阵高声怒骂:“你是不是不想过了?啊?!你他妈大年初一就跟我吵架,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我问你问题你敢回答吗?你敢吗?”
    “你那是问题吗?你就是犯神经!”
    “我神经?夏深深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那我当王八耍!”
    “咱俩谁欺负谁?”
    “我不在家,你干些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我干什么了?”
    “你跟那个姓许的,你能解释清楚吗?”
    ……
    倪夏惊跳起来,急忙出去敲隔壁卧室的门:“爸妈!你们别吵了!大过年的!”
    眼前的门哗啦拉开,夏深深从里头奔出来,披头散发,满脸通红,没哭,只是气得嘴唇发颤:“这年没法过了,这个家没法呆了!我走,我走好了吧!”
    “你去哪?你去找他?”倪渊华也走到客厅,一脸阴沉,胸间起伏不定。
    “我找谁?”
    “你说你找谁?”
    “倪夏在这,你有本事就说,你说!你说啊!”妈妈忽然像发了疯一样冲到爸爸跟前,歇斯底里嘶喊,吓得倪夏整个人僵住,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连血液都冰冻。
    爸爸指着她,倒是转向倪夏咬着牙冷哼:“你看看她,像条疯狗一样!有没有一点当妈的样子?你跟着她这种人能学出点什么好来?“
    “我是疯狗,你是什么?你连畜生都不如!我赚钱顾家,养女儿,你呢?你一年到头都在哪?往家里赚几个钱?你问问咱们家邻居,谁不知道你躲债不敢回家?倪夏跟我学不出好来,跟你就学出来了?你教她什么来了?告诉她你是怎么在外头吃喝嫖赌欠外债的?”
    “闭嘴!操你妈!狗嘴吐不出一句人话来,满嘴喷粪像个泼妇一样!”男人发怒,每个指头都要戳到女人的脸上,女人脸也煞白,瞪圆眼睛回骂:“操你妈!操你妈!你不是你妈被操出来的?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你再给我妈骂一句试试!”倪渊华红了眼眶,他妈去世得早,夏深深似乎故意就挑他最痛苦的地方刺去,可是谁没有妈?她的妈就不是妈吗?
    夏深深叫;“我就骂了怎么了?!操你妈!你还敢打我吗?!”
    二人战火升温,气氛逐渐变得高压紧张,倪夏横在两个人中间,苦苦哀求:“爸爸,妈妈,别吵了,我求你们,别吵了!”
    在高声争吵里,孩子的声音就像脆弱的鸟叫,连恐惧的尖叫都像是一种细雨,掉落在人的身上而毫不知觉。
    男人眯着眼看女人,双手紧紧攥了个拳头,似乎酝酿,也似乎压制,倪夏扑过去死命地拦住父亲,两脚发软,仰着头,拼命哭喊:“爸爸……爸爸,求你了,别……别……”
    女人还在骂骂咧咧,更像是一种有意的挑衅——明明知道若动用起武力来,自己实在不是男人的对手,但是她还是要挑战,仿佛对着自己的命运狠狠撞过去,哪怕头破血流呢,她就是要说,她不怕。
    可孩子怕,倪夏不在暴风雨中央,没有像母亲那样被愤怒、不公、痛苦缠住心智而盲目勇敢,她看得清楚一个男人的能量:那是一种她拼尽全力要抵抗、阻止但还是拉不动,推不开,搬不了的力量,沉重地压在她心口处,好像一块巨大高伟的磐石——仰仗,依附又要被践踏,漠视,甚至是被凌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暴君,她只是个卑微抗石的奴隶。
    “妈妈,妈妈别说了……”倪夏拦不住男人跃跃向前的身体,只能回头一再劝阻母亲,也恰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僵局,夏深深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清了清嗓子接起来,对方问候一句过年好,她也跟了一句过年好,但很显然,嗓子是哑的,人也精疲力尽的。
    “哦也给你妈妈带个好……”妈妈勉力道出这句话时,皮笑肉不笑,不过幸好来电者不是许逸昕,只是妈妈的一个同事,爸爸转身去厕所了,倪夏这边也终于喘过一口气。
    惊魂未定,妈妈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要出门。
    “妈……你去哪?”
    “我出去散散心,你在家好好写作业。”
    “不去和大伯他们聚餐了吗?”
    “去他妈,他全家死了我都不管!”妈妈故意提高这一句,再将门摔得砰砰直响。
    倪渊华听见了,高声咒骂一句,好在妈妈已经消失,爸爸更不可能追到大街上去,他只好骂骂咧咧出来点上烟,把屋子熏出一层雾,呛得倪夏不敢再在客厅待下去,回到自己的屋里哭鼻子。
    过了一会儿,爸爸也出门去了,家里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倪夏躺在床上,大脑空空,也没人管她死活,饿了就睡,睡了又做梦,梦里是爸爸在追杀妈妈,一阵心悸,醒了,家里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倪夏起身,拿起手机,里面冲进了不少信息,大多是拜年的,唯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那个男人:许逸昕。
    她回过去,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好像预知一样,上来就问:“倪夏,你怎么样了?”
    “我……唔……”倪夏鼻子一酸,眼睛发热起来。
    “别怕,孩子,有我在。”
    话不多,就这几个字,倪夏险些哇地哭出来。
    “你妈妈跟我说了……她现在情绪不好,刚吃了药躺下,就是不大放心你,我刚才打你电话,你没接,我也走不开,就只能让许希霖去你家了,他可能马上就到,给你送点吃的去……对了,你爸在家吗?”
    “他不在。”倪夏用尽力气压住哽咽。
    “哦那就好,他要是回来了,你也别跟他说你妈妈在哪,怕他又发疯,他要是为难你,你就联系我,发信息,打我电话都可以。”他生怕她真的是个孩子,说话没遮拦。
    “嗯……”倪夏抹了抹眼睛,小声说:“谢谢你,许叔叔……”
    “别哭,倪夏,你是最坚强的。”
    倪夏挂断电话,眼泪再次涌出,好像在这一刻,她也真的就是个孩子,踉踉跄跄张开双臂要一个怀抱。
    但很快,门铃响了,许希霖来了,倪夏只好迅速洗了把脸,穿好衣服去开门,她并不想自己张开双臂时扑一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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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我写得很痛苦但也很痛快,仿佛在说一件恐怖的事但同时又是个疗愈的过程。
    但作为h文来说,这些文字又是这样不合时宜,但仔细想想,我过去写的也都有诸多的不合时宜。
    于是也就释然了,恐怕我也会侥幸地觉得读我的读者偏偏可以消化得了吧!感谢追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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