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宁寂清凉的咸安宫中,忽然响起了阵阵婴孩啼哭声。
    众人侧目看去,就见叶清和黛玉二人,一人怀抱着一个襁褓,在一众昭容、彩嫔的护从下进来。
    尽管不大合规矩,但无论是古锋还是银军,心里都很松了口气。
    以他二人的心性,这会儿都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贾琮虽不哭不言,但身上那股哀绝之气,随着时间的蔓延,几乎让人绝望心惊。
    他们根本不敢上前去劝,也知道那是白费口舌。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来解当前之难,没想到叶清和黛玉倒是聪慧。
    虽然抱来的不是贾琮最疼爱的小公主,但这两个小王子生的虎头虎脑,最得武王疼爱。
    想来能解当前之局。
    果然,一直未有反应的贾琮,在听到这啼哭声后,身子终于微微动了动。
    而后侧过脸,看向来人。
    叶清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让黛玉先说罢。
    她心里有数,在贾琮心里,黛玉的地位终无人能及……
    黛玉也的确可人,抱着大宝上前,走到龙榻边,同贾琮轻声道:“父皇原最疼爱大宝小宝,我们带他们来看看皇祖父。”
    看着襁褓里睁着还闪烁着泪花的大眼睛看他的大宝,贾琮眉间的郁色终于消散了些,又看了眼叶清怀里抱着的小宝,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王春终于敢上前了,躬身劝道:“主子,夜深了,宫里也还没起地龙,是不是……”
    古锋也瓮声道:“殿下,臣要送皇上进暖阁歇息了。”
    贾琮沉默了片刻后,又转过头看向武王,轻声道:“父皇,你且先安歇,儿臣告退了,明日再来请安。”
    说罢,又坐了片刻后,方从黛玉手中接过大宝,与古锋、银军二人微微颔首,离开了咸安宫。
    ……
    旬月之后。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短缺了哪个,就停止运转。
    甚至,神京城内绝大多数百姓,都不知那夜发生了何事,也未感觉到日子有何不妥。
    就算事后听说了薨了两位国公,却也没几人在意。
    这二三年来,皇帝都连着死,亲王、郡王更是扎堆儿的死,只要不祸及百姓,又有几人关心?
    还不如入冬之后,菜价上涨让他们分心……
    除了百姓不关心外,还有一拨人,不但不难过,反而十分暗喜。
    那就是文官。
    因为只要武王在一日,被粗鄙武夫压在头上的威胁,就会如利剑一般一直悬在他们头上。
    武王的确是一员盖世战神,但论起理政水平,简直一塌糊涂……
    当初若非受牖民先生和松禅公两位当世大儒天下师悉心教导的太子,及时认祖归宗天家,那么这会儿满朝上下怕都是武夫的身影。
    只要武王在一日,这种情况就有可能再次发生。
    如今武王昏迷不醒,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而就连贾琮,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至少表面上看去,除了更加沉稳外,已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了。
    大明宫,养心殿。
    西暖阁内,内阁诸臣并兵部尚书叶楚俱在。
    面色淡然的贾琮坐于御椅上,殿内设一座,太子太傅赵青山独坐。
    兵部尚书叶楚将手中公文读罢,躬身而立。
    贾琮微微颔首,淡淡道:“刘耀伦上了请功折子,孤听说有人不满意,觉得他要的太多了,请封的军功人数太多了,还说朝廷户部没那么多银子,那今天就议一议罢……叶兵部刚念了遍,孤是没听出有什么问题,你们谁有意见,站出来说。”
    以内阁舍人分掌户部的董新,原在户部做司官时就是一块硬骨头,多少人在他身上碰了钉子。
    虽极敬畏忠心于贾琮,但此刻还是选择坚持他的立场,对刘耀伦的请功有异议者,便是他。
    董新出列,躬身道:“殿下,臣绝无否定镇军大将军军功之意。臣亦听闻,殿下欲以英国公厚赐。只是,臣以为此战之关键,在于殿下筹谋数年准备的火器。是以火器之利,方使得北疆都护福建下这等丰功伟业,其功,实在殿下。当然,臣非佞臣,且知殿下无意揽功。只是若镇军大将军只求厚葬那阵亡的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名士卒,臣自无话可说,尤其是那一万先锋大军,加重抚恤也无妨。可连剩余的六万多将近七万大军,都以三倍军饷例厚给,是不是太过了些?这还不算对那些参将、守备、游击等军官的赏赐。加起来,数目相当庞大。”
    说罢,董新看向赵青山。
    此事,他是和赵青山商议过的。
    赵青山看了董新一眼,见贾琮脸色隐隐阴沉,便干咳了声,道:“殿下,大功之人,理当重赏。只是,若是按刘耀伦这般请赏法子,等南征之后,朝廷又该怎么去赏?北疆这八万人该抚恤的抚恤,该重赏的重赏,朝廷勉强都能做到。可南征三十万大军,灭国之战后,若都以此例,那朝廷就算砸锅卖铁也犒赏不起啊。”
    贾琮闻言,面色舒缓了下来,道:“理是这样的理,只是九边军卒大多已过了三十多岁,然大部分竟还未成家。这些年,是朝廷对不住他们。镇军大将军给孤上了道密折,希望此战过后,解三万年岁过三十五的老卒军籍,送其归乡,安家娶亲。
    朕派快马告诉镇军大将军,这些当了十几年的兵,解了军籍后,也很难再过寻常百姓生活了。所以,不如就将他们留在九边,以戍卫军的名义,时常去草原上扫荡马贼,安定边城。还可将他们的家人都接去,甚至,孤还可以为他们寻些女人当婆娘。这半年朝廷对于叛逆抄家灭门了不知多少,其中多有妇孺。一并杀了可惜,全送入织造厂暂时也用不尽。
    九边之前被边军们占去的田地,这次全部收回来,分给百姓。北疆一战,收拢的牛羊马匹数以百万计,马留作战马,牛或卖或租赁给百姓,羊分一部分出来,也廉价卖给百姓一批。
    从今日起,九边可以往草原上放牧了。
    不出三年,边关必然繁盛起来。
    所以,目光看长远些,也一定要厚赏!”
    赵青山等阁臣闻言,沉吟了稍许,相互对视了眼。
    虽未言,但都看明白彼此眼中的深意……
    刘耀伦晋封英国公,手握六万天下雄兵,一旦回京,立刻跻身军中顶级巨擘。
    纵是内阁,对其能辖制之处也不多。
    若是能解其三万军权,一下砍掉一半的实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并非想自毁长城,但以他们的目光看来,如今四海即将升平,已经快要到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了。
    这些武王时期的军中大将,甚至险些要入主朝堂,武夫干政,实在应该退下去了。
    他们宁愿大力扶持独孤意等人为太子训练的新军,以为更可靠。
    念及此,董新等人纷纷点头。
    赵青山同贾琮道:“若如此,厚赏一些,也算可以。只是,能否以实物顶替?譬如九边的民宅,田地,耕牛……”
    贾琮闻言轻轻笑了笑,道:“这个,就等英国公回京后,太傅再与他打擂罢。”
    ……
    慈宁宫,寿萱殿。
    戌时二刻,贾琮同内阁处置完政事,便折返于此。
    虽然他依旧未亲政,大多政务皆由内阁持蓝笔批改。
    但是,南边儿传来消息,海西葡里亚国一位名叫罗莎·卡佩的女伯爵带了整整十三条船人,靠岸濠镜。
    除了随行仆役、守卫和水手外,还有大量的手艺人、退伍士官、海员、学者、传教士、工匠、雇佣兵等等。
    那位女伯爵上岸后指名要见贾琮,得知他成为大乾国皇太子后,立刻送上了求见文书。
    这件事贾琮极为重视,也是近来极大缓解他心情的一个缘由。
    因此贾琮和内阁说了许久这些人的作用。
    其实重要性不必他废太多口舌,北疆一战,尽显火器之威。
    内阁此时无人会认为火器是奇淫巧技了,而是真正的军国利器。
    有了这个共识,许多事就可以敞开的商议了……
    只要不动摇儒教的立教根本,内阁并不排斥,挑选出一部分人来,学习西夷的那一套学问。
    当然,连祖宗都不能祭拜,神权高于君权的西洋邪教,是断不允许在大乾传播的……
    从早上一直商议到入夜,定下大致的框架后,贾琮才来寿萱殿与太后请晚安。
    晨昏定省,终是不能少的。
    武王沉睡后,太后虽小病了场,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或许在她看来,武王终究未真正离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奇迹出现。
    所以心情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整日里同叶清、黛玉说笑,凤体康复的不错。
    贾琮进殿内行礼请安,还未跪下,就被太后一迭声的叫起,招呼到凤榻边上坐下,笑容满面道:“元寿下朝了,可累着了不曾?”
    瞥了眼在下面和黛玉一起取笑他的叶清,贾琮微笑回道:“并不累,政务多由内阁太傅他们去处理。”
    太后显然很高兴,道:“这才好,这才好。你父皇之前曾担心过,你这般放权会被前朝的官儿给架空糊弄了去,若是天家大权旁落,可是了不得的事。可小九儿却说太子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断不会行蠢事。你父皇旁观了些时日,也就放下心了。比你皇伯伯那样累死累活的强,就该多让臣子们出力!”
    叶清和黛玉在下面吃吃笑,贾琮也笑了笑,就听太后又笑眯眯道:“元寿啊,你父皇安睡前,曾特意嘱咐哀家,不可忘了给你选秀的事。这几日哀家和小九还有玉儿娘儿仨,帮你见了好些人。可我们觉得再好也没用,终还是要太子自己喜欢才好!元寿何时一起瞧瞧?”
    贾琮闻言,抽了抽嘴角,忽然指向殿外皇庭,道:“咦,下雪了!”
    众人注意力被他这“大惊小怪”给吸引过去,一起透过玻璃宫窗看向外面皇庭。
    只见在殿外一连串的玻璃宫灯灯火照耀下,无尽细碎的雪花,如柳絮般绵绵而落……
    入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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