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后道:“可是你西南的封地是她帮你争取的,而且爆出卫凌身世对她们并没有好处。”
    对……那又是为何?
    几人各自胡乱猜测,沈谢晋断言,“一定是卫凌,惠妃是被卫凌利用的!他的目的就是夺权,不行,我得去告诉父皇!”
    还没等沈谢晋走到门口,宫人又急忙进门,气都没喘匀,“娘娘,卫大人辞官了!”
    三人大惊,“什么?”
    那宫人便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道出,到最后,谁都说不出来话。
    好一会儿,沈谢晋兴奋道:“父皇没认他!甚至罢了卫凌首辅之位!”
    沈娥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咬着牙,“好一个惠妃。”
    她原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名号封地银子都是靠自己努力争取得来的,却没想一切都是惠妃的手笔,她像颗棋子,任人拿捏,到最后,人财权三空。
    沈娥受不了这份气,急冲冲往丽坤宫去。
    丽坤宫好不到哪里去,皇后那边能得到消息,丽坤宫自然知道得更加详尽。
    惠妃有些慌了,问:“张嬷嬷,父亲那边来信了吗?”
    “没呢,娘娘莫急,将军不是说了他们一切都准备好,届时西南与北境一齐进攻,定会打东夏一个措手不及。”
    是,计划是这样,她也正等着盛京这边再乱一两日就给父亲去信,可是,可是怎么会,卫凌怎么会知道,他竟还查到了羌族!
    惠妃微微颤抖,若是查到了羌族,那所有事情都已不言而喻。
    “拿笔纸来,不能再等。”
    正要落笔,沈娥来了。
    “杨惠,你个毒妇!”沈娥冲过来就想要抓惠妃的衣领子,被身后嬷嬷迅速拦下。
    惠妃镇定几瞬,“宁国这会儿来找的不应是我。”
    “不找你找谁,亏我那般信任你,你竟然骗得我团团转。”沈娥气极。
    “怎么能是骗,公主与太子哪一项不是真真正正得到了好处?”
    这话是真的,可怜两兄妹脑子都不够,只看得到眼前利益,不怪别人。
    惠妃不欲与她多费口舌:“宁国,是卫凌,他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不惜捏造谎话来欺骗圣上,他之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陷害太子殿下啊。”
    “我不会再信你,你与外戚勾结想夺我东夏江山,罪大恶极,我这就去告诉父皇,告诉他都是你欺骗了我与皇兄!我们是无辜的!”
    沈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是她一贯的作风,不过这次倒是灵光了一回。
    惠妃收回视线,继续提笔写信。
    现在事情败露,她不怕圣上对她做什么,她手里还有他的儿子,而卫凌也翻不起什么浪,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可惧。
    重要的是家族大计,这时候父亲得赶紧行事,不然一切都来不及。
    --
    宋奾已好些天没出门,今日曹娘子说作坊里有批货出了问题,她不得不去一趟,等忙完出来才发觉外面下起了小雨。
    天街小雨润如酥,宋奾站在檐下,伸出手,感受春雨的温润。
    街上行人形色匆匆,心里许在厌恶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者家中有妻子丈夫孩子和热腾腾的饭在等着,各怀心思。
    宋奾一回头,看见雨幕中正朝她走来的人,隐在人群中却又无比显眼。
    卫凌撑着纸扇,在她面前站定,宋奾问:“怎么过来了?”
    “想见见你。”他看着自己,眼神与这天气一样,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
    他这回直白得很,没用什么路过、有事之类的借口。
    宋奾眸子闪了闪,看一眼外面渐渐急促的雨势,对他说:“进来吧。”
    卫凌第 一回进她这里,不免好奇上下打量,十分宽敞,各种他第一次见的器具、半成品整齐有序排列着。
    这会儿工人们都走的差不多,屋子里很安静。
    宋奾见他四处张望,笑道:“要给你介绍介绍吗?”
    “好。”
    宋奾一噎,她就随口一问,他还真想听啊。
    卫凌已走到前头,宋奾不得已跟上,站在他身旁,“这些都是谢家从南洋学回来的,他们根据东夏人的习惯进行改良,可我觉得还可以更好,就又改了改,你现在看到的......”
    卫凌听着听着视线就从那各式各样的工具中移到她身上,徐徐笑开。
    她很认真,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都是光,旁若无人。
    这样的宋奾他不是第 一回见了,却每回都感觉惊艳。
    她不适合皇宫、不适合高门大院,外头万千世界才是她尽情施展的地方,若是可以,他想带她去南洋去百越去北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他想看她高兴的、专注的、甚至忧愁的各种模样。
    只是单单这样想着,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宋奾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两眼,然后不再介绍,领着人往隔壁厢房走,又吩咐,“小月,你去泡壶茶来。”
    待坐定,宋奾问:“你今日过来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没有。”
    死鸭子嘴硬,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哪里是没话。
    “没有那我走了。”宋奾作势起身。
    右手忽地被他拉住,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语带恳求,“阿奾......你别走......”
    宋奾轻轻挣脱开,重新坐回原位。
    “我今日辞官了。”
    “辞官?”宋奾有些惊讶,他的身世泄露出来,再次轰动了整个盛京,部分人仍旧觉得是一场阴谋,不过也有百姓支持他上位,宋奾也觉得如此,到底是皇家子孙,认祖归宗是必然。
    “嗯。”卫凌笑了,“辞了官反倒是一身轻松。”
    一身轻松......宋奾明白过来,望向他。
    卫凌给她解释:“过两日那传言就会被正言,我依旧是将军府的人。”
    宋奾怔了怔,“那你今后是什么打算?”
    “我跟着阿奾做生意可好?”卫凌唇角微扬,“朝内还有我一些人,市舶司的筹办也即将完成,至于西南的陆路,等过了这一阵就能启用,我就跟着你,咱们赚许多许多的银子。”
    “你别说胡话。”他的能力用来做生意实在是大材小用,东夏朝廷、黎民百姓更需要他。
    “我认真的。”
    卫凌说这话时真带了两分“认真”的样子,宋奾沉默下来。
    他明明是那样的身份,却不得承认,还要无辜遭受骂名,明明为东夏做了许多,却只落得一个辞官的结局。
    他又说:“阿奾,你觉得累吗?”
    宋奾认真想了一会,“累,很累,常常一沾床就能睡着,可我很满足,我看着娘亲脸上没了忧愁,看着身边人过得越来越好,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以后若是做得大了,那盛京百姓许会因我而受益,我一个人的累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百姓们骂你是奸商呢?”
    “百姓们懂什么,他们只活在自己的小小圈子里,骂完这个骂那个,永远不会停的。我先忠于自己,然后才是别人,总会有人理解的。”
    卫凌低下头,没什么精神,身上散发着孤寂与脆弱。
    宋奾暗地一惊,她很少见他这样。
    孤寂......说起这个,宋奾好像从没有见过他有什么朋友,成婚时就未曾见有人来找过他,也没听说他要去寻哪位友人,向来是独来独往。
    这两三年他入了官场,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多了起来,却还是没看他与谁格外交好。
    过年时徐壬寅来过一趟,徐壬寅向她打探过卫凌的消息,不过俩人好似也没见几面。
    宋奾无声叹息,“你......”
    “我想要歇一歇。”卫凌第 一回说出这句话,二十多年来第 一回与人说出这句话。
    不知何时起,这世间只剩她,也只有她。
    “那便歇一歇,只是不能歇太久了。”盛京这会还乱着呢,宋奾不知他的辞官意味着什么,许是他为了百姓而放弃了那个位子,不过她仍旧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好。”卫凌看着她笑了笑,彷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小月进来送茶,等人离开,卫凌开口:“阿奾,市舶司的事情邦卓有没有跟你提过?”
    宋奾颔首,若商会是南洋商人在盛京落脚的组织,那市舶司则是东夏专门设立的管理东夏商贸的机构,独立于户部,更加专业。
    市舶司要是真正建立起来并发挥作用,那对于东夏商人无疑是重大举措,意义非凡。
    “你想进去吗?”卫凌问,虽然猜到她应不会感兴趣,可若是她想,他可以为她铺路。
    宋奾意料中的摇了摇头,“不想。”
    “嗯,市舶司的章大人是个正直之人,今后他还会负责西南商路一事,你们有事可尽管去找他。”
    宋奾没有多想,卫凌做事从不是为了自己,当然也不会单纯为她,他对于南洋商贸付出的心血不比任何人少。
    “我知道了。”
    “我的人你也可以用,要是有想查的人或事,直接找白亦或白泽即可。”卫凌一一交代着,“还有萧珩壹,他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不久后卿正的位置应该能坐上去,若是遇到麻烦可与他说一声。”
    宋奾越听眉越皱,“你没事吧?”
    卫凌顿了顿,很快染上笑意,“我没事,就是不当官了怕有些事顾及不到。”
    “既然都辞了官,那就好好休息一阵。”
    “嗯。”
    外头早已暗下来,雨似是不再下,宋奾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俩人出了作坊,卫凌目送她离开。
    等人消失在街角,卫凌完全换了个人,方才神态全部消失,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卫凌。
    “去探探,今日勤政殿都议了什么,还有大哥那边,告诉他,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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